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
我再也沒去過醫院。
不過，每天下班後，我會端着杯咖啡站在露臺上。我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大門那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期待什麽。
終于，三周後的一個傍晚，在大門的方向，我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依然拄着那根銀白色的手杖，依然一個人，慢慢地向這邊走過來。
那天的天氣很好，夕陽西斜，慵懶地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媽媽媽媽，吹蠟燭吃蛋糕了……”小典典不知何時已經屁颠屁颠地跑過來，拖起我的手就往外拉。
“噓……”我沖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目光仍舊停留在那個單薄的身影上。
“媽媽，你在看什麽？”小典典見我這樣，也好奇地探出自己的頭，順着我的目光往前看，“呀，帥伯伯……”
只一眼，她便興奮起來，我根本還來不及去捂她的嘴，她銀鈴般的聲音已經響徹整個小區。
我看見那人蹒跚前行的身影滞了一下，頭微微地偏着，似是在确定什麽東西。可是，我已經成功地捂住了小胖妞的嘴，盡管她在我懷裏拼命掙紮着，但她再發不出聲。
那個人站了好一會兒，終于再度拄着他的手杖繼續前行，影子越發纖長而單薄。
我不知自己是何時放開小典典的。我只聽到她輕哼了一聲，就扭動她的兩條小胖腿一溜煙地跑開了。
“媽媽是個壞人，壞女巫！”
她嘟哝着，臉上滿是憤懑。
我已經無暇去管她。我轉回頭，想再去找尋那個身影，可就是這麽一瞬，那個人已經從眼前消失。我怔怔地盯着他剛才走過的地方，慢慢喝完已經涼透的咖啡。
下樓的時候，我聽到典典開心得要死的笑。
到底是孩子，剛才還那麽一臉的氣，轉瞬之間，便如此開心了。我搖搖頭，邁下樓梯。
可是我立刻便楞住了。
安旭，端坐在餐桌的一端，淺笑盈盈。而我的女兒典典，正站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很開心地往他臉上畫胡子。
“典典，你在幹什麽？”我竄下樓梯，差點沒摔個“狗吃屎”。
那一大一小幾乎同時擡起頭來。
“我在給帥伯伯畫胡子。我告訴帥伯伯，今天是我的生日，他說沒有給我準備禮物，只好扮作聖誕老人，給我變禮物出來。聖誕老人都有胡子的……”
小典典有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大而深邃，明亮而靈動。說這話時，那雙眼睛直盯着我，目光中滿是期待與渴盼。
“他不是聖誕老人，他也沒有義務要送你禮物。”
我走過去，一把拉開孩子，自己隔在她和安旭之間。
“安總，對不起，我孩子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您看是讓我給您擦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我送您回去，讓您自己處理？”
由始至終，安旭的眸子都盯着我的方向，他的笑不曾隐去，直到現在，我說了那麽一句話後，他仍在笑，除了微微的多了些苦澀與落寞，他幾乎還是那個安旭，謙謙君子的安旭，淡定從容的安旭，平靜幽深的安旭。
他摸索着扶到椅子背，再撐着椅子背站起來。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他慢慢地說，帶着輕微的喘息。
我的心驀地揪起來。
突然，我的手背被人狠狠地一咬，疼痛讓我下意識地一閃身，我身後那個胖胖的小身影已經竄到我跟前，一把就拉住了安旭的手。
“帥伯伯不許走！”她緊緊地拉着他的手，惡狠狠地轉身盯着我，“媽媽是壞人，是壞女巫，說話不算話的狼媽媽！”
“不要這樣說自己的媽媽。”安旭彎下身子，蹲在小典典面前，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伯伯改天再過來陪你玩，好不好？”
“不好。只有今天才是我的生日！”小典典執拗起來，有時是很驚人的。她擡頭盯着我，目光裏滿是倔強，“昨晚你答應了我的，我生日的時候，可以滿足我的一個願望。我不要玩具了，我就要帥伯伯！”
我還能說什麽，我死死地盯着手背上那個紅紅的齒印，轉開了頭。
“哦，媽媽答應了！”小典典歡呼着，拉着安旭的手，讓他在座位上坐好，又過來拉我的手，“媽媽坐這邊。坐好了你們一起給我唱生日歌……”
我轉頭去看安旭的時候，他正好把頭轉向我的方向。明知他看不到，我還是覺得那目光灼人。我不再看他，而是站起來點燃了蠟燭，同時關掉了餐廳的燈。
“ANN也一起來吧。”我沖着廚房中還在忙碌的那個人叫。
我做完了所有的事，再也找不到事做。我只能再度坐在小典典給我安排的座位上。她坐在我和安旭中間，她已經閉了眼睛，很滿足很開心地笑。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安旭的歌一直唱得很好。雖然因為眼睛的原因，他唱不了K，可是，他那麽好的記性，那麽歌的歌詞他都牢牢地記在心裏。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每夜，他總愛抱着我的身體，在我耳邊輕輕地吟唱。
“我的寶貝，搖籃曲都唱完了，還不睡？”
唱畢，他總愛掐着我的臉，淡笑。
那樣明朗的笑，現在，也在他臉上……
我驀然一驚，回過神來。
典典正閉着眼睛許願。
蠟燭被她吹滅的時候，ANN替我們開了燈。
“分蛋糕羅……”
典典執拗地不要我幫忙，亂七八糟地在蛋糕上比劃了半天，終于弄下一小塊來，居然就直接放進了安旭面前的碟子裏。
“帥伯伯最好，帥伯伯先吃！”
“今天是典典的生日，應該典典先吃。”安旭一直那樣滿足地笑着，看得我的心都扭起來。
不應該是這樣的。此刻坐在這裏的，應該是吳铎，吃蛋糕的也應該是吳铎……
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他不在了，現在，這個人居然坦然地坐在這裏，享受着原本應該是吳铎享受的一切！
“對不起，我不舒服，典典你慢慢吃，媽媽上去休息一會兒。”
我沒法再和他這樣呆在一起。我起身，故意把椅子弄出很大的聲響。
“媽媽……”小典典可憐巴巴地望着我。
我差一點就心軟。
可是，我不能！
我執拗地轉身，聽見另一把椅子的輕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