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章
他的手狠狠一抖，袋子掉在了地上。他沒有去撿，而是擡頭急急地找尋我的方向。
“月月……”他一邊捂了嘴咳一邊喚，急切的喘息聽得人心驚膽跳。
“安旭，你別急，你不要激動。”
我走上去，拉住他的手，冷得刺骨的一只手。
我雙手緊緊地攥着這只手，下意識地想去捂熱它。
“你……居然記得……”
他輕輕掙脫我的手，頭向後靠去，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我再度上前抓住他的手，捂在自己掌心中。
“我當然記得。我從來不曾忘記。”
“所以，你特意選今天過來，你還……特意……穿了那麽一件鮮豔的衣服？”
他靠在那裏，閉了眼，仿佛脫力般低吟。
“你看見了？”
“就在剛剛，隐隐的，看到點紅……”
“是橙紅。你不記得了，你曾經說過，你的眼睛對桔色系的東西最敏感……”
“你都記得？”
我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攥了他的手。
他的胸口急劇地起伏，喘息聲漸重。
“我去叫林醫生進來……”
“你……不要走。”他反握住我的，“就這樣……陪我……呆一會兒，好嗎？”
“可是你現在很難受……”
“你忘了，我說過，你就是……我的藥……”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可是他拼盡了全力握着我的，我動不了，我也沒有想要動。
“月月……”過了好久，他的喘息才漸平息，他伸出一只手，在我的臉上輕輕撫過，“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原諒我……”
“…………”
“如果，你現在只是感激我出面擔保的1000萬……”
“什麽時候，安旭也對自己這麽沒有信心了？”
我打斷他，饒有興致地打量他。他的目光并未随着我的變動。事實上，這樣的動作對如今的他而言，比登天還難。我樂得這樣近距離地觀察他，牢牢地掌控他……
“月月……”他垂了頭，輕嘆了一口氣，“且不論當年我對你造成的無可挽回的傷害，單單就說現在……我雖然看不到，但我知道，你的美好必定宛若當年。他們，康童啊，曾珊啊，包括小劉小周他們，都對我說，比起五年多前，你一點也沒變，甚至比當年越發優雅成熟……可是我……”他的手再度微微一顫，“如今，我是真的又老又病又殘了……”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對白超出了我的預想。甚至，我驚訝地發現，此時的他，此時的話，竟讓我的心不自禁地淩亂，亂作一團，連我自己都理不清。
我攥着他的手，聽見自己的聲音，沒有按“臺詞”說話的聲音。
“可是，你還是安旭，不是麽？”
他還是安旭！
那個我自23歲就一頭愛上的男人！
那個輾轉這麽多年，我依然愛之深恨之切的男人！
我的手，也微微地顫起來，連同心，一起。
“月月……”他再度低呼，“我是不是在做夢？”他把我的手放到他瘦骨嶙峋的臉上，“來，快幫幫我，幫我掐一下這兒，狠狠地……”
我沒有掐，我只是順勢用指尖很仔細地在他臉上劃過。這原本是一張多麽堅定決然的男人的臉啊，一張萬事盡在掌握的臉……
我，居然會成為那個唯一的意外麽？他掌控之外的唯一意外？
我重新握了他的手，淡笑。
“安旭，你沒有做夢。現在，我在你身邊，我握着你的手！”
我離開的時候，沖門口的周航淡笑。
“你們老板已經被我醫好了，林醫生怕是要失業了。”
他用那樣懷疑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盡管我已轉身背對着他，可那目光似乎一直跟随着我，灼得我的後背生生的痛。
也許，心中有鬼的人總是“疑鄰竊斧”吧。
我在轉身的時候便已經斂去了所有的笑，我早已經不是安旭身邊的那個柳月月，我只是，一個換了裝的“複仇者”而已！
從安氏出來，我直接去了典典的幼兒園。接她出來的時候，她跟前幾周一樣的沉默，甚至沒有問我為什麽會提前來接她。
直到走出很長一段路了，她才擡起她胖乎乎的小臉問我：“媽媽，今天怎麽不坐車？”
“走不動了？”
她低下頭，不回答。我知道她一定已經腿軟。這妞兒胖，平時鍛煉也少，走不得長路。
“對面就到了，媽媽特意沒有開車。”我指着對面馬路的百貨商店。
“去哪裏幹嘛？你不是已經給我買了玩具了？”
“如果媽媽告訴你，是幫安伯伯挑東西呢？”
“安伯伯？！”小胖妞一掃剛剛的疲憊，掙開我的手，一蹦而起。可是瞬間她就瞄了瞄我的臉，規規矩矩地重又牽了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望着我：“媽媽，你剛剛是說……”
我蹲下來，目光剛好和她的平視。
“今天，是安伯伯的生日。”
“真的嗎？”小胖妞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驚喜，複又小心翼翼，“你和安伯伯……和好了？”
我驀地一陣心酸。這些年，孩子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這麽丁點兒的年齡，居然就學會了察言觀色。我拉起她的小胖手，給了她一定肯定的眼神。
“媽媽最近想通了一些事……”
“那麽……以後，我是不是可以和安伯伯一起玩了，是不是可以聽他講故事了，是不是可以要他送的玩具了？”
我點點頭。
這一次，小胖妞兒是真的開心了。她再度松開我的手，在馬路上蹦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和安伯伯一起玩了……”
瞬間，她又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停下來，走到我面前，狠狠地在我的右臉上親了一口。
“你是典典的好媽媽！”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牽着典典的手，在小區門口接到了回家的安旭。
“小劉，你回吧，今天有我。”
看着小典典很自然地扶起安旭的手，我沖還有些疑惑的小劉笑。
“太……柳小姐……太好了……”
小劉反複搓着自己的手，沖我回了一個憨憨的笑，轉身上車把車開走了。
我故意在大門口站了一小會兒。典典的個子比起同齡的孩子來說已經算高的了，可是，安旭實在太高了。現在，盡管他為了将就孩子的身高微微地彎了腰，可典典還是踮了腳，才能夠到他的手臂。其實他們那樣走着，一定是費力的，不論大人還是孩子。可是他們居然還是走得那麽親近。從我這邊看過去，安旭努力地側彎了身子，似是在對小典典說着什麽；小典典努力地踮直了腳，扯着安旭的手臂，似是很開心地笑……
斜陽把他們兩個的身影漸漸融成一團，看得我也有些眼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