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從校醫院出來,田笑舍身陪君子,帶着高越走了一遍校園。盡管天黑黢黢的,但好歹還能看個輪廓影子什麽的。
一路上都是田笑清爽的聲音。走一處指一處,然後再簡單說一段經典建築衍生出來的傳奇故事。
高越偶爾回一兩聲,表示自己在聽。
平時田笑的話不多,只是高越沉默,相對起來,她就成了多嘴的人。
再轉過兩個彎,是操場,此刻校園裏最有人氣的地方。
夜跑,打籃球,三三兩兩聚堆聊天,也有一家人帶着孩子出來散步,就像夜的晚會,熱鬧卻不吵鬧。
這悶熱的天氣還是出來透透氣才舒暢。
幾撮細碎的額發被汗水浸濕,粘在田笑額頭上,油膩膩的。高越看她一眼,若無其事地向四下望去,很快又收回目光,忽然對她說:“你先過去坐一會兒。”
他朝灌木叢前的一排長椅揚了揚下颌,緊而轉身走了。
田笑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愣了一會兒神,才提着塑料袋,有氣無力地朝長椅踱去。
走了将近半個小時,身上出了汗,被夜風一吹,時間久了,竟覺得有點冷,田笑掏出随身攜帶的紙巾,細細地擦了擦汗。
沒坐一會兒,高越回來了,遞給她一瓶農夫山泉。田笑一時發愣,沒有接下,只聽他淡淡道:“女孩子就該喝點礦泉水,這樣才純。”
田笑:“……”你确定不是在罵我?
水握進手裏,她心下訝異了一瞬。
常溫的。
把到嘴邊的“你不是沒錢嗎”的話咽了回去,不自覺的,又擡眼盯上他那雙黑白分明又極亮的眼睛。胸腔偏左的位置,隐隐似有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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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越直接在她身邊坐下,一點兒也不客氣,粗暴地拉開易拉罐,可樂氣泡直往上沖,撓得田笑耳朵癢癢的,隔着空氣都能感受到那股冰涼爽朗的氣體。
夏天就該喝這個。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爽歪歪地喝着,就好像這個夏夜,才剛剛開始。
“這裏都七月了,你們學校還不放假?”高越脊背一軟,靠在了椅子上,視線落向人影晃動的操場,一臉難得的閑适放松。當背後的樹下有風吹過,他突然問了一句。
田笑喝了一口水,鼓着腮幫子咽下去,邊擰瓶蓋邊說:“要說學校正式放假時間……”她停下來想了想,“具體哪一天我忘了,大概在七月中旬,但對于我們來說,只要考完試就相當于放暑假啦!”
“你還在考試?”高越問。
“我考完了,三天前就考完了。不過每個專業的學業進度與考試安排不一樣,考試周期還沒結束,所以你才看到學校這麽多人。”稍稍彎腰把瓶子放腳邊,繼續說,“再過幾天等大家都解放了,就沒這麽熱鬧了。”
高越聽她說了一長串,腦子卻緊緊抓住了三天前幾個字不放,簡單琢磨了一下,笑了:“所以,考完試的第二天晚上你就迫不及待地去酒吧……慶祝?”最後兩字他刻意加重了語氣,似有點玩味的意思。
田笑呵呵兩聲,以此敷衍過去,不答反問:“你呢?”機智地把問題抛回給他。
高越微微側身,看不清楚表情,似乎沒什麽變化。但不知道為什麽,有那麽一瞬,田笑覺得他的呼吸,變深了。
短暫的沉默後,他語不着調地打趣道:“我,連高中都沒混完。”他瞥眼看她,“你說了?”
他又把問題抛了回來。
于是乎,自以為戳到尬點的田笑,就傻了吧唧地接不上話了。
她這個耿直女孩果然不擅長與生疏的人交談,尤其是異性,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人。
注意着她的表情變化,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刻意還是随意,高越不輕不重地問道:“怎麽,嫌棄我?”
嫌棄他文化低。
田笑眨巴一下眼睛,瞬間明白過來,臉上刷地飛起兩片紅霞,且有俞演俞烈的趨勢。她慌張得語無倫次:“是,啊不是。”咬住下嘴唇頓了頓,旋又松開道,“我這個人嘴笨,不太會說話,如果哪裏說得不對,你不要在意……”可越說她越覺得糟心,索性閉了嘴,也許蘇茜說得對,她就是個話題終結者。
高越盯着她,似乎是愣了一會兒神,才一語道破:“是你在意。”
兩人面面相觑,釋然地笑了。
不知道為什麽與他越相處,田笑越發現他身上的煙火氣重,不像外表那麽高冷深沉,讓人不輕易靠近。
“你跑步嗎?”高越換了個話題。
“恩。”田笑點點頭,“這個暑假要留在學校寫論文,還有複習,為了順利渡劫,得先把革命的本錢攢好了。”
“渡劫?”
“都說考研的人過的是豬狗不如的生活,一不小心就猝死在書本旁,閉眼的前一刻都還在刷題背書。”因為剛栽了個跟頭,田笑長了心眼,低調謙虛地把為保研而準備的複習說成了為考研而複習。
說着她偏過頭,卻意外地對上他若有似無的目光,一秒也不遲疑,她又将頭偏回來,面不改色地繼續道,“所以為了安然無恙的渡過這個劫,就要好好地提升革命的資本啊!”末了不忘補上一句,“我這個人惜命。”
高越覺得好笑,因為看書而猝死也是絕了,像是看穿了什麽,繼而問她:“你今天跑了?”
田笑捋了捋頭發絲,回答得很幹脆:“沒有。”她龇牙笑一聲,很是無奈,“室友回家,沒人督促我,跑不下來。”
學習界的精英,運動界的智障,這是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我陪你。”
隔了許久,高越突然站起身來,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低低地望着她,扔下這麽一句話。沒有解釋,也沒有蹩腳的借口,就這麽簡單的三個字,重重地錘在了田笑的心上,似有顫音回響,蓋過了四周所有的嘈雜聲。
田笑仍坐在椅子上,擡頭,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風從背後的林蔭道吹過,細碎發尖掃過長長的睫毛。她愣怔了老半天,也消化不了這有如重磅炸彈的三字短語。
消化不了就心慌,心慌就不知道說什麽,但又偏偏不得不說,一說就能扯到天南海北去。
“你很閑嗎?不是,你不工作的嗎?”她猛地站起來。
“無業游民一個。”
“可是……”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
田笑腦海裏一直盤旋着那句我陪你,恍恍惚惚地回了寝室。一進門就感受到冷氣陣陣,渾身一哆嗦,才發現走之前沒有關空調。
要是被家裏的唐老師發現她如此粗枝大葉地浪費,絕對會對她進行再教育的。
她翻了半天才找到遙控器,關了空調,一屁股坐下,随手撈起桌上的手機一看,差點兒一個沒坐穩從椅子上掉下去,蘇茜竟然打了二十幾通電話。
她瘋了嗎?
不過田笑很快就意識到,她瘋了就意味着……自己要狗帶了。
“人與人混久了,就容易蹬鼻子上臉,有恃無恐。”田笑一邊感慨着,一邊想還是趕緊回撥過去得好,免得又招來一場無妄之災。
她又重新解開剛鎖住的屏幕,發現手機上還躺着條未讀短信,但她急着回電話就沒放心上,然而有那麽一刻像是福至心靈,她正點擊屏幕的手指頓了一下,轉而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那條短信。
一眼看完內容,她倒吸一口涼氣。
你在幹什麽?
一個半小時前的信息。
來自于高越。
這號碼還是上次他借卡的時候親手輸進來的,但是卡沒還,人倒先聯系上了。
田笑:“……”
就在她浮想聯翩的時候,手機又進來一條短信。
點開一看,手機差點掉地上。
明晚幾點跑?
自從高越說了那句我陪你後,兩個人間的氛圍就變得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田笑把裝有包紮用的塑料袋強塞給他,兩人就匆忙道了別,連時間都忘記約了。
既然主動提出陪她跑步,說明他不僅有空,而且住的也近吧!田笑這麽想着地齒咬下唇,定了定神,回了一條:明晚八點,可以嗎?
很快來了消息:好,就在我們休息的那張椅子前碰面。
緊接着又來一條:早點睡,小心猝死。
田笑:“……”
田笑耿直地點了一連串的省略號過去,表示無語,卻得到一個非常正經的微笑表情。
等了一會兒沒有消息來,直覺告訴她,他不會再回了,便鬼使神差地也回了個微笑表情。
如她所料,再沒有消息來過。
第二天晚上,田笑穿了身寬松的運動裝,懷着微妙的情緒提前去了操場,但還是遲了高越一步。
白T恤,黑色條紋西裝中褲,腳踩一雙黑□□面跑步鞋,又是一身黑白搭配,不過田笑挺喜歡他這種穿衣風格的。
非黑即白,幹淨利落,還十分養眼。
像這種很容易撞衫又缺乏個性的百搭,在大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沒什麽新鮮,但穿在他身上卻另有一種說不出的淩厲潇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氣質使然吧!
有的人生下來就注定與衆不同。
“你來這麽早啊!”田笑先打起招呼,瞅了瞅他的左手,跟昨天沒什麽兩樣,包紮還是一樣難看,仔細瞧,甚至更醜了。醜是醜了點兒,但有一點值得她肯定,至少包得紮實,不會走兩步就掉。
然而高越對她的開場白卻無動于衷,将她從頭到腳地打量一遍,什麽也沒說,扭頭便朝塑膠操場走去,還走得那麽拽。
以為自己沒有穿出像他一樣好看的風格,被嫌棄了,作祟心乍起,田笑便忍不住對着他的背影作了個沒鹽沒味的古怪表情。
卻不想他的一個突然回首——抓包了。
頂着一臉尴尬的笑容,她一溜煙地跑上跑道。做完深呼吸剛準備起跑,胳膊卻被拽住,而且力氣不是一般的大。
“先走半圈再跑。”高越建議道。
田笑吸吸鼻子,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也是有脾氣的人。
不動聲色地掙開他的手:“做幾個拉伸運動,也是一樣的。”
說着,便擡起她的細胳膊細腿,自顧自地倒騰起來。
由于她做得太敷衍,引得某人極不滿意。大手一揮,一個按壓動作下去,只聽嘎嘣一聲,乍起一聲嚎叫。成功引來不少先是驚恐後是暧昧,繼而轉變成豔羨的目光。
不說高越那張自帶聚焦光點的帥氣臉,就憑他那頭不可一世的燈泡發型就足以招搖過市了。
本就夠引人注目,偏偏還要擺出一副“天上人間,唯我獨尊,我不是大爺誰是大爺”的睥睨姿态。這對于正值戀愛青春期的少女來說,殺傷力絕對是百分之兩百啊!不管什麽年代,不管你承不承認,事實就是如此——有的人你不花癡一下都讓你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感受到四周時不時飄來的異樣眼光,田笑放慢速度,跟在後面慢吞吞地跑,并且越來越龜速,有如原地踏步。
高越隔着老遠都能感受到她那一張臭臉,嘴角禁不住的又往上揚了揚。
“你再慢一點,走路的都比你快了。”他頭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田笑低頭哼了一聲,心下很有骨氣地道了一句不用你管。再擡頭時,人卻沒影兒了。
她愣怔一瞬,眼光放遠,人群中急速奔跑的身影如潮水般突湧眼底。只那一瞬,她的心似也被潮水傾覆了般,驀地停止了跳動。
曲線的人流中,他在急速奔跑。
堅實矯健的背影,迸發出一股仿佛與生俱來的力量,在高速之下,拉出一道極富魅力的動态弧線。
而他的前方是緋紅的夜空。田笑知道,那是地平線上沐浴在溫暖落日下的美麗天空。
但,不知為何,看着他向前狂奔似要踩碎什麽,或者有種無處發洩的瘋狂勁兒,讓她莫名的心慌。
其實不用蘇茜提醒,田笑也知道什麽人可以接近,什麽人不能招惹。正因為她沒經歷過什麽世事,所以才對外界的一切都保持着警戒的态度。
就像高越,看見他的第一眼,盡管只是個背影,她也能察覺出來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且,是天差地別,南轅北轍,甚至是沒有交點的相背而行。
但,人就是這麽奇怪。有的人一眼能定情,有的人日久能生情。而她對他,一眼是好奇。
至于好奇什麽她也不知道,就像人們有些時候會莫名其妙的煩躁,但到底在煩躁什麽又不得而知一樣。
她就是處于這種狀态。
至于好奇之下又藏着什麽難以釋懷的情緒,也許唯有時間才能答疑。
複雜的問題田笑一般都不會絞盡腦汁地去想,因為她知道,就算挖空心思也是沒有答案的答案。
不知不覺,邁不開的雙腿停在了原地。
從直線轉過45度,到90度,角度漸近180度,又回歸到直線。
從最初面對着緋紅的夜空,到最後的背對而立。
似乎所有的喧鬧都隐沒在了緋紅色的背景裏,只餘下她與他即刻到來的再一次相遇。
他向她奔來的勢頭,有青山撞入懷的自在,有踏碎月光與星争寵的氣勢。田笑就那麽癡傻如一地站在原地,忘卻所有般,宛然化身成了一塊望夫石。
連高越猛然加快的速度,以及穿透黑夜的一線呼喚都被她自動打上了馬賽克,變成了模糊的背景色。
也許人在危險來臨的前一刻,都有本能的預知反應,就如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樣。
剎那的驚醒,如魂魄附體,像是穿過了一層靜谧的無形空間,回到了現實世界般,四周的喧鬧聲轟然侵入田笑的所有感知。
意識恢複,且更加清晰敏銳。在一堆的雜鬧聲中,她極其精準地辨識出一道呼嘯且越行越近的聲波。
但那聲波只給了她辨識的機會,以及隐約聽見從前方傳來的一句髒話,就迫不及待地與她碰撞出仇恨的火花。
一記沉重的悶響延伸出吐血般的慘叫,她被一股狠勁兒十足的力道硬生生地帶飛了出去。身子随着不受控制的慣性,抛出一個短而不怎麽優美的弧線,最後不出意外的以狗吃屎的絕佳姿态匍匐在地。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晚是她蝴蝶骨命定的劫數。
高越眼看局勢無法挽救,幾步之遙,及時剎住腳,停在地上的人頭前,彎腰屈膝,雙手撐上膝蓋,将他一部分影子投覆在田笑身上。
高越暢快地呼吸吐納,好笑的目光輕飄飄地落下,語氣難得平易近人:“那一式場外球不錯,力道勁猛,速度極快,可惜折在了軌跡上。”
田笑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穩如泰山安如磐石地“不省人事”。
高越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擡眼遠放,随意瞟了一眼朝這邊小步跑來的身影。似乎意識到什麽,只一刻的停頓,他便挪移腳步,回身探手。修長的手指觸上兩側腰身,不多不少,剛好覆上半掌。
田笑是把遲鈍的鉛刀,斬不破任何突如其來的意識。對于目前的形勢,她還完全沒有形成一個清晰的認知概念,便被人從地上輕而易舉地給拎了起來。
突然的空間位移,讓神經格外地精準敏銳,将捕捉到的每一絲痛覺信號聚集,然後成倍放大,痛得她忍不住低哼出聲。
扭曲的面部表情正巧落入趕來的肇事者眼裏。
“同學,你、你沒事吧?”
身罩紅色球衣的男生陽光又高大,兩頰因為激烈的運動和天氣的燥熱,反射出兩道粼粼水光。他極力平穩自己的呼吸,看着田笑要死不活的樣子,眼中的歉意又濃厚了幾分。
“她沒事。”高越很自然的接過話頭,只是語不帶善。田笑剛要開口,卻被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凝噎在胸。
“你要是沒事,可以走了!”
田笑:“……”
肇事者:“……”
足球男生看着個高體壯,膽子倒小,被高越這麽一句話就給吓跑了。
但在灰溜溜地逃走之前,他還是非常禮貌地向他們微微一笑。那笑裏似有一分自知,兩分歉意,以及,三分意味不明。
田笑還停留在那男生的笑容裏,不知所以,耳邊猝不及防傳來一聲戲谑的低語。
“你還要靠多久?”
塑膠跑道上,或急或緩的人流從身邊擦過。田笑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高越的胸前,背身靠在他懷裏,頭頂剛好抵在他的下颌處。
然而反射弧不是一般長的田笑不僅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對勁,且非常不自知地嘟哝了一句她這一生來頭一次破天荒地……耍、流、氓。
她說:“趴地上好好的,被你拉起來不靠你靠誰啊?”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然而他們兩個人都是屬于前者。
在短暫地沉默後,有如電流一般的熱氣直往耳裏竄,酥麻得田笑一陣戰栗。
高越突然埋下頭,低至她耳畔處,猶如清風呢喃的兩個字,讓田笑猛地瞪大了眼睛,深刻地意識到此時勢态的嚴重性以及羞恥性。她頓時化身成離弦之箭,梭的一聲,從他身上彈射了出去。
面部的毛細血管如春來百花開般齊齊綻放,炸出一片姹紫嫣紅。田笑幾欲滴血的表情,洩露出她所有的窘迫與羞憤。
她從未如此強烈地渴望,所有能将她照亮的光明都黯然失色在黑夜裏——路燈、月光、星輝,還有他眼中的眸光。
“撒嬌”兩個字是他對她心血來潮地戲谑,卻不曾想,成了田笑人生歷史上濃墨重彩的頭一筆。
“還跑不跑?”看夠了她的窘樣,高越識趣地收斂了些不正經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問道。
“跑,跑……”就這麽一個字,田笑像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磕磕巴巴地說完,還說了兩遍。
高越似乎心情很好,極有耐心地陪着別扭至極的田笑慢跑完三圈後,便送她回了公寓。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他才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六個未接來電。
“越哥,你在哪兒?打了幾個電話你都不接。”聽筒裏傳來的嗓門很大,蓋過了一起傳輸過來的嘈雜聲。
高越冷冷地回了一個字:“說。”
好在對方一點也不在乎,還嘿嘿笑道:“舒哥到了,我們在老地方等你,你快點啊!”
挂了電話,高越偏頭垂眼,清冷的目光落向斜搭在肩頭的純棉白毛巾,尾端繡了只啃着胡蘿蔔的小白兔——這是田笑特地跑回寝室給他拿的毛巾,說是買多了,正好送他擦擦汗。
深邃漆黑的眸子裏,有光流動。插在兜裏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忽又松開。一緊一松間,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