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那一夜，我頂着凜冽的寒風，在陽臺上站了大半夜。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幹嘛。我只是捧了一杯熱咖啡，站在那裏，看對面窗戶射出來的那點燈光。
除了那點燈光，我什麽也看不到。連人影，也看不到一個。
直到咖啡涼透，我渾身上下如同冰棍，我才最終放棄。可就在那麽一低頭一轉身的瞬間，對面的燈，突然滅了。對面的窗戶，一片漆黑。
我怔忡地望着那片黑，好一會兒才擡腳向自己屋裏走。關上陽臺門的那一刻，我似乎隐約聽到了幾聲清咳，在寂靜的夜裏，逶迤輾轉。
那一夜，又是無眠。
早上起來的時候，鼻子塞得厲害，喉嚨也隐隐有些痛。想是昨夜喝了大半宿的“西北風”，終于把自己給弄感冒了。我掙紮着起來，給自己吃了兩粒藥。想悶頭再睡時，腦子裏卻突然靈光一現。我掀開被子，披上件棉褛，再度來到陽臺上。
清晨，有薄霧升起，到處朦朦胧胧的，倒也別有一番意味。可是我的目光卻無暇顧及那些。它們死死地停留在對面，那裏，窗簾低垂，什麽也看不清。
我直到等得太陽升起，也沒有再見到那個人。甚至接下來的許多天，無論黑夜還是白天，都沒有見到。我甚至開始懷疑，這裏只是他的一處“行宮”，想他一大地産商，必定在城中早為自己置下多處房産，視心情輪流“享用”。
這樣想着，每日觀察對面的心情也就淡了。再加之，我全副的精力早已轉到城中心商業街招标方案上，也再無暇顧及其他。
由于出現了我這個競争者，市政府最終決定實行公開招标，我們、安氏以及P省、T省另兩個大地産公司都将角逐這個項目。但實際上，私下裏，行內懂一點這個的人都明白，這個項目，最終是我和安氏之間的競争。
我當然也明白。
這是我回來後，和安旭打的第一仗，我不能輸，也輸不起！
競标那天，我着一身寶藍職業套裝，薄施脂粉，對鏡自攬，竟也有了幾分跨國集團公司總裁的樣子。邁着OL标準步伐進到*市競标現場時，安旭已經坐在那裏。
他今天穿一身黑，打紫紅領帶，倒給他原本灰敗的臉上加了幾分生氣。
我照例走過去，禮節性地跟他打了聲招呼，他只是颔首示意，清矍的臉上，一絲絲變化也不曾有。
Advertisement
9點半，競标正式開始。根據抽簽的順序，我和安旭排在後面兩位發言。他在我前頭，我壓軸。
他竟然做了PPT。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可是，發言的那會兒，他就站在那前面，站在他的PPT 前。他纖長的手指頭，細細地劃過PPT上每一處細節，與他的方案，完美契合到驚人的程度。他的手上，像模像樣地拿着那本厚達30多頁的安氏城中心開發改造方案，甚至偶爾會不經意地瞥上那麽一兩眼。
我明明知道他看不到的。可是，眼前那個人，那樣純熟精準，那樣嚴絲合扣，那樣邏輯分明，他的發言，分明洞若觀火。
間或地，他或許因為身體的原因，會些微地歇上那麽一小會兒。可是，那分明不能影響到他整體發言的精彩。他蒼白的臉上滿是激情，他看不見的眸子也微微地發着光。
如果，他能真正看到……
如果，我不是事先做了那麽多工作……
如果，不是來之前，我已經得到了确切的中标承諾……
我的手心微微地有些冒汗。
我顯然低估了他。眼前的那個人，那個我以為已經病怏怏全盲毫無生氣的人，分明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強勁對手！
輪到我上場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看了看他的方向。他剛剛扶着桌沿坐下。額前挂了一圈細汗。不知是不是剛才那番宣講耗費了太多體力，他坐下的時候，剛剛的那份激情早已消失殆盡，整張臉又恢複到那樣灰敗的狀态，我看得心微微地一顫。
那是我不應該有的心态。現在，那個人只是我的競争對手，而且，這一役，将決定我們以後交鋒的走向，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我打起精神，拿出自己的方案。
JOE的确是個盡職的人，就昨晚那麽幾個小時，他已經按最新的消息把我們的方案改到了極致，關鍵是，漂亮的報價。
我清脆婉轉的聲音節奏明快地在會議室中回響。幾乎與會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注在我這裏。
除了他！
他一直微低了頭，兩只手緊緊交握着放在桌上。我看不見他的臉，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更不知道，當他親耳聽到我專門針對他的方案做出的報價時，不知會有何處反應。
“預計總投資：3.3億元，其中MARCA集團獨立承擔2億元，申請*市政府擔保貸款1.3億元……”
我聽到了臺下的騷動。
這樣的報價在這樣的項目中已是極致。而集團獨立承擔的數目更是剛好高于安氏1000萬元。
硝煙的濃烈蘊于表面的平靜之中！
可是，那個主角，一直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垂着頭，讓人看不清。
我忽然有些心慌。
他居然一丁點反應也沒有。不可能啊……
以安旭的精明，怎麽可能看不出點端倪？我明明就是故意針對他，他完全可以向市政府提出置疑，甚至，對我集團的方案提出調查申請，或是要求中止這場招标會……
現在，他什麽也沒做，只是低頭坐在那裏，平靜如一潭幽井……
我的勝出是理所當然的。在那兩家不具備競争優勢的公司提前退出競争以後，中标的對象僅僅集中在集團和安氏之間。我如此明顯的低價和大手筆的政府擔保貸款，再加之德國背景，和對手的毫無異議，讓招标會主持人最後宣布的結果沒有一點懸念。
可是，我自己勝得不爽！
仿佛一記重拳砸在一塊看似堅硬的石頭上。原本卯足了勁，砸下去時，才發現那塊石頭根本不堪一擊。
勝之不武！
所以，他摸索着向我走過來，伸出手想和我握手時，我給了他個難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