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我沉默了較長的一段時間。
室內很安靜,瑩白的燈光淡淡地傾瀉下來,把這間卧室照得如同白晝。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卧室是這樣的燈。不是溫馨的昏黃,而是刺眼的白。這樣的白,襯得這間房更加的空蕩與寂寥。這樣卧室如同外面的客廳,大而空蕩。除了床旁邊擺了整整一壁牆的書櫃,剩下的便是安旭現在躺着的床和床邊那個乳白色的櫃子。
我的目光在寥寥的家俱中逡巡了無數圈,心酸卻在慢慢地擴大。為了穩定自己的情緒,我驀然間開口,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其實,也沒啥可說的……”我嗫嚅着,“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嬷嬷只告訴我,我是在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被人包裹得好好的,送到孤兒院門口的。除了我的生日和姓氏,什麽資料也沒留下。柳月月這個名字還是後來嬷嬷給取的。”
“繼續!”
他的眉微微地蹙着,聲音冷峻無邊。
“我曾經無數次猜測自己父母的樣子職業和他們不要我的原因。我甚至想,也許我是烈士的後代,抑或是無名英雄的子女,我一定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被他們送來的。因為,畢竟我既健康也并不醜陋,他們沒有不要我的理由。我甚至幻想,有朝一日,他們會像小說電視裏寫的那樣,到孤兒院來認回我……這個夢一直做到13歲!”
“為什麽?”
他睜開眼,很費勁地找到我的目光。那目光是如此溫暖,溫暖得我有傾訴的沖動。這麽多年以來,除了毛小娟,我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這些。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想對他說。
“因為,那一年,我通過一個偶然的機會終于得知,我的媽媽早在我5歲的時候就來過孤兒院,可是她的目的不是領回我,而是給了院裏一筆錢,讓嬷嬷們代她把我撫養大。我還聽說,她當時又嫁了個澳洲人,她要移民去那邊了,再不會回來……我還知道,她以前,只是一個……做皮肉生意的……我猜,我,也許就是她哪一次不小心,留下的‘後遺症’……”
“柳秘書,麻煩幫我再調慢一點,我突然有些頭暈。”安旭突然打斷我,我驀然間回神,看着那原本就滴得很慢的點滴。
“您不舒服嗎?可是這個速度并不快啊……”我站起來,再調慢了一些。等到我坐下時,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好一點沒?”我低聲問。
他微點頭。
“您的胃應該再去好好檢查下。”我盯着那張慘白泛青的臉,已然忘記了剛剛的悲傷。
“老毛病了,也沒什麽大事。”
Advertisement
他居然笑了。淡淡的,擡頭對着我。我以為自己眼花,可是那個笑雖然淡,持續的時間卻分外地長,長到我原本有些微涼的手都徹底暖過來。于是,我也笑了,沖着他,很燦爛的那種。接下去,我有些“腦殘”地說:
“安總,有沒有人告訴過您,其實,其實,您笑起來年輕很多,也,也很帥……您平時,太過嚴肅了,您應該多笑笑。笑一笑,心情就好起來,心情好了,自然那些亂七八糟的病就少了……”
突然“腦殘”的直接後果,是對面那個人持續了那麽久的笑一下子凝結下去。安旭緊抿了嘴,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對,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我還是賣力地笑着,似乎比剛剛更加“燦爛”。
“是嘛,在你們的眼裏,我就是那麽嚴苛的一個人?”
他眯起眼,緊緊地盯着我,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我無語。我實在不是一個擅長讨好領導的人,更不是一個擅于說假話的人。他的問題,對我而言,最好的答案便是沉默。
“其實,我以前,也是一個愛笑的人……”他突然說。這樣刻意的解釋讓我好半天回不過神來。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只能繼續沉默下去。不過,我的耳朵悄悄地豎起來了,天知道我多想繼續聽下去,聽他告訴我這樣變化的原因。
可是他仿佛故意捉弄我一般,只一句話便轉了話題。
“不過,我現在不笑,并不代表我的心情不好……”
“您何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麽累!”不知怎麽的,我聽到他那話就爆發了,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他,就算繼續“腦殘”吧。
“您不要以為我才來就糊弄我。您平時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死命抽煙的那個樣子叫心情好?還是您覺得一個人在這麽空落落的房子裏住着,胃病犯了一個人抵着任寂寞彌漫也是一種幸福?”我頓了下,偷偷瞄了下他的臉,除了蒼白,啥也沒有。得,我硬着頭皮繼續,“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最多就算一個比一般人更有點錢的富人。可不管怎麽樣,您不是神不是麽?您也有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您也和我們一樣有自己的煩惱憂傷……生病時想有人關心寂寞時想找人聊聊,甚至眼睛太累時,也想閉上眼睛摸摸盲文……這些都太正常不過了。您幹嘛要藏着掖着,時時刻刻武裝成個聖人,塑造成個神人,戴着那麽個完美的面具在我們面前裝呢?你不覺得累,我們看着還心痛呢……”
我發誓,這是我憋了一晚上發自內心最真實的聲音。我這人就這毛病不好,一說真心話就剎不住車,直到最後那三個字出口,我才發現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把關在心底那點小心思也暴露了……
我頃刻間偃旗息鼓。但我知道,我的臉已經紅得跟關公似的。
他依然一動不動地盯着我。不過說實話,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我還是在想別的。因為,他的眼中再一次露出迷蒙,讓人永遠看不清楚的迷蒙。我暫且把它理解為視力不好的副産品,但我知道那不是全部的理由。那裏面一定還有別的什麽東西,我看不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