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章
等到典典終于在安旭的安扶下平靜下來的時候，已是小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我們仨兒分坐在餐桌的兩邊。安旭和典典一邊，我另一邊。不知怎麽的，連這樣的坐法也讓我心慌。
“安伯伯，媽媽是世界第一的大廚，她的技術比ANN嬸嬸好多了。可是她很懶，不願意做飯給小典典吃。只有，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媽媽才會做飯哦……”
“典典，別說廢話了。剛剛讓你那麽一攪合，飯菜都快涼了，還不趕緊吃飯！”
我不願意讓她把這餐飯的“特殊”表露得那麽淋漓盡致。雖然，這餐飯是“劇本”中不可或缺的一個情節，甚至在安旭面前點明它的特殊性原本也是“劇情”發展的一個關鍵，可是現在，我突然很害怕這樣的點明。我情願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只把這頓飯看作是若幹年前最普遍的一頓飯。
“安伯伯，吃飯。”小典典如同打了雞血般，嘴巴不曾停歇，“桌上好多好吃的。有玉米雞丁……就在你面前，還有你右手邊的西紅柿炒雞蛋……醋溜黃瓜……媽媽，我要吃一大碗飯。”
安旭在整個過程中一直微微地笑着，卻始終不曾拿起手邊的筷子。
“你要不喝點粥？”
他沉吟了下，點點頭。
粥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拿起我遞給他的勺子，小小地舀了一勺起來。
“是……小米粥？”
他的臉慘白慘白的，笑容卻分外燦爛。
“是。”
“好多年……沒有聞到這樣的味道了……”
勺子在他唇邊停留了很久，他才張開嘴，一點一點地抿進那點粥。
“要不要，我幫你，把桌上的菜分一下？”
我看着桌上呈一字排開的四菜一湯，忽然意識到這樣的擺放對他而言，實在太不方便。
“不用，謝謝，我可以的。”他的眸子迅速地垂下去，讓我忽然捕捉不到他的表情。
我知道，他的眼睛像現在這樣已差不多有兩年，而這樣摸索着吃飯的日子也已經過了700多天……
我忽然，什麽也吃不下去了。
“我本來想買個蛋糕，可是媽媽說你不能吃……”典典突然轉頭對安旭說，“我最喜歡吃生日蛋糕了。”
“那一會兒伯伯帶你出去買。”安旭迅速擡起頭來，轉向典典的方向，臉上又恢複了那樣燦然的笑容。
“不要啦。你都不能吃……”
“可是典典可以吃啊……”
“我要和你一起吃，像上次我生日那樣……媽媽說，她會做安伯伯能吃的蛋糕，等明年我生日，讓媽媽做，我們一起吃，好不好，安伯伯？”
我們忽然都沉默了。
明年，誰知道明年會怎樣呢？
安旭沉默了片刻，便笑着對典典說：“其實，伯伯以前吃過你媽媽做的蛋糕。”
“真的？好吃嗎？”
“好吃。那是伯伯這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蛋糕……”
他說着，臉已轉向我的方向。我突然不敢面對那雙無神的眸子。明明，他什麽也看不到，可我還是像犯了錯的人一般，深深地低下了頭。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唯願，我的人生就停留在那一刻，永不向前！
一餐飯，安旭連我給他添的半碗清粥也不曾吃完，卻笑着對我說“菜太好吃了，他吃得很飽”。我并不知道他如今的胃口到底如何，但整個進餐過程中，他那只始終不曾擺上桌面的手，卻生生地扯痛了我的心。
等到收拾完一切，笑鬧了一天的小典典已蜷在安旭懷裏睡着了。我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他還緊緊地摟着她，在她耳邊低聲地唱着《搖籃曲》。
“她已經睡着了，我來抱吧。”我走到他面前，想從他手中抱過孩子。
他下意識地一躲，手卻摟得更緊。
“剛剛才睡着，這麽一折騰，會把孩子弄醒的。你去坐着休息，我抱。”
“可是……你剛剛還一直不舒服……”我看着他額上不曾消失的汗。
“沒事。有你們在，我好得很。”
他答得那樣自然而然，話出了口，室內才驀地安靜下來。他迅速地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擡起頭，帶着一丁點的尴尬沖我笑。
“對不起，我……我剛剛的意思是……”
“你并沒有說錯什麽。”
他的表情生動起來，笑跟孩子般的純真。他說：“謝謝你，月月。”
“什麽時候開始，我們之間，除了對不起和謝謝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三句話了？”
我盯着那張臉，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在背“臺詞”還是真正用心在問。
他沒有說話，只是擡起頭，茫然地搜尋着我的方向。我的臉已經那樣清晰地在他的瞳仁裏映出來。可是，他居然那麽茫然，茫然到頭再一偏，我的臉已經在那裏消失……我悲哀地扭開了頭。
“月月……”他緊終放棄了搜尋，眸子空洞地盯着不知哪一點上，“我……還可以嗎？現在的我，還可以嗎？”
他的唇微微地抖着，臉繃得緊緊的，連眼睛也輕輕地閉上了。
他為魚肉，我為刀俎！
看着面前的他，我的腦子中閃過的，居然是這個！
我已經成功了第一步了，不是麽？
利用他依舊愛你的心，欲擒故縱，牢牢地控制住他的一切……
那一晚，寒風刺骨的露臺上，電話那端的人這樣對我說。如今，我不折不扣地這樣做着，成效初現。
可是，真的要繼續嗎？
對面的那個男人，即使閉着眼睛，即使睜開眼睛也不再有光華，可是，站在他的對面，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發自他內心的熾熱與真誠……
他是認真的，這麽多年，他一直不曾忘記我和關于我所有的一切，這足以說明，許許多多的問題。
可是……
可是，那也許僅僅是，對我……
背地裏，有誰知道，他是那樣的狠絕！
如今的我，還是那個僅僅貪念那點溫情的柳月月嗎？即使是，我哪能那麽自私。我代表的，不僅僅是我自己了。
那麽多人看着你，柳月月！
彼時，有人在耳邊這樣對我說。
我閉了閉眼，攥緊了拳頭，向他走去。
如果，向前一步是地獄，我也只能，但跳無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