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
“不好意思，我多話了。”安旭似是“看”到我的傷痛，匆匆擡起頭來，沖我一笑，“其實，每天能跟小典典多呆一會兒，我就很開心了。謝謝你，月月……”他的臉鄭重下來，“謝謝你肯原諒我，還肯帶典典過來我這邊……”
還好他看不見，不然，他一定會驚詫我現在臉上的扭曲。我沖他做了個不知是笑還是別的什麽的表情，像逃避什麽似的匆匆對他說：“我去做飯。”
看着鍋裏撲騰翻滾的東西，我竟有些手忙腳亂。
廚房是開敞式的，大的溫潤小的開心的聲音不斷地沖擊着我的耳膜。
“帥伯伯，我們還是來搭城堡吧……”
“好啊，你指揮，伯伯來搭……”
“不，不，不，還是我來吧，你負責……指揮……媽媽說，聰明的人，就是要自己做事……”
“典典是聰明的孩子，典典蓋的樓真好……”
我轉頭看去，安旭的一只手輕輕摸着典典已經蓋好的基座，臉上滿是和煦的笑，仿佛，真的看到一般……
“等蓋好了樓，您就接着跟我講故事吧，上次那個拉拉熊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好，一會兒，伯伯接着跟你講。你還想聽什麽，伯伯一起講給你聽……”
“不要。一天只講一個。反正，這樣，我就可以天天見到伯伯了……”
“真的這麽喜歡伯伯？”
“當然了，伯伯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伯伯了……噓……”典典突然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站起來，拉了安旭的手，湊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麽悄悄話。從我這邊看過去，就只看得到安旭一臉燦然的笑。
“安伯伯，你要保守這個秘密哦……”小典典放開安旭的時候，一臉正色，宛若成人，“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秘密……不能讓別人知道……來，拉勾。”
她自然地用自己的小手指頭，拉起安旭的。
“拉勾上吊，100年，不許變！”
招呼那兩人吃飯的時候，安旭已經講到了當天的第二個故事。彼時他坐在地上，雖然看不到，卻依然保持着和小典典平等的位置。他的膝上攤開了一本繪本，他的手指停留在上面，聲音溫潤如玉。
我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長久的幻像，卻禁不住站在一旁默默享受。
如果，我和安旭之間，不是隔着那麽多恩怨情仇，這幕場景早在幾年以前就會發生，而且，日日重現……
“吃飯了。”
我終于還是打破了那邊一大一小的溫馨。
“安伯伯，吃飯了，吃完飯，我們再一起玩。”小典典一邊招呼着，一邊已經懂事地去扶安旭的手臂。
不知是不是在地上坐得太久，盡管有小典典用勁地扶着，安旭自己也用力撐着地面，但試了好幾次，他硬是沒起得來。
“安伯伯，你怎麽了？”小典典賣力地向上拉着他的手臂，小臉急得通紅，“媽媽，你快來啊，快來幫一下安伯伯……”
我走過去，蹲下來，和他面對面。我能清晰地看見他額上的汗。我擡手替他拭去，輕輕地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他居然還在笑。他的臉上明明有着那麽深切的痛楚，可他擡頭與我相對時，他分明是笑着的，那樣明媚燦然的笑，看得我目眩。
“沒事，別擔心。”他說，再一次試着想起來。我迅速伸出手，扶起他的另一只手臂。
他在我們娘倆兒的扶持下，終于站起來。依舊滿頭的汗，依舊溫潤輕松的笑。
“人老了，腿腳不靈便了。”他說，拍拍小典典的手背，“你安伯伯，就像啦啦熊裏的老猴子，沒法蹦達了……”
原本一句玩笑話，小典典卻當了真，連眼圈都紅了。
“小典典不喜歡安伯伯這樣說……”
“典典……”
安旭竟似比我這個明眼人還反應得更快，聽到孩子聲音中的哽咽，那個剛剛還勉力支撐着自己的人竟然一溜地掙脫開我的手，面朝小典典蹲了下去。
“典典……”他竟然準确地摸到了孩子的臉，“告訴安伯伯，你怎麽了，怎麽好好的就哭起來了？”
小典典松開攥着他的手，一頭撲進他懷裏，號淘大哭。
安旭越發着急，一邊輕拍着孩子的背，一邊更加柔聲地問：“別哭了，好孩子，快告訴安伯伯，是不是剛剛伯伯說錯了話？”
小典典在安旭懷裏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她擡起頭來，一邊抽噎一邊揉着自己的眼睛。
“安伯伯，我不許你把自己比成那只老猴子……因為，因為……”她的小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依然盈滿了淚，“那個猴子後來很快就……死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看不見你……”
她再度號淘。
我不知道像典典這樣的年齡對生死到底能理解多少，但是，她竟然已經那樣害怕安旭的離去，甚至連對比童話故事中的動物也不行。我實在想不明白，她和安旭，是何時建立了這樣深厚的感情。這樣的想法突然讓我萬分惶恐。他日一旦典典明白她将永遠不可能再和安旭在一起，而始作俑者竟然是我的時候，不知道她會不會也永遠地離開我？
我忽然，不寒而栗！
“典典，你安伯伯剛剛還不舒服呢，別再惹他難過了，趕快擦幹眼淚，讓你安伯伯起來。”
我現在能做的，只有快速地拉開他和她的距離。
可是，孩子依然執拗地偎在他的懷裏，抽噎。
安旭的笑不知何時掩去得幹幹淨淨。他緊緊地抱起小典典，一邊輕輕地在她的背上撫摩着，一邊撐着自己慢慢站起來。
“典典，我的小乖乖，伯伯……怎麽舍得……”
他低語着，如同夢呓。
我眼睜睜看着他抱着孩子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神情那樣欣喜而無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