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康童的家離我家很近。出小區的門，沿別墅門前那條路往前走10分鐘就到了他家。
我領着典典去的時候，安旭已經到了。坐在康童家的沙發上，跟小康康和小珊珊講着故事。
“月月來了……”
曾珊最先迎了上來，沖過來狠狠地抱了抱我。
“你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麽苗條漂亮。你看看我，自從生了小珊珊，這人就跟吹了氣的球似的……”
曾珊的确豐腴了不少，可是臉上的幸福，真是掩都掩不住。
我注意到那個正跟孩子們講故事的人，一下子就擡起頭，瞬間重又低下去。
“喲，這可愛是誰？”
曾珊終于發現了站在我身邊的小典典。
那個人再度擡起頭來。
“小典典，叫曾阿姨。”
“曾阿姨好。”
“喲，這小嘴真甜。幾歲了？”
“下個月滿4歲。”我答，瞟了一眼沙發那邊，那人的頭已經又低了下去，“大名叫吳典，小名典典。”
“哦……”曾珊的臉上迅速閃過複雜的表情，“那你們先坐。謝子健的夫人找不到這兒，我得出去接下他們。”
“謝子健結婚了？”
“是啊，孩子都2歲多了……”
曾珊應着，人已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我才尴尬地發現，康童也不知上哪兒去了。這室內，除了幾個孩子，竟然就只剩下了我和安旭。
“媽媽……”小典典輕輕地拉我的手。這是我們娘倆兒之間一個默契的動作。但凡她有小秘密跟我說的時候，她就會這樣。我很有默契地俯下身去，“看，那是那個帥伯伯……我，我可以過去聽故事嗎？”
我擡眼看了下沙發上的人。即使還隔着那麽遠，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的滄桑和鬓邊的灰白，真不知小典典從哪兒得出了“帥”這樣的結論。
“好不好嘛，媽媽？”小典典的聲音放大了許多，大到沙發上的人又擡起了頭。
“讓孩子過來吧。”
他的目光明顯沒有落到我身上。可是我身邊的小人兒已經歡呼着奔了過去。
“帥伯伯，你在講什麽故事啊？”
“講大狼的故事。”安旭的聲音萬分慈祥。他明明看不到的，卻一下子就把小典典摟到自己懷裏，放在自己大腿上坐好。
“小典典喜歡大灰狼的故事嗎？如果不喜歡，伯伯就給你講別的。”
“喜歡喜歡……”
我忽然覺得連站在那裏都成了一件特別困難的事兒。趁着那邊大人和孩子歡呼的當口，我悄悄走了出去。
康童家門口弄了個小花園。雖是深秋，園子裏卻綻開着各色的菊花，淡淡清幽入鼻，帶出我幾絲酸澀。
隔着花園一角的玻璃窗，遠遠地望得見室內的情形。三個小屁孩緊緊地簇擁着安旭。而那個坐在中心的人，臉上帶着淡淡的笑，神情安詳。他不知說了什麽，逗得坐在他腿上的小典典笑得前仰後合，而他的一只手，就那樣緊緊地護着典典的背，真的像一個細心的……爸爸！
如果當年……
我忽然不敢再看不敢再想。
這5、6年來好不容易在心上砌起的那堵牆似乎正在搖搖欲墜！
不，不行！
你忘了嗎？
你忘了嗎？
你忘了嗎？
我不斷在心底問自己。
不想忘，
不能忘，
不敢忘！
他是你的仇人！
我搖搖頭，站起身來。卻看到曾珊和康童還有謝子健一幹人已經走了過來。
許是康童兩口子已經把邀請我的事跟他們說了，大家見到我并無意外，似乎我一直是他們當中的一員那般，自然地走了進去。
晚餐是燒烤，就在康童家外的壩子上。 我跟着衆人把東西擺好的時候，天差不多就已經黑了。
“好了，可以開飯了。”男主人一邊招呼着我們，一邊走到客廳當中準備去扶安旭。
我看到那個人執拗地擺擺手，想自己撐着旁邊的那根銀灰色手杖站起來，我看到康童無可奈何的笑，我看到幾個孩子好奇地看着他那根用以行動的手杖。
他依然走得極慢。手杖近在跟前，小心地往前挪。
我忽然想起了以前。
他戴着眼鏡，大步流星，節奏迅捷。即使視線朦胧，每一步也似乎在他心中……
我忽然，看不下去。
“伯伯，您抓着我走吧。”
轉身之即，忽然聽到小典典的聲音。我驀然回頭，看到原本已經跑在安旭前頭的她已停住腳步，伸出她的小胖手，輕輕拉住了安旭沒拿手杖的那只手。
“我走路老愛摔，媽媽就愛拉着我的手走。”
安旭茫然的臉突然滞了下。他擡起頭來，四下“環顧”，旋即，又低下頭去，慢慢在小典典面前蹲下來。他從典典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摸了摸她的頭，她的臉，最後重新拉住了她的手。
我聽到他說：“好，伯伯拉着你走。”
所有的人都看着這一幕，曾珊和謝子健的老婆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淚。康童走到我身邊，湊在我耳邊說：“他看不見已經好幾年了，這是第一次，他要別人扶。月月，如果……安旭也有典典這樣一個女兒，該有多好……”
我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轉身扭頭迅速走到遙遠的另一邊去。
等我坐回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安旭不見了蹤影。小典典和康童的兩個孩子坐在場中的小燒烤架旁，興奮地打打鬧鬧，而她剛剛扶的那個伯伯卻沒在他們其中。
我想把典典叫過來問，又怕別人看到多了其他想法。只得直挺挺地坐下，僵硬地笑着接過其他人遞過來的一串又一串食品。
基本吃了一半的時候，我才看到安旭從屋子裏走出來。身子微微地有些搖晃，臉上隐隐帶着不正常的青紫。
康童上去把他引到我坐的這一桌。曾珊已經單獨給他端了碗粥過來。
我聽到康童輕輕地問他：“好點沒？”
他只說自己“沒事”，便拿起勺吃起他面前的粥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們兩個在同一張桌上的緣故，這張桌子的氣氛尤其沉默。沒有人說話，除了碗筷碰觸的聲音，幾乎再無聲響，與隔壁孩子們那一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又過了10來分鐘，安旭突然擡起頭來，對着我的方向。
雖然明知道他看不到我，可是，每一次，不知怎麽的，我沒有勇氣和那雙目光散亂的眸子直接相對。我迅速低下頭去。
“月月……”
他真的是在找我，我沒有出聲。
“你有一個好可愛好善良的女兒。”
我突然，鼻子發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