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越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也許是礙于剛剛那高聲近乎表白的女孩。江曾扔給他一瓶礦泉水,笑出一臉痞樣:“越哥就是越哥,走哪兒都能栽出一片桃花林來。”說時目光又肆無忌憚地将鄰近的美腿雨露均沾地一一帶過。
高越擰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口,視線有意無意的向四下掃去,對江曾的玩笑話以及他這個人都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早已被忽視慣了的江曾也只一心放在美腿上,似是發現了極品尤物,搖頭咂舌惋惜道:“可惜,可惜,越哥只有一個,桃花也只能采一朵啊!”
拖長的尾音,像是啓動了什麽開關,他霎時睜大了眼睛,地毯式搜索般大範圍地掃視起來,嘴裏還不忘念叨,“不知道那朵桃花在不在場?”
這句疑問極其暧昧。
感受到來自高越眼風的問候,江曾才後知後覺好像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但好在某人的理解走了偏鋒,将有心之語解成了無心之言。
“說不一定哦,半個球場的姑娘,夠挑的了!”
高舒拍上高越的肩旁,舒眉展眼之間,是俊逸淡雅的笑意。打趣的口吻,像是一半附和,一半認真。
要說倜傥風流溫文爾雅,高舒實至名歸。
雖然多數妹子是沖着那張抓拍到的側身美照而來,但來到現場一堵球員風采的妹子們,幾乎在某個觀念上達到了一致的高度統一——沒有最帥的,只有更帥的。
後來,在各種狗仔抓拍小能手的煞費苦心跟拍下,不負衆望地成功捕獲兩大帥哥酣暢淋漓的美照。
再後來,校官方微博突發神經,發起了校球隊的選帥投票,評論區更是炸開了鍋。一群小迷妹為捍衛各自家的男神的冠冕吵得不可開交。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中場休息結束,雙方交換場地。在向自己場地行進中,高越若有似無的視線向前方掃去,也就是這一眼,那抹略顯清瘦的身影便被篩進了眼底。
荷葉綠的寬大棉衣,輕輕松松地罩在身上,遮住一半灰格子短褲。細碎的短發被不知方向吹來的風掀起輕揚。她站在這般花花綠綠裏,卻是那般清爽安靜。就如她此刻帶着甜味兒的笑一般,清清爽爽,像夏天冰鎮可樂直往外冒的甜氣泡。
有意地尋覓,是浮現在腦海裏的身影。無意地覓見,是眼底一如花開的美麗。就像那首《Cross my mind》唱的一樣,From time to time,You cross my mind.而他,不敢說出口的偏偏是那一句So stay with me.
因為,連他也不知道,這個夏天還能不能再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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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手舉胸前,用不驚動旁人的幅度向他招手。陽光鋪滿全身的高越面朝熙攘人群,微微揚起下颌,那是他對她一人的回應。
轉身剎那,嘴角連上眼底的笑意無人窺見。
不管心底埋藏了多少過往,無法抵制的喜悅始終抵制不了。
進攻、防守,攔截、奔跑。男兒生來的縱橫馳騁,在這方形塊地間,形于一招一式,拼殺博弈。好比戰場上的刀光劍影,短兵相接。志在必得的信念已無關結果的輸贏,不遺餘力地對等較量,才是應敵盡興之道。
球場上的對抗厮殺,田笑看不懂,她只能把她所有的全神,貫注在某個跳躍、穿梭、旋轉的身影上。即使人影交錯、重疊、混亂,她緊随的目光也不被幹擾。
也許,這就是行若無事,汝心所向,夢之彼方。
站在田笑身旁的管理員,一開始還挺嚴肅的,許是球賽太過精彩,激動得身子一抖,将那藏在身體深處的饑渴因子全部釋放了出來。恨不能一跳三丈高的架勢,跟打了雞血的年輕小夥兒似的。嘴裏絮絮叨叨,盡是些田笑聽不懂的詞彙。
賽事告急,6:6平的局況讓尾聲的緊張與激烈不減反增。高潮再上一個制高點,全場有如失控般沸騰。
成者王,敗者寇,零和博弈從來都只有一輸一贏的結局。
田笑的心都被拔到了嗓子眼裏,貼于肚臍前的手指越蜷越緊,都能看出指節的泛白。
人生頭一遭如此激動忘我地看一場體育技能,這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她好像挺樂在其中。
最後十秒的僵局,有人攻其不備,一個漂亮的弧線球以精準快速完美的軌跡進了球門。短暫的屏息後,是炸鍋了般地歡呼喝彩。
16:15,黑隊一球領先,摘得桂冠。
穿着紅黑兩色的球員不分敵友,彼此相擁擊掌。在人群居高不下的歡呼聲中,高越穿過半個球場朝這邊跑步而來,兜得這方的女同學們是手足無措地激動尖叫。
田笑被刺得耳膜生痛,忍不住向他的方向小跑兩步,再慢走兩步。田笑知道,他是來找她的。
卻在一個突如其來的人影橫插進來時,頓住了腳。
是剛剛那個女孩?看背影,應該長得很好看。田笑這樣想着時,那女生便脆生生地開了口,“帥哥,你好!我叫程珏涵,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有女朋友嗎?”她微微撐長了脖子,向他探近。
直白大膽的言語,張揚出女孩無與倫比的自信,面上是她天生引以為傲的嬌容,拿捏得當的笑容透露出三分甜美,兩分知性,與五分風情。
田笑猜得不錯,是個美女。
只是孔雀再美,也吸引不了雄鷹的注意力。更何況,還是一只有了目标的雄鷹。
高越沒什麽表情變化,視線在那女生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便擡眼上移,越過她的發頂,看向身後不遠處正一臉看熱鬧的田笑身上。
片刻,眼神微微起了變化。
察覺到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程珏涵自以為十個帥哥九個半都是高冷範兒,不平易近人,習以為常的仍不改笑臉,爽快道:“帥哥,我是個女孩子,都這麽主動了,你就痛快點,給個回答呗!”
她踮了踮腳尖,企圖将他的目光吸引到身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仍不見他反應,目光只定定地落向她身後,好像眼前沒她這號人似的。
程珏涵對于他的不理睬有些生氣,卻又在下一刻敏銳地察覺到什麽,猛地回頭,就見不遠處正站着個清清瘦瘦的女生。
像是自信心受到了打擊,她瞬間凝固了一臉的笑容,且臉色有一剎的黑化。她一直以為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因為高冷,脾氣大,姿态高,才不願搭理她,卻不想眼裏早已有了其他人。
身上突然多了道打量的目光,正在近距離一線吃瓜的田笑心裏一個咯噔,那道目光看似平靜,卻暗潮湧動,隐隐透着敵意,敵意裏又有着疑惑,仿佛不明白那帥哥到底看上了她哪一點。
田笑深知她誤會了什麽,剛要張嘴澄清自己,卻收到高越微微眯眼類似于警告的眼神,她遲疑了。
拿她當擋箭牌?
想到這一點,田笑微微睜大眼睛,像是在詢問他。而高越不可違抗地挑挑眉,表示了回應。
這光天化日之下的眉來眼去被周邊的吃瓜群衆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裏,那滋味像被人強行往嘴裏塞了把狗糧,酸爽無比。
達到了目的,高越也不磨蹭,視而不見地繞過面前的漂亮女孩,徑直向田笑走去。
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個字。
卻把答案顯而易見地擺在了衆人面前。
絕對是高冷中的戰鬥機,戰鬥機中的轟炸機,田笑這麽想着,高越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神清氣爽地站定。
被汗水打濕的上衣貼在胸前,兩邊鬓角各挂着一道蜿蜒的粼粼水光,高越随意地插上兩側腰肌,旁若無人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田笑放低聲音道:“我們非要在這裏說話嗎?”
“不在這裏,那在哪裏?”高越誠懇地盯着她的眼睛,語氣卻十分暧昧。
田笑瞬間有種被他占了便宜卻找不出證據的感覺,只得老實說:“我是被茜子拉過來的。”
高越不置可否,點點下巴,忽然問:“踢得怎麽樣?”
田笑搖頭:“我不懂足球,就看你們在那激烈地踢過來踢過去……”頓了頓,她又笑着道,“但,你贏了!”
“你們贏了”去掉一個“們”字,是數量上的差別,但聽在高越耳裏,卻是有了另外一番的深意。他對這個回答似乎很滿意,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唇角弧度,卻不知被田笑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裏。
愛笑的人不僅會笑,也擅長發現笑。但田笑不說。
“你今天怎麽會有興致來踢足球?”田笑問。
“也是被人拉過來的。”高越淡淡道,目光對視,兩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而此時,正在隔岸觀望的江曾又再一次感受到眼風的襲來,那股子要将他腦門兒鑽個稀巴爛的勁兒,絕不亞于高越那小心剮了你的皮兒的陰冷勁兒。
高舒雙手抱懷,即使眼神都能放刀子,面上也還是一樣的從容自在,笑意盈盈。他輕描淡寫道:“你是不是該交代一下。”
“我我我……我啥也不知道。”江增望天望地,全身上下都好像在說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怎麽什麽也不知道。
江曾深以為然,這兄弟兩真是一個比一個絕,他有冤無處伸,他此生跟錯了人。他一個打醬油的,只想安安心心地當個配角,在見證完男女主角有情人終成眷屬後,永遠定格在這個朝氣蓬勃的黃金單身時期啊喂……
當蘇茜好不容易從人堆裏擠出來時,被撂在一邊變臉色的程珏涵頭也不回地擠進人堆裏去。
由于田笑的飯卡餘額告罄,蘇茜不得不做出犧牲,刷了五個人的飯錢。
自打上周為班上的一個同學的父親捐出半個月的生活費,一向豪放慣了的大小姐也忍不住心疼起錢來。在面臨國庫空虛的困窘前,也不得不勒緊褲腰帶,能省一點是一點。沒辦法,誰叫她做慣了交友帶三分俠氣的光榮事跡了!
然而那幾個吃得大快朵頤狼心狗肺的家夥卻閉口不提還錢一事,于是乎她甩過去的眼神越來越有傳說中母老虎的彪悍。彪悍得其餘四人都不敢吃飯……
可再彪悍最後也只是被逼得心頭滴血的她手捂左胸,哀嚎一聲:“我胸骨後壓榨性疼痛。”
專業補刀二十年的田笑順勢就接道:“她的意思是心絞痛。”
為什麽說是二十年?因為蘇茜在被拆了無數臺之後某人還死不改性,她一怒之下就下了一封死亡通知書,說田笑這毛病絕對是生要帶來死也要帶走的絕症。
然而她哪裏知道,世界這麽大,得了這種絕症的人又何止田笑一人。
同樣沒有眼力勁兒的江曾,嘴裏還包着一口飯就等不及發言:“吃硝酸甘油啊!我一哥們兒的女朋友她爸,就經常心絞痛。”最後不忘友愛提醒,“你可以去買一點。”
蘇茜瞪着那雙吃人似的犀利哥眼,筷頭頻頻點向對面的人,話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買一點怎麽夠做成□□炸死你這鼈孫呢?”
這兩厮都是耍寶耍得得心應手的角色,一旦杠上就是歡樂多又多,看誰玩死誰玩的設定。但也多虧了有這兩活寶,這頓飯才沒吃得那麽生疏別扭。
那廂互掐得快要掀桌底兒,這廂沉着得異常風輕雲淡。
高舒端着溫文爾雅的笑意,與田笑一來二去地閑聊着,還不忘有意無意地瞥向一旁的人。而一旁的人臉色淡淡的又冷冷的,一言不發地低頭吃飯,緊而又擡頭看眼前的人。而眼前的人對直面而來的目光視若無睹,只澀澀地細嚼慢咽。
嚼着嚼着不小心撞上了對面人的腳尖,田笑心下一動,腳卻不動,像是一動就會打草驚蛇。她只好默默地按兵不動,微微偏過頭聽高舒娓娓道來。
原來高舒是高越的堂哥,這裏大學剛畢業,再過幾天就要留學英國。他們三人本是要去網吧開黑,但不好意思說,便扯了個拐,說是要去吃飯,路上卻碰見高舒同學的爸爸。
同學爸爸是大學體育教練,一身彪悍的肌肉讓人過目不忘。幾句客套寒暄,才知道教練要去學校訓練球隊。然後又是幾句閑聊,你一句我一句,無意中差點牽扯出某人隐藏的小秘密。再後來,三人組就被教練忽悠去操場,來了那麽一場7人組足球賽。
“這食堂二樓什麽時候裝修的?我記得去年來找朋友玩兒,還沒變。”高舒問道。
“今年寒假,裝修完就上了熱搜榜第三,成了網紅食堂。”田笑一五一十地答道。
“很适合約會吃飯。”高舒剛開完玩笑,就從隔壁桌傳來一對情侶油膩死人不償命的互動。
男生:“親愛的,張嘴,啊……”
女生:“啊……”
男生:“好吃嗎?”
女生:“好吃。”
男生:“好吃你就多吃點,啊……”
女生:“啊……”
那腔調要多膩歪有多膩歪,聽得幾個人在這短期回熱的秋老虎天氣裏汗毛倒豎,像待在零下幾度的空調屋一樣,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控幾不住記幾了啊喂!把我二百五十米的大刀拿來。”蘇茜正要拍桌而起,卻被田笑眼疾手快地按下了。田笑一邊按人,一邊朝隔壁桌抱歉地笑。
那對情侶望着他們這桌愣了半晌,繼而見他們像見瘋子一樣,端着飯盤子挪了位置,正好合了幾個人的意。
“食堂是吃飯的地兒,搞這麽多花裏胡哨,有什麽用,有這個錢還不如改善下夥食。”高越不解風情道。
聽他話裏的意思好像食堂的飯菜不和他胃口,田笑順勢問一句:“不好吃嗎?”
“一般般。”高越嘴硬道。
不好吃還吃得這麽津津有味,田笑盯了他一會兒,想起什麽,轉而道:“昨天我發的消息你看見沒?你沒回我。”
高越正埋頭往嘴裏扒拉飯,突然聽她這麽一說,硬生生地被噎了一下,連忙喝了口蔥花湯。
高舒夾了塊黃焖排骨,狀似不經意地問:“你們經常聯系?”
犀利眼風橫掃過來,蘇茜也想知道答案。
田笑有些懵,搞不明白氛圍怎麽就突然變了股味兒,她只好硬着頭皮實話實說:“有聯系,但不經常。”
高舒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田笑繼續道:“上次我跟你說的領養狗狗的事,因為差個數據,實驗延長了……”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高越适時打斷她:“我知道了。”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當時有事,後來忘了回。”
高舒挑眉,稀奇地瞥他一眼,這小子還知道向人解釋了,難得。又轉眼看對面笑得眉眼彎彎的田笑,高舒愣了愣,一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感突然晃蕩在他腦子裏,不禁皺了皺眉。
“養狗。”江曾驚奇道,“越哥,你怎麽突然想養狗了?”
“吃你的飯。”高越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嘴。
“你想養哪兒?”高舒話裏有話。
“想養哪兒就養哪兒。”高越無所謂道。
吃完飯,田笑的手機上順理成章的又多躺了兩個電話號碼。
“有事可以找我,我就住在幾條街後的小區裏。”說完高舒別有深意地掃了一眼身旁黑臉的人。
怪不得某人往他那裏跑得那麽勤,原來是別有用心。
江曾心虛地頂着高越那張臭臉,厚臉皮的也将自己的手機號碼輸了上去。
蘇茜卻一臉的不開心:“長這麽漂亮的姑娘號碼不要,你們是眼瞎了嗎?”這麽透骨直白的話,當然說的是她自己。
江曾倒是勉為其難地說要加,誰知大小姐轉身就扭屁股走人,頭也不回的在衆人的視線裏漸行漸遠……
江曾感慨道:“女人心,海底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