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典典，伯伯今天已經很開心了。可是伯伯家裏還有事情要處理，伯伯得趕回去。典典是個懂事的孩子，等以後伯伯有時間了，再過來和典典一起玩，好不好？”
我轉頭，看見他蹲在孩子面前，拉着孩子的手，輕言細語。
典典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再見……”
我看見他摸索着撐到一邊的椅子，慢慢站起來。這句話，不知是對我說，還是對孩子說。
我沒有說話，我執拗地緊閉了嘴。我看見他摸索着拿過一邊的手杖，有些茫然地轉身向外走。
“伯伯……”小典典輕聲叫。
“還有什麽事，小典典？”他驀地停住，扶了手杖，又蹲了下來。
小典典端起放在他面前的那個小碟子，走到他面前。
“伯伯，你張嘴。”
安旭有些詫異地微張了嘴，小典典已經笨拙地舀了一勺子她的蛋糕，送進了他的嘴裏。
“媽媽說，我的生日蛋糕是個幸運的東西，吃了它，所有的人都會幸福。伯伯，你也吃……”
我看見他蹲着的身子在顫抖，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一樣。可是，我沒有上前阻止，即使我很想那樣做。我只是看着小典典一勺一勺地把那一小塊蛋糕慢慢喂進了安旭的嘴裏。
“你要多吃點哦。我想，吃得越多，就會越幸福……”
典典的臉上滿是開心，安旭，安旭的臉上，我什麽也看不到。
終于，小典典放下碟子，扶起安旭的手臂，很費力地扶着他起來，扶着他離開，一直走到大門口。
我聽見她說：“伯伯再見，伯伯再來玩……”
然後，她走回來，小心地端起我那只碟子，走到我面前。
“媽媽，你還吃嗎？”
我沒有說話。
“我只是覺得伯伯好可憐。他一個人，好可憐。你不是說過，要幫助那些值得幫助的人嗎？我覺得伯伯是好人，我不想他一個人，所以，我去叫了他過來。如果，你不高興，我以後，我以後……”
小典典怯怯地看着我。她一貫是一個守信用的好孩子，現在，這後半句話她顯然不知道應該如何向我承諾。
我沒有問她，只是接過她手中的碟子，拉起她的手，低低地說：“走吧，吃你的蛋糕。”
我們幾乎沉默着吃完了典典的生日晚宴。飯畢，小典典一個人回了自己的房間，我和ANN一起收拾着。
“夫人，其實……安先生是個好人。”
我沒有接話。
“典典……也很喜歡他……”
ANN一直是個恪守本分的人。正因為這樣的性格，剛剛安旭在的時候，她什麽也沒說。可是，現在，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她的話顯然多了起來。
我依然沒有說話。
“剛剛……你們在一起唱生日歌，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樣……”
“ANN！”
“夫人，先生也去了一年了，你還那麽年輕，典典也還那麽小，你就沒考慮……”
“ANN，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議論與職責無關的東西。”
我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走出廚房。
臨睡前，我照例去了露臺。對面黑洞洞一片，沒有開燈。
他睡了，抑或坐在哪個角落抽煙……
我胡亂地想着，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那片黑暗之中。
黑暗抑或光明，對他而言，又有何區別？
這樣的想法讓我一晚上心裏都堵得慌，覺也不曾真正踏實過。
第二天因為商業街的事在單位耽擱到很晚，走進小區時，已是萬家燈火。有些疲憊地推開門，典典銀鈴般的笑聲傾瀉出來，我心念一動，連鞋也來不及換，就朝客廳探了個頭。
果然，安旭和小典典一起坐在客廳的地上，正在擺弄一副嶄新的積木。
我想沖過去質問他的，可是，看着典典那麽的開心，我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氣。我沖聞聲出來的ANN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就站在那個角落裏看着客廳裏一大一小的兩個人。
“帥伯伯，我們搭個城堡吧。青的牆，灰的瓦，還有紅色的房頂，綠色的花園……我，媽媽，ANN，還有……伯伯，都住在裏面，好不好，帥伯伯，你說好不好？”
安旭的頭垂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典典也沒有再說這個話題。而是真的專注于她的城堡去了。
“帥伯伯，請你幫我把那個紅色的積木遞給我。”
那個紅色的三角形的積木正好在安旭的左手邊。可是，他摸索了下，卻沒有碰到。
“就是那塊三角形的，就在你左手那裏。”小典典連頭也沒擡，繼續嚷着。
安旭手忙腳亂地摸索着，可是，那塊近在手邊的積木仿佛故意和他作對。他摸到了綠色的圓形，摸到了黃色的木棍，單單漏掉的，便是手邊的那個紅色三角。
“帥伯伯……”小典典有些煩躁地擡起頭來，安旭的摸索盡收她眼底。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迅速從地上爬起來，走到安旭身邊，自己抓起了那塊積木。
我以為她會去搭她的房頂。可是，她卻站在那裏沒有動。
“帥伯伯，我來幫你揉揉吧。”
她突然說，往安旭那邊再走了兩步，在安旭面前蹲下來，小心地擡起自己的手，在安旭的眼睛上輕輕地打圈按摩。
“我有一次眼睛上長東西開了刀，暫時看不到的時候，媽媽就會這樣幫我揉，是不是很舒服，帥伯伯？要不，你天天到我家來，我幫你揉，很快就會好了，你就會看到積木了，也看得到小典典了……”
我突然看不下去。扶着一邊的牆，我緩緩地滑坐到地上，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膝。
“媽媽……”
我不知道典典是怎麽看到我的，可是既然已經看見了，我沒法再沉默下去。我站起來，慢慢地換了鞋，慢慢地向着客廳中的兩人走過去。
“媽媽媽媽，你看，帥伯伯送了我好多生日禮物……”小典典不知從哪兒抱來一個碩大的KITTY，穿着紫色的裙子，戴着紫色的發結，異常可愛。
“還有這套積木，還有芭比……”
安旭已經撐着地，慢慢直起身來。我注意到他的身體微微地向前傾着，一只手似是無意地搭在上腹之間。
“月月……”
“安先生，讓您破費了。不過，孩子不能這樣慣，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東西，請您拿回去。”
我不再看她，而是轉向正仰着頭可憐巴巴看着我的小典典。
“典典乖，收拾好積木，還有那些東西，還給安伯伯。”
小典典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退到安旭的面前，手緊緊地抱着那個KITTY，滿眼都是乞求。
“典典！”我的聲音已帶了狠戾，“媽媽平時怎麽跟你說的，能不能随便接受別人的東西？”
“月月……”那人往前挪了一小步，伸出手，不知是在找我還是在找典典。
“典典！”
我根本就不看他，只是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女兒。
典典緊緊地盯着我，眼睛裏漸漸積滿了淚水。
“你聽不聽媽媽的話？”
“月月……”
我看見了他額上的汗，我看見了他彎得更下去的身體，我看見了他按得更深的手，可是我不能心軟。
“媽媽呀……”典典一邊大哭着，一邊把手中的KITTY放回到安旭的另一只手中。
“安伯伯，對不起，我不能要……你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