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寵
這天晚上的最後,在應尋‘你們明天分手嗎’、‘我可以給你介紹對象’、‘小侄子其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好’、‘果斷分了開啓人生新篇章’一連串喪病勸分加持下,應亦丞艱難的将今夏送回她的房間,彼此于難以啓齒的尴尬中互道晚安。
關上房門,今夏看着大得過分的陌生卧房,若非她的行李箱放在床尾的地毯上,真懷疑自己穿越了。
回想這天發生的全部,忽然很想飙髒話……
帶着‘我被親媽和親哥哥聯手打包送到男朋友家’和‘全世界都在勸我們分手’的負面情緒,次日,今夏很沒禮貌的在房間裏磨蹭到11點。
即便她天剛亮就醒了。
那又怎麽樣?
9點那會兒,應亦丞給她發了一則短信:【我得去上海見一位重要的客戶,會盡早回來。家裏一直有人,需要什麽想做什麽跟誰開口都可以,他們都認識你。】
沒多久,她聽到隔壁房間的門打開,顯得有些‘趕’的腳步踩在有些年頭的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漸行漸遠。
當時今夏心裏就一個想法:應亦丞啊,你真的很有當單身狗的資質!
11點過5分,在肚皮愈發頻繁的抗議下,終于下定決心起床。
就在這時,手機來電!
今夏以為是那只姓氏為應的單身狗,沒精打采的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應家的爺爺’讓她瞬間清醒,驚悚萬分!
戰戰兢兢的接起電話,那端傳來老頭兒中氣十足的詢問:“起了嗎?”
今夏誠惶誠恐的捧着手機,點頭如搗蒜,“起了!”
應廣慶還算滿意的‘嗯’了一聲,“下來陪我吃午飯。”
講完,挂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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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12秒的通話時長,今夏這才想起在這棟大房子裏,姓應的可不止應亦丞。
甚至來不得禮貌的叫上一聲‘應爺爺’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餐廳裏的氣氛持續古怪。
此刻今夏坐在一張最多能容四人就座的小圓桌前,桌上擺放着葷素搭配均勻五菜一湯,熱騰騰地漂香四溢,勾得她肚皮裏的饞蟲蠢蠢欲動。
碗筷都就緒了,她卻不能動,更不敢動……
只因為,應亦丞的爺爺應廣慶正坐在她的正對面,用那雙遠比一般老人明亮的雙眼——看着她。
三分鐘前,今夏自走進餐廳開始,就被老先生的眼神摁得無法動彈。
她都忘了進來時說的是‘應爺爺好’,還是壓根沒打招呼?
老爺子在穿搭方面超乎她想象的潮。
內着黑色的高圓領毛衣,外搭廓形極好的飛行員皮夾克衫,頸上圍着一條厚度适中的格子羊毛圍巾,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飛行員墨鏡和皮手套摘下來放在餐桌邊,墨鏡必須疊在手套上,未經允許誰也不能碰。
這一身,處處透着講究。
想起應亦丞在學校裏對于穿着方面的要求,今夏有種破案了釋懷感。
不愧是爺孫兩!
應廣慶當然知道對面的小姑娘在打量自己,由得她看了會兒,他得意的哼笑一聲:“我這身衣服好看嗎?”
今夏從善如流的馬屁:“好看,還專業!我都以為您是開着飛機來的呢!”
老先生被哄到心坎兒裏,身體往她那邊傾了傾,“告訴你個秘密,做飛行員一直是我的夢想,可惜年紀大了,學了七八年,57歲才單獨飛了一次。”
今夏:“……”
還以為您學了七八年都沒飛成呢。
您真會拿我尋開心。
應廣慶眼瞅她的表情從‘期待’到‘準備同情并加以安慰’最後生硬的轉變為‘原來如此’的內涵,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今夏怪不好意思的,搓着小手,跟着傻樂。
他們通過幾次電話,面對面的相處是第一次。
老先生也太皮了……
應廣慶忽然殺她回馬槍,冷不防問:“要是節後我們家應亦丞不回C大念書了,你還跟他好麽?”
今夏頓時變了臉色,堅定的搖頭,“那就不好了。”
應廣慶補充相關因素,“那要是我不允許他回去,他一直努力想和你在一起呢?”
“您別試探我了,這兩個‘要是’在我看來沒有區別。”今夏望着坐在對面的老先生,誠實地說:“昨天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到這兒來的。來了之後,見到應亦丞……您要問我有沒有心軟,我想,是有的。可心軟是一回事,将來又是另一回事。我不認為兩個長期分開的人,僅靠電話短信聯系,一個月争分奪秒的見兩面,感情就會穩定,對彼此就真的做到了解。‘相處’和‘相處’的過程,對于我來說很重要。”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應廣慶尊重的點了下頭,再望着她,灰白的瞳眸裏随之泛出一片歉意,“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大概會讓你為難罷。”
午飯後,今夏在應家的大房子裏走走逛逛了一會兒,最後停留在有壁爐的書房裏,從書架上挑了一本《伊索寓言》翻看。
不時,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降低了天空的光度,潮濕的冷意順着一切可以侵蝕的縫隙滲透、蔓延。
空氣中被動染上一層屬于冬日的慵懶。
應廣慶讓人給她送來熱飲和甜點,點燃了壁爐,為暖氣稀薄的書房營造出舒适的氛圍。
今夏便在這裏消磨了整個下午。
應亦丞在五點多回來的,聽聞她在平時自己最喜歡待的那間書房,欣喜的尋了過去,推開半掩的房門,心心念念的姑娘坐在整個房間最明亮的飄窗上,安靜的捧着一本書,颔首閱讀。
飄窗的實用空間不大,卻是尤其的高。
薄弱的天光從窗外勉強滲入,朦朦胧胧的将今夏罩着,虛化了她與周身靜物的界限,不經意的打眼掃去,或許會誤以為窗邊的少女只是時光留下的一抹殘影。
她屈起雙腿靠在墊了靠枕的一側,翻開書本放在膝頭上,輕微地弓起背,左手懶懶的扶着書,右手置于唇邊,唇齒輕啓,苦惱的咬住食指指背,眉頭也随之蹙了起來。
不知被書上的哪個生澀難懂的詞彙刁難住了。
這副神态表情與她在圖書館偷懶時對比明顯,應亦丞低首掩去一笑,靠在門邊,就那麽看着,不舍打擾。
就在今天,他見了一位對他整個人而言——意義非同尋常的人。
心境說不上有多起伏強烈,終歸與平常不同。
他亦試着用‘尋常’的方式去消化、接受。
甚至不惜自欺欺人。
就在這個時候,回到家中的他發現,這棟他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宛如迷宮一般存在的房子裏,多出一個柔軟溫暖的存在。
在看到今夏的一剎那,那些懸在應亦丞心裏的心結、執念還有困擾他多年求而不得的答案,統統變得不重要了。
他似乎不需要再去尋找。
最好的答案,就在他眼前。
今夏覺得自己膨脹了,四級英語的成績還沒公布,竟然敢看原版的《伊索寓言》?
整個下午絞盡腦汁,不停摸手機查詞典,配合書頁上不知誰寫的随想筆記,結合自己以前看中譯版的記憶,這才勉強翻了幾頁。
總算又看完一個故事,她将書放下,打直了雙腿上下小幅度的活動着,昂起頭,哼哼唧唧的舒展雙臂。
餘光終于瞥見門邊有人。
今夏古怪的側過首,微微詫異的眸子觸及應亦丞濃稠的深眸。
一瞬間,他似有輕怔,随之而來的是明顯的歉意。
打擾到她,并非他的本意。
又在這同時,今夏似乎回想起了什麽,收起臉上發懵的表情,努力沖他綻出明媚的笑:“你回來啦?”
陽光就是在這時破雲而出的。
應亦丞心底的顧慮被這個笑容解除,起身走近,在她腳的那端坐下,低低應聲。
今夏抿起唇點了個頭,垂下眼簾,把他自然交錯在腿上的雙手當定點望住,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她也知道,突然示好很奇怪。
“爺爺跟你說了?”應亦丞反應很快,單憑她對自己的态度就猜出大概。
今夏只好繼續點頭,牽強的‘嗯’了一聲。
應亦丞去見的不是客戶,而是他的母親。
他本人對此毫不知情。
應老先生做主安排了這次見面,權當彌補。
今夏不知道應老先生口中的‘彌補’是怎樣的,整個下午,她一直止不住的在想關于這次見面的所有,連語法艱澀的原版《伊索寓言》都沒能将她的注意力全部帶走。
回到此時,應亦丞坐在她的身旁,松弛地笑笑,“去的路上才知道要見的人是誰,小叔叔對我說,不想見的話,讓司機掉頭就好了。因為她也不知道我會去見她。”
今夏坐了起來,不由自主的靠近他,妄想通過縮短距離的方式,給與他一點點安慰。
哪怕微不足道。
應亦丞給了她一記安定的表情,“我去了,也見到了。在機場的VIP休息室。她改了名字,現在是一家跨國公司的執行總裁,其實早幾年我就聽過她在業界的大名,研究過她發表的三篇學術論文,覺得她的觀點很厲害,很了不起。沒想到,那個女人是我媽。”
話到末尾,他語調中多出兩分因事實而感到誇張的不可思議,自若下垂的雙肩跟随回味的笑發出細微的顫動,如此反複着。
今夏盯着他看了半響,确定他只是單純的把這件事敘述給自己聽,眼底沒有狂喜抑或悲傷。
對于他來說,那就是一場意義非凡卻也穩重成熟的見面。
他接受,并也享受。
今夏跟着傻傻的笑了起來。
還好,你沒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夏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當時動筆前想着,要寫一個如小太陽般溫暖的姑娘,
她經歷過一些磨難,她看得到父母為了家庭做出的妥協和讓步。
她會為成績苦惱,會瘋狂追星,把某個當紅偶像當老公一樣挂在嘴邊,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優秀的男孩子,那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
感情裏,她獲得快樂也因此痛苦,不會把分手挂在嘴邊,卻能做到及時止損保護自己。
她懂得照顧家人朋友的情緒、各種,更明白自己需要什麽。
看似糊塗,實則活得清醒而快樂。
我想,今夏大概是我期望成為的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