第85章 ☆、章
“安總的胃切除過兩次,現在也只有常人的三成大小。如果再這樣頻發胃出血,他剩餘的那點胃也會保不住的。”
清晨第一縷曙光初現的時候,我坐在林醫生的對面,聽他跟我說安旭的胃。
“頻發?”
相比較兩次胃切除對我的沖擊,這個字眼更讓我難受。
“您不知道吧,三周以前他才因為突發性大出血住了三天的院。”
三周以前,典典的生日……
我下意識攥緊了雙手。
“那……他什麽時候做過兩次胃切除?”
“第一次,很早了。有15、6年了。不過手術切除面小,安總那時年紀不大,恢複得也還好……這第二次嘛” 林醫生很認真地看了我一眼,繼續,“在5年多以前,那一次,因為急性出血面大,切掉差不多一半的胃,再加上後來他的身體情況,很多藥都用不了,恢複的情況也不理想,這出血和不定時的疼痛,就成了他每年幾乎必犯的頑疾……”
“你是他的私人大夫,這麽多年就拿不出辦法,任由他這麽痛和出血?”
不知是由于憤慨還是由于急于掩飾掉剛剛聽林醫生介紹他的病情心中驀然升起的愧疚感,我不甚禮貌地打斷林醫生。
他再度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答:“胃病多是心病。中醫講,氣郁結于胃,故不通,不通乃痛。這心病不除,便是華陀在世,相信也束手無策。更何況……”他淡淡地轉頭瞟了一眼樓上,“他這麽多年,何曾好好地愛護過自己的身體?不讓他吸煙,他變本加厲;不讓他喝酒,他時常破戒;不讓他勞累,他把全公司的事都做完……這樣的人,你讓我如何醫治?”
左手的指甲尖已觸到了右手的掌心,可我渾然不覺。我的大腦中只是麻木地重複着林醫生剛剛的話,我無言以對,我甚至連再問的資格似乎都沒有。
我居然還忌妒夏文丹那麽多年?如今看來,我紮在他身上的那一刀,遠比夏文丹來得深刻得多……
趁着林醫生上樓去給安旭檢查,我躲到洗手間中給那個人打電話。
“我不想繼續了。”我說。
“為什麽?”那人的聲音并不驚詫,多的,是老謀深算的沉靜。
“沒有為什麽,就是突然不想幹了。我累了……”
“你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了?你忘記過去6年發生的那些事了?還是,你重新又愛上了那個男人?我知道,他一貫是擅耍手段逢迎女人的心的,即使信誓旦旦若你,也……”
“夠了!”我打斷他,“我不想再說這些,再想這些。我答應的事,我自會對你們有一個交待。但是,對安旭,你認為我心軟也好,我重新愛上他也好,反正我做不了了,那個你設計的天衣無縫的計劃,我完成不了。”
他居然笑了。陰陰的,冷冷的,好一會兒,才停住、
“可是,來不及了。”他的聲音同他的笑聲一樣冷冽,“G省S縣那塊地,我已經下了投标書,你也知道那塊地對安氏未來5年發展的重要性。他必須得同我搶……”
“你不是答應我,等我這邊有消息才……”
“你以為,對你今天的态度,我沒有事前預估嗎?”他又笑起來,“柳月月,事到如今,你自己權衡。如果要我親自出手,你應該知道後果……”
我是在林醫生呼喚當中才懵懵懂懂地從洗手間出來。
“安總情況基本穩定了,沒有再出血。不過,現在他還有些低燒,今天也只能在床上靜養。可能,還要勞煩……”
“請放心吧,我會好好地照顧他。”我緊緊攥着電話說。
“那好,我先回去。照顧安總的一些注意事項我寫在床頭的一張紙上了,有事給我電話。”
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很久,才慢慢上了樓。
安旭的房間在樓上右側第二間,白色的牆面,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如同……病房。
整間房除了那張床,只擺了一個床頭櫃,另一側應是放床頭櫃的位置被幾臺說不上名字的儀器占領着。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我緩緩走到他床邊坐下。他還昏睡着,眉頭緊緊蹙着,似是仍在全力抵抗來自身體某處的痛苦。白得幾近透明的唇幹裂得有好幾道口子。
我不敢亂動,只拿了床頭櫃上一包棉簽,小心地抽出一支,蘸了點水,小心地在他的唇上點了兩下。
他微微動了一下,卻不曾醒來。我拿起床頭櫃上林醫生留給我的注意事項認真地看起來。
一共33項,幾乎寫滿了正反兩面。
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捏着紙的手漸漸顫動起來。
以前,他的身體雖也談不上好,可是日常注意的事項也就那麽寥寥幾筆。從什麽時候起,他和吃飯穿衣甚至用藥都需要這樣仔細地注意下來,容不得一絲差池……
這麽多年,這麽多日日夜夜,他是怎麽過來的?
我回頭望他,他仍是那樣睡着,深邃的眼窩,高聳的顴骨,還有,蒼白瘦削憔悴滄桑……所有的形容詞都形容不過來的一張臉。
我把掌心輕輕地貼到那張臉上,微微的,有些熱度。我的指尖慢慢地從他的前額劃下去,他的眉毛他的眼,他的鼻尖他的唇……
他的眼睛突然睜開。
“月……月……”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這兩個字卻依然喊得清楚。
“我在。”我抓起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裏。
“讓你……擔心了……”
我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你還在發燒,不要說話,繼續休息。”
他擡手拂開我的。
“我……想和你……說話,好久……好久……沒有……和你……這樣……說過話了……”
“可是你還在發燒……”
許是我語氣中那一點點的不堅決也被他聽了出來,他的唇角微微向上翹了翹,連無神的眸子都似乎清亮起來。
“那……我少說……一點……”
“…………”
“你不要……擔心……我……很快……會……退燒的……”
“你又不是醫生。”
“這燒……一般……就一天……這些年……都是……這樣……”
“你別說了,休息!”除了打斷他,我想不到別的可以阻止我心酸的辦法。
他的微笑僵住了。
“等你好了,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話……”我放低了聲音,小心地替他拭去額上的一滴汗,“你在出汗了,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