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終于走到了小區門口。
“我到了。”他停下腳步,對着我的方向。
“我們也到了。”
我還不及答話,小典典已經洩露了所有的秘密。
“你們?”他的身體微微地往我的方向傾了傾,似乎在确認這個消息的準确性。
“是的,我回來以後,也住在這裏。”
“你住在幾幢?”他的眼裏分明閃過一絲興奮。
“對不起,安先生,在德國,這個屬于個人隐私,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我們住在……”我搶行一步捂住了小典典的嘴。
“跟伯伯說再見了。”我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溫度。
“伯伯……再見……”
小典典萬分委屈地看着我,卻屈從于我眼底的嚴厲。這個孩子,一直以來,都聽話和懂事。
“再見……”他的臉雪一般的白,剛剛講故事的那點生氣仿佛一瞬間便已經消失殆盡。他拄着那根銀白色的手杖,有些僵硬地轉身,慢慢地向裏走去。
背影,迅速地蕭瑟下去……
我直到看見窗戶的燈亮起來,才牽着小典典的手往裏走。
“媽媽,伯伯不像壞人,為什麽不能告訴他我們家住哪一幢啊?”
“典典,看人不能光從外表看。有些人,看上去很好,心眼卻很壞?”
“你是在說那個伯伯?”
我沒有說話,我只是攥緊了她小小的手,快速地走,仿佛要擺脫心中的什麽想法似的。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生,做了好多個莫名其妙的夢。每一個夢中的場景并不相同,可是,他都在那裏,淡淡地對我笑。
驀然驚醒的時候,才聽見外面的嘈雜。我掏出表看。
淩晨4點。
我披了件衣服走去陽臺。
在我與安旭樓幢之間,居然停着一輛救護車。靜寂的夜裏,車頂上閃爍的燈光分外刺眼。
一隊醫護人員樣的人,拎着急救包,拿着擔架沖上二樓,紛亂的腳步聲隔得那麽遠也震得我的心“咚咚”的。10多分鐘以後,那隊人員又擡着擔架沖下來。雖然離得遠,光線又那麽暗,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擔架上的人。
那樣蒼白,了無生氣的臉!
我再也無法入睡。天剛蒙蒙亮,我的手機便響了。
是康童。
“你能來**醫院一趟嗎?安旭的情況很危急。”
汗水幾乎浸透了手機的時候,我聽見自己淡定的聲音。
“對不起,他和我沒有關系。”
“柳月月,你變得太恐怖。你真是一個硬心腸的女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從來沒有聽過康童那般的激動,我也從來沒有聽過他用那麽多難聽的話罵過一個人。我沒有挂斷電話,直到手機從手中滑落,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上午10點,我終于知道了安旭這次入院的原因——肺氣腫引發的突發性心肌梗塞。如果不是因為昨晚他回去得晚,保姆未曾離去;如果昨晚保姆不是因為聽見樓上異響去敲他的門;如果昨晚保姆不是及時地撥打了急救電話……
也許……
聽着JOE的報告,我竟然生生地折斷了手中的鉛筆。
“MARY……”
他有些擔心地看着我。
“我沒事,繼續。”
“有消息說,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樣發病了,只不過這次最嚴重。醫院方面的消息說,昨晚,他有好幾次差點喘不上來那口氣……”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疲憊地沖JOE揮了揮手。
我強迫着自己繼續工作。可是,有什麽地方不對了。我罵了JOE,我看不進去文件,我老是批錯方案……接下來的時間,我幾乎什麽也沒做。
“你還在想那個事,MARY?”JOE在吃午飯時問我。
彼時我撥拉着碗裏的飯粒10多分鐘,一顆也沒撥拉進嘴裏。
“我沒有。我只是在想商業街第二個開發方案。”我犟着,終于撥拉了一口飯到嘴裏。
JOE用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珠盯了我半天,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埋下頭繼續吃他的飯。
JOE是個德法混血兒,性格中既有德國人的嚴謹也有法國人的浪漫,最大的優點是聰明卻知進退。比如現在,我知道他不能認同我的解釋,可是他并沒有習慣追問。恰到好處的尊重與收斂,是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合作愉快的原因。
“是,我有些私事,它也許影響了我今天早上的情緒,不過,我想我自己有能力處理好。”沉吟了片刻,我還是決定用德國人習慣的方式告訴了他實情。
“MARY,有時勉強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想做什麽不妨随着自己的心意去。”JOE依然睜着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對我說,仿佛我心底那些小心思,他已經盡收眼底。
看得見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能夠讀懂人的心,有時,甚至不需要多的言語,只是四目相對,便夠了。
可是,這樣的感覺是JOE給我的,這讓我心裏很是不爽。我索性放下筷子對他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那樣。我只是,不願意那個對手,這麽早就離場。游戲還沒開始,不是麽?”我推開椅子站起來,“JOE,我剛剛已經決定了,我中午會過去看看安旭先生。麻煩你幫我調整我下午的安排。”
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看到我心底。
我到醫院的時候,只有曾珊一個人在。
“你來得正好,安總剛剛蘇醒過來。”看到我,她仿佛看到一個救星般。急忙沖過來拉着我的手走到ICU門前,“我們現在還不能進去。剛剛醫生來檢查過,說是下午情況穩定了,就可以去普通病房了。”
隔着那扇大大的玻璃,我能清晰地看到室內的情況,可是,卻看不到他的臉。
那麽多的管子,那麽多的設備,那個人,已經化成管子下面的一段段起伏,設備上面一條條波紋而已。
我站在那裏,緊緊地盯着那個氧氣面罩,看着那裏的微微起伏,看着旁邊心髒監測儀上閃動的曲線,抓着窗棂的手微微地抖着。
“你別緊張,安總已經沒事了。”曾珊站在我旁邊,輕輕拍在我顫抖的手上,“這些年,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每一次,他都能順利地挺過來,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沒有搭腔,我只是緊緊地抓住窗棂,臉緊緊地貼在窗戶上,仿佛要望盡裏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