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這個世界很大,大到近在咫尺也往往看不見;這個世界也很小,小到你不願意看到的人處處皆能碰上。
當我拉着小典典的手,準備到小區門口的超市去買點東西,看到那個人下車的時候,我終于體會到這句話的無比真理性。
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
這個地處城郊的別墅小區是去年我托人購下的。那個時候,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回到*市,只是覺得那個位置空氣甚好,風景猶佳,當作房産投資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便定了下來。又托人簡單裝修好,這次回來也就把它真正當成了我和小典典在*市的家。
可是,安旭怎麽會也在這裏?他不是應當住在城南的那個家裏面嗎?還是,他也已經有了第二個“新家”?
最後兩個字在心上劃過的時候,莫名地引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我在大腦中迅速地回憶着回國以前做的那些“功課”。可惜,彼時只是了了然,記憶深處并不曾有他已重新娶妻的記憶。
我迅速拉過小典典,站在離那輛“邁巴赫”幾米遠的地方,隐在一棵樹下。濃密的樹蔭很好地掩藏了我和孩子,卻提供了絕佳的視野範圍。
其實天已經蒙蒙黑了,以安旭現在的視力,哪裏看得到我。可是我還是下意識地那麽做了。不知怎麽了,除了喜歡肆無忌憚地打量他,我還喜歡偷窺。
車還是“邁巴赫”,卻已不是我熟悉的黑色,醒目的銀白在這樣的擦黑時光分外耀眼。
我看着他慢慢推開門,一根手杖先于他的腳伸了出來。銀白色的手杖,銀白色的車,剎那間,晃得我有些眼花。
我看見小劉已經繞到他車門邊,卻沒有伸手去扶。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安旭在那根手杖的支撐下,慢慢下得車來,慢慢向前邁步。
我看見安旭對着小劉說了句什麽,小劉似乎在搖頭,可是安旭的臉就黑了下來,小劉站了片刻,什麽也沒說,轉身回到駕駛室,迅速地開走了車。
安旭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側臉對着我,似乎在“看”開走的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握着那根手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藏身的那棵大樹方向走過來。
他走得很慢,手杖輕輕地點擊着地面。他的步履微有些蹒跚,甚至,幾步一停。
我幾乎已經看傻,就那樣呆呆地站在樹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過這棵大樹,一步一步向着小區深處走去。他的背和以前一樣,挺得筆直,可是卻明顯瘦削了許多。即便外面還套着黑色的大衣,也包不住那隐隐突出的肩胛骨。
我不知自己在那裏站了多久,直到小典典搖着我的手嚷嚷:“媽媽,你在看什麽?典典要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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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蹲下身,拉過那只小小的手,我輕輕地說:“媽媽在看一個伯伯,一個媽媽以為再也不願意看到的伯伯。”
小小的典典哪裏聽得懂我的這些話。只是轉動着靈動的大眼睛,四下望。
“就是剛剛那個好高好高好帥好帥的伯伯嗎?”
我一驚。
“你知道什麽叫帥?”
“當然知道。”小典典得意地搖晃着自己的小腦袋,“不就是長得很好看,個子很高,看了讓人……”小家夥想了半天,才迸出一個詞來,“很高興的那種羅……那個伯伯就是哎,媽媽,你覺不覺得他很像**(動畫片中英雄人物形象。此處為避嫌,以**代替。以下同。)?”
**?!
我知道那是典典一直心心念念的大英雄。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她居然能把安旭和他聯系了起來。
“媽媽,你說像不像嘛,像不像嘛?”
這孩子,執着的勁兒像極了我。我只得敷衍她:“像,像……”
如果,他再年輕20歲;如果,他的眼睛看得到;如果,他像那樣健康強壯,他也許真的就是典典心中的那個英雄。
可是,現在,他什麽也不是。
他只是,媽媽的仇人!
牽着典典的手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我碰到了小劉。
6年,小劉已經從小劉變成了大劉。原本稚氣的臉增添了更多的成熟,連身形,也比以前魁梧了許多。
“太太……”
這麽多年了,一開口,他居然還是用了當年他最習慣的稱呼。這樣的稱呼讓我狠狠一凜。我站住,給ANN打了個電話,讓她把小典典先接了回去。
“小劉,我已經不是安旭的妻子了。”
等到孩子和ANN的身影消失不見,我才淡淡地開口說。
“太……”小劉搓着自己的雙手,“我……太……”
“你可以像最初那樣叫我柳小姐,或者叫我吳太太。”
我再嫁吳铎的消息他顯然不知悉。因為他臉上那表情,只能用震驚來形容。他半張着嘴,嗫嚅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剛剛沒說完的話。
“柳……小姐,您……回來了?也住在這兒?”
我并沒有急于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你怎麽還沒走,我剛剛不是看到你開了車離開了嗎?你剛剛看到我了?”
他點點頭。
“我下車那會兒就看到您了,不過沒跟安總說。”
小劉的老實一如當年。
“我沒走,一是想跟您聊聊,二嘛,其實,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外面呆上那一會兒,直到看到……”他手指了小區中的一幢樓的窗戶,“喏,那就是安總的房間,直到看到那個窗口的燈亮了,我才會走。”
“為什麽?”
“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這幾年,安總的眼睛漸漸看不見了,可是他老不要我送他進去。有一次,他執意一個人回去,結果在上樓的時候,摔了一下,住了一個月的院。以後,我就養成這個習慣了。要是到時間那燈沒亮,我就會進去看看……現在好了,您回來了,還跟安總住一個小區……”
他臉上的欣喜顯而易見,我只是淡淡地陪着他笑。
我們站在門口聊了好一會兒。我很容易地從他口中知道了安旭早在三年以前就搬到了這邊。也很容易地知道了,現在他的家裏有保姆,有醫生,單單缺的,是一個女主人。
“這些年,安總身體差了很多,煙也越抽越兇,每次看到他一個人走回家裏的背影,我們都心痛……好在您終于回來了,您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小劉依然如同6年前,那麽坦誠而爽真。
我只是淡笑不語。
“好了,小劉,天也不早了,我要回家陪女兒了。有空咱們再聊,好嗎?”
我終于瞅着這個空隙,說了上面的話。說罷,也顧不得他有些詫異的眼神,徑直轉身向小區裏走去。
那盞小劉指給我看的燈亮着。最狗血的,是我驀然發現,我卧室的窗戶居然正對着那盞燈。
“太……柳小姐……” 小劉在身後輕輕地喊。
我沒有回頭,我不想回頭,再聽他述說那些安旭這些年的凄慘。我心裏突然堵得慌。
可是固執的他依然在身後執拗地追問。
“那個孩子,您的女兒,也是安總的女兒,對嗎?”
我驀地停住腳,轉身,一字一頓。
“不是的。她是吳铎的女兒。我和安旭的女兒,早在6年前,就已經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