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寝室孤零零地只亮起一盞白熾燈,坐在電腦屏幕前的田笑神色專注,眼睛一眨不眨,手指跳躍在鍵盤上,敲打出一連串節奏分明的啪嗒聲。
最後一行字還沒敲完,右下角的QQ電話急着讨人嫌似的,嘟——嘟——嘟地跳閃出來礙人眼。田笑置若罔聞,仍像個沒有感情的打字機器繼續敲打鍵盤。直到敲完最後一個符號,她才點擊鼠标,接通,切換攝像頭,終于像活過來了一般,有了大幅度的動作。
屏幕對面蘇茜正悠哉樂哉地趴在床頭玩手機,意識到視頻被接通,擡頭,秒變驚訝臉:“親,你還在寫論文?”
一個懶腰伸下來,頭以下、肩膀以上的地方像針紮一般刺痛。田笑龇牙幾聲:“對呀,全是英文文獻,看得我頭暈眼花,腦門疼。”
“你不是做的那什麽、什麽仿制藥的安全性評價嗎?簡單啊!”蘇茜扔了手機,支腦袋看田笑扭脖子玩兒。
“看着簡單,操作難啊,這個藥仿制國外,國內沒有相關試驗研究。”骨頭咔咔兩聲,田笑感覺舒暢了些,繼續說,“而且安全性範圍太大了,不得不縮減一些試驗內容。”
蘇茜嗤一聲:“這個課題你也真敢選,我們都是中文文獻裏插了幾篇英文文獻,到了你這裏倒反過來了,牛逼。”
田笑不搭理她這股陰陽怪氣的醋酸勁兒,習慣性低頭看一眼腕表,驚呼:“六點過了。”
“你也知道六點過了,我下午走的時候你就在那噠噠噠機關槍掃射一樣敲鍵盤。”蘇茜又自顧玩兒起了手機,還不忘拿話狠狠刺她,“你丫再這樣雷打不動,遲早有一天完蛋。”
田笑從下午兩點一直坐到現在,除了上廁所喝水以外,注意力全在查文獻寫論文上。兩只手除開,身體其餘部件幾乎是不動如山。
“有你這麽詛咒室友的嗎?也不怕反彈。”田笑倒了杯水喝,本來就有氣無力,再聽蘇茜這麽一說,整個人都不好了,想着盡快結束視頻,“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事快說,晚了食堂沒飯吃。”
前一刻她還不覺得,現下是又餓又累,全身僵硬,沒有一處是令她舒服的。
果然一閑下來,什麽矯情都來了。
聽她這麽一說,蘇茜立馬把臉從手機裏擡起來,擠眉弄眼地霸占了整個屏幕:“還是你懂我……”
“少扯皮,我現在只想吃飯。”田笑深知她那有求于人前必要放一通長屁的尿性,直接打斷她。
蘇茜也難得不跟她廢話,單刀直入:“姐走得太匆忙,忘記了多肉和仙人掌寶寶還在陽臺外曬太陽,你懂我的意思吧,幫我照顧幾天,千萬不能讓它們呆外面風餐露宿,姐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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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
“還有幫我收一下粉紅色的小內內,挂我床頭櫃就行,哦,還有個快遞……”
此時不挂更待何時,田笑當機立斷,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使出了初學電腦打鍵盤時一蹴而就的一指彈,只聽啪嗒一聲,蘇茜那噼裏啪啦的聲音随之戛然而止。手再一個下壓,扣了電腦,田笑一氣呵成地深吸口氣:“世界終于清靜了。”尾音還沒落完,擱在一旁的手機刷地亮了屏幕,只可惜是個啞巴,沒聲。
田笑自動自覺地擡頭望天花板,兀自捧起杯子也不喝,不知道想起什麽,回頭望一眼空蕩蕩的寝室,咬住紅潤潤的下嘴唇,有些郁悶:“我也好想回家啊!好想吃唐老師炸的小白鲢……”
大三的學習生涯随着三天前的最後一堂考試塵埃落了地,兩位省外室友歸心似箭,考完試就迫不及待地拖起老早打包好的行李箱,一刻也不停留,直接飛奔火車站。
而她和蘇茜都申請了暑假留校。
蘇茜是為了備戰考研,而專業成績與綜合成績雙第一的田笑要留校,則是一個月前……
“笑笑,反正你也要為研究生推免資格做準備,還有寫論文,你就留下來陪陪我這個受不了孤獨寂寞冷的可憐人吧!”蘇茜一臉讨好樣。
“我考慮考慮。”田笑無動于衷地新翻一頁書,頭也不擡地随口敷衍道。
蘇茜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想回家了,我的座駕随叫随到。想出去玩了,我這個人随時奉陪。想散步曬太陽了,我沒那個閑情也得有那個閑情……”奉陪到底還沒說出口,田笑就擱下手中的書,擡頭看她,也不說話。然後某人就心虛了,再一個然後心抓毛了,然後的然後就怒了。
“田笑笑,別給面子不領情,好言相勸你不聽,偏要我動手你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是吧?”龇牙咧嘴的人将五指撅得噼啪作響,卻不及田笑的一個點頭、一聲好,一切都是浮雲化作狗腿擁抱狀……
一起留校就這麽敲定了。
對于田笑來說,在哪兒看書都無所謂,反正家裏家外一個樣,都逃不過學生這一身份。
誰叫家裏還有兩位名副其實的高中老師呢?
田笑原是計劃考完試跟着蘇茜放浪一晚(沒放浪起來,倒差點兒被放浪了,哭唧唧……),然後回家休整幾日,再返校,卻不料計劃趕不上變化,被研究生師姐無情地扣留下來做實驗,回家日期只得暫且推遲。
想起吃飯前不宜喝太多水,她放下卡哇伊的貓咪陶瓷杯,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吃飯。拿鑰匙時,瞥見了格子上放着的一枚小Logo——
月光白作底,镂空笑臉,唇部位置非常藝術的刻着一個漆黑透亮的數字11。
夢醒時分的抽獎Logo號碼牌,一開始熱情周到的服務生本是要領着她去拿來着,卻被她搖頭又擺手地拒絕了。畢竟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些束手束腳戰戰兢兢也是在所難免。
至于後面她又屁颠屁颠地主動去領了個,不是沖着抽獎,而是純粹的欣賞。
可當拿到Logo看清上面的數字時,她內心又是拒絕的。
數字11,從出生起就與她糾纏着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
出生在寒冷的農歷11月11日,幼兒園座位11號,小學和初中學號11,高中讀的11班,大學入住11公寓311寝室。
就連低頭看個時間都能冤家路窄似的常常撞上11:11。
所以蘇茜送她“Eleven Girl”的外號,并神經兮兮地為她剖析出,至今還未将初戀送出去的緣由,歸根結底于這與生俱來的魔咒數字。
百年孤獨的命啊!
田笑覺得荒誕不羁,但被她不由分說地常年挂在嘴邊唠叨,洗腦一般,也開始有點神經質地相信了。
所以,她厚着臉皮向工作人員提出換一個Logo的要求,卻遭到無情拒絕。
“對不起小姐,為了維護客人的公平權益,我們不能接受你的請求,非常抱歉。”他們很有原則地堅決不換。
于是乎,這個命中注定如影随形的冤家數字,她不得不自個兒消受喏!
田笑付之一笑,無奈又無奈。拿上東西出門時,有個念頭從腦子裏一閃而過——不知道那晚中獎的幸運人是誰。
茶足飯飽,田笑心滿意足,走在通往公寓的林蔭道上,懶懶散散,就像沒了骨頭似的。
兩只胳膊甩得那叫個得心應手随心所欲。
一排杜英樹,将對面的光線割碎,一一篩過她身。夜蟲鳴叫,伴着起伏的步伐,将夜的靜谧迎納在心,獨享這短暫的歲月靜好。
空靈有聲,田笑從小就喜歡。
常人眼中的司空見慣,在她眼中也許就成了可遇不可求的情趣。
視線遠放,無意間将一抹身影納入眼底。本是眼光剎那而過的随意,卻意外惹得她留心起來。
那人站在另一條沒有路燈的岔道濃陰下,仿佛被時光靜止了般,一動不動。她眯起眼睛,借着這邊的橘黃路燈望過去。
那身影,好像在哪兒見過。
鑒于今天的腦子都用在了寫論文上,她哪兒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
就在她尋思無果的時候,人影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人似乎也在看她。
看身形是個男的,他踱步在林蔭道下,與細碎的枝影和諧又完美的融合。光影流動,像一副動态剪影。有細小的亮光滑過他的肩頭,落上他的眉眼,還有……空蕩蕩的頭頂。
那一瞬間,田笑不由得一怔,本就邁得緩慢的步子一下子打住,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隔着一條柏油路,又飄出了那個疑問句:“你怎麽在這裏?”
高越沒有吭聲,等走近了才不緊不慢地反問她:“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田笑見他今天的态度沒那麽冷淡到不近人情,似乎還有些勞累後的無精打采,再加上她剛酣暢淋漓地嗦了一碗五谷魚粉,本來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畢竟,她跟他還不熟。
“拿來吧!”田笑直接伸手,他們不熟毋容置疑,但也沒必要太客氣。
太客氣了,就拖泥帶水,越糾纏不清。
“什麽?”目光清清淡淡地落上她手心,高越停在了離她一步開外的地方,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你不是來還卡的嗎?難不成又來逛校園?”剛問完田笑就發現了不對勁兒,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打架了?”
半個身子籠在陰影裏,高越不以為意,扯扯淤青的嘴角,眉頭都不皺一下,像是那一坨烏紫色是随手用顏料畫上去的一樣,話也說得輕描淡寫:“遇到一群流氓。”
“流氓?哪裏?學校外嗎?”三個連續急促的短問句問完,好奇的田笑卻一反常态地不等他回答,自顧低頭看一眼手表,話鋒一轉,“走吧,我帶你去校醫院瞧一瞧。”
高越卻不動:“這麽點小傷去什麽醫院。”無所謂的口吻像是嫌她太大驚小怪了。
“你說這是小傷?”田笑忽然擡手,指了指垂在他腰身一側的手,語氣不可思議。
一道約莫一寸來長的口子自他左手虎口斜刺裏撕裂手背,血肉近乎模糊地微微翻卷,猙獰可怖。
因為光線問題,田笑看不清血的顏色。但她依稀辨出那是一道新傷,而且還是剛受傷不久,且被粗暴地處理過,上面還殘有白色的碎紙屑。
高越像個小孩子,被發現了的第一反應竟是藏起來,卻又在下一刻感受到某人投來的好笑目光,緊而意識到這舉動的幼稚傻缺,索性大大方方地擡起來給她看:“有什麽,不就蹭了道口子,不痛不癢。”語氣不鹹不淡。
田笑狐疑地盯他一眼,便也大大方方地湊上前瞧了瞧,實話實說:“蹭?你确定不是水果刀之類鋒利的武器劃的?傷口再深一點,不縫幾針你以為今晚逃得了?”
“你不怕?”見她靠那麽近,嘴還不肯閑地念念叨叨,似乎是看上了瘾,不像平常弱不禁風的女孩子該有的反應,高越難免忍不住挑眉打趣她。
田笑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做慣了動物實驗,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
高越啧一聲,似乎是小瞧她了:“你什麽專業?還動物實驗。”
“藥學。”田笑不想跟他多說廢話,朝來時的方向努努嘴,言歸正傳,“走吧,痛不痛對你無所謂,等感染了,你想所謂都來不及了。”
高越還是覺得看醫生太麻煩,人都到了門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任田笑好說歹說他也不進去。問他到底哪裏麻煩吧,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田笑就不明白了,明明有她這麽個免費的狗腿子為他任勞任怨地鞍前馬後,他怎麽就非得死腦筋地鑽牛角尖,不會坐享其成呢?
于是乎,為人厚道老實的田笑同學就難免郁悶了……郁悶地盯他。
高越卻一手插兜,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就這麽事不關己地戳在校醫院門口讓她盯。下巴随随便便一擡,就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我沒錢。”眉尾微微上挑,他似笑非笑的臉上多了幾分居高臨下的桀骜不馴。
田笑倏地怔住,目光不自覺地下移,定在了他微微滾動的喉結處,腦子裏不由得琢磨這人這氣質這睥睨的氣勢越來越像模像樣了——
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錢的人大都非富即貴。
而且他身上的那股高傲嚣張勁兒像是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給人感覺就不一樣,好像什麽也沒做,就自動讓她卑微地矮了一截似的。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在田笑的腦中閃過一瞬,她就銜接自然地跳躍到了另一個維度——
他這分明就是在扯犢子嘛,還扯得這麽沒水準。
就在田笑險些被他這個蹩腳的借口笑歪嘴的時候,高越顯然失去了耐性,直接甩手走人。田笑這下反應倒快,一把揪住了他的T恤下擺,由于力量懸殊,被他硬生生帶着踉跄了一步。
她緊緊拽着,似乎沒有要松手的意思。高越卻猛地頓住腳,目光一沉。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扭頭,也不是叫她松手,而是面無表情地低頭垂眼,清清冷冷的目光掃向自己胸前……雙眼頓時暮霭沉沉冷如霜。
緊繃在身的白T恤此刻呈現出了一種極扭曲、極不雅的姿态,特別是那有傷風化有辱斯文的……倆小點。總之不可描述,總之一言難盡。
但遲鈍如田笑,她腦子裏目前想的卻是——幸好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人,以及心直口快:“紳士風度了?”
聞言,高越嘴角一抽,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朝她危險地眯了眯眼:“你說什麽?”随着他的轉身,一截精瘦的腰身若隐若現,而身上的T恤卻像擰麻花似的,越來越扭曲緊繃……
“我說……”田笑被他那冷冰冰的目光盯得沒來由地手抖,手一抖就抓不住衣服,抓不住衣服……猛地彈了回去,貼在身上,張牙舞爪的淩亂樣子像擺了張憤怒臉,與田笑勢不兩立地對峙,絲毫不遜色于它主人此刻的臉色。田笑錯愕了一瞬,緊而啞巴了似的擡頭望天。
好端端的一件撐頭衣服被她唐突成這樣,作孽啊!
隐隐感受到危險,田笑情不自禁地擡手摸脖子,卻摸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深知現在不是看星星的時候,她咳嗽一聲,态度十分之謙恭卻依然不退讓:“你沒錢,我借你嘛!好說,好說……”緊而飛快地扔下一句,“你站着這裏別動啊!”轉身慌不擇路地逃進了醫院。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簾後,高越扯嘴要笑不笑,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随之動了動。
他沒有生氣,跟一個女孩子生氣,自掉他爺們兒身價。他就是純粹的臨時起了玩性,想吓她一吓,卻不料她這麽不經吓。
眼簾微垂,擡手随便扯了扯身上不成樣子的T恤衫,不知道為什麽,他隐約有種束手無策的挫敗感,還是在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面前,實在有些雞肋。
哼笑一聲,似是自嘲,但這一聲笑與他此刻的目光一樣,沒有半分溫度。
這個時間點校醫院人少清靜,進了門,倒右手的走廊休息椅上,田笑正俯身低頭,細碎的發尖垂在眼前,她也渾不在意,翻撿着那一堆用于簡單包紮已綽綽有餘的醫療用品,俨然一副上臺做實驗的認真嚴肅樣。
“擡手。”這話說得簡單有力,語氣不容人質疑抗拒。
剛往破了皮的眉骨上貼了張創可貼,高越就聽她這命令般的口吻,不禁挑了挑眉,轉眼見她擰開酒精瓶蓋,湊鼻子聞了聞,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好像那酒精跟白水一樣無味。他下意識扯了扯沒有傷的嘴角,雖不情不願,但也給足了她面子,言聽計從地照做了。
這時田笑拿了個塑料袋墊下面,依然不看他,公事公辦的口吻:“可能有點痛,你忍着點啊!”正要往他傷口上倒酒精,不知為何她忽地停住了手,擡眼,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你要吃糖嗎?”見高越愣住,她又補充一句,“我兜裏有大白兔。”
眼皮一掀,高越翻了個大白眼給她:“你是鹽開水喝多了,盡講鹹話,痛快點。”
話音還沒落完,左手條件反射地抖了抖,傳來針紮般的刺痛感。高越微微擰眉,咬了咬後牙槽,暗罵了聲他娘的,丢臉。
田笑從善如流地順了他的意,痛快地嘩啦啦倒了半瓶酒精下去,嘴裏還和尚念經一樣,帶着哄騙性的口吻念叨着:“不痛不癢,不痛不癢……”高越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私以為這姑娘心眼小報複心重。然而他哪裏知道田笑只是單純的在……遷就他,而且還是非常善解人意體貼周到地遷就他。
說過來說過去,反正都是他自作自受。
田笑撕開一包棉簽,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傷口周圍的血塊,忍不住好奇:“我在這裏讀了三年書都沒遇上一個流氓,這麽巧就被你遇上了。”
聽她這話的意思似乎還有些遺憾……
“你怎麽就知道,我是在學校附近遇上的?”高越反問她,淡淡的語氣中帶了絲敷衍的笑。
“不然你跟人打了一架,受了傷,還有心情跑來這裏逛校園啊?”
說得好像有幾分道理,看她單純好騙,腦子還是有幾分機靈勁兒,不過……她是跟逛校園這個梗杠上了是吧!
高越無語,沒吭聲。
清理完傷口外的瘀血,田笑又重新拿了根棉簽,封好口,擠上紅色藥膏自一個方向均勻地塗抹在傷口處,動作不緊不慢,有模有樣,很像那麽一回事。
高越沒事可做,不知道什麽時候右手拽了個打火機,轉在指尖玩兒,眼睛要瞄不瞄地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
田笑從來都不屬于美女行列,是那種丢在大街上就找不回來的清秀女孩。
但她身上有種與衆不同的氣質,清清淡淡,不卑不亢,仿佛與生俱來。認真做事的樣子很有幾分古時候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風範,腹有詩書氣自華用在她身上再适合不過。
仔細想想,認識她以來,她對自己說話始終客客氣氣,不疏遠也不親近,保持着适當的距離。就像現在,雖是給他擦着藥,卻丁點不碰他的手。
想到這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賞識的弧度。就是太瘦了,目光随着下移,手也小,手腕更細,像根竹竿,他動動手指就能折斷的樣子,看着就沒手感。
這時他似是不解地皺了皺眉,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你為什麽每拿一根棉簽就要封一次口,不覺得麻煩嗎?”
田笑手上的活不停:“減少被空氣污染啊,專業素養需要,習慣就好。”頓了頓,話鋒突然陡轉,“诶,流氓不是一般調戲良家婦女的嗎?”
随着話音的落地,還伴有一聲極細的金屬振鳴,在這安靜的走廊裏回響,清脆入耳。那是高越指尖打了滑,不小心翻開了打火機的蓋子。他十分不爽地撇着眼角觑她,收起打火機。
對于田笑,這完全是書讀多了的後遺症,腦回路清奇。
而對于高越,這完全是不帶髒字的在罵他……娘炮?!
他一個爺們兒不跟一個姑娘家家一般見識,卻屢屢被她語出驚人的話噎得夠嗆,忍了好幾次,卻不料她變本加厲地越發得寸進尺。看來不側漏點他的爺們兒脾氣是不行了。什麽玩意兒的話剛到嘴邊,卻被田笑那清甜可人的聲音百煉鋼為繞指柔了。
田笑脆生生地問:“所以你是怎麽惹上他們的?”語氣裏透着濃濃的好奇。之所以用他們,是因為上次在酒吧田笑見過他單方面碾壓黃毛的身手,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武藝超群,身手不凡,一般人傷不了他,除非人多勢衆。
高越愣了愣,她的聲音聽在耳裏純粹幹淨,察覺不到絲毫玩笑的惡意,後知後覺,這姑娘也許真沒什麽刻意嘲諷針對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沒心沒肺的……缺心眼,還是與生俱來的那種。
他随口說:“看不順眼呗!”
這話從田笑腦子裏一過,就變成了“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的驚嘆:“你又英雄救美了?”這個又字用在這裏,十分厚顏無恥地連帶着把她自己也誇了一遍。
高越有意無意地向她湊近了一點:“不是我看不順眼他們,是他們看不順眼我。”
“為什麽?”田笑好奇,抽空擡頭看他,愣住——
不知何時,他嘴角含了絲不正經的笑,有些放蕩不羁,吊兒郎當。田笑一時沒能從他這痞氣十足的表情中脫離出來,就聽他說:“還能為什麽,我比他們更流氓呗!”忽然臉色一變……
田笑眨了眨眼,緊而賠了一臉笑:“不好意思,手抖,沒控制好手勁兒。”
高越咬着牙,帶了股勁兒,卻不兇:“你這技術不行啊!”
“我是學藥的又不是學護理的,還有……”田笑頓了頓,剛還客客氣氣的态度瞬間變了副男女授受不親的眼神瞪他,嘴裏卻換了種說法,“你抓疼我了。”
這時從走廊裏面轉出來兩個有說有笑的女生,餘光瞥見了椅子上正拉拉扯扯,很有點你侬我侬意思的兩個人,倏地閉了嘴,十分識趣地加快腳步走過去,剛要踏進大廳,其中一個女生便忍不住小聲嘀咕:“哎,為什麽我嘴裏的糖突然就不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