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改完就放第四章……避免東主又寫亂了到時候再鎖文…… (12)
小內監,又由他轉呈給梁帝,“陛下如果要問我如何知道那不是原物。那我可以禀告陛下,那枚珊瑚佩我曾拿在手裏把玩十年,每一刀、每一道紋路都是刻在我心上的,我永遠也忘不掉。”
梁帝并沒接過來,只是瞥了一眼。這件東西對于溫莊和而言也許是十年來日夜拿在手裏,記在心裏的,但對于梁帝這種局外人而言,卻不過是一件精致卻不足夠貴重的玩物。
“那你覺得穆鴻烈這是什麽意思呢?他為什麽要弄這麽個假貨給你?”梁帝沉吟片刻問了這麽一句話。這句話一出口,溫莊和和鄭嘉樹就都松了一口氣。很明顯,梁帝對于之前的那些事那些說辭都是默認了,他現在只關心将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回陛下的話,據我猜測穆鴻烈是想讓我知道他要扳回這一局,而且,他應該也想告訴我,他不會放棄我。”溫莊和說到最後一句,聲音略微低了一些。鄭嘉樹聽到這句話時,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但他也許想到了什麽,于是就還只是低下頭去,沒做任何表态。
梁帝對于這件東西的示警作用沒什麽興趣——說得好像誰不知道穆鴻烈想要翻盤一樣,他的重點放在了第二件事上,“他不會放棄你?你是說,他不會放棄你帶走的那些東西?也就是說,他要搶奪那些火器圖紙?”梁帝不是不知道溫莊和跟穆鴻烈那點子事,他只是覺得穆鴻烈如此費周章,不應該只是為了一點兒小兒女之間的……私事。
這并不怪梁帝,因為作為君王,這種無聊的私人感情不但是無用的,而且有的時候還是有害的。所以他不關心,也認為作為吳國的王室成員的穆鴻烈也不應該關心——而且,說句難聽話,穆鴻烈如果真的在意這些東西,那十年前也不至于搞得溫莊和家破。
感情無用,十年前溫莊和的經歷已經明明白白地證明了這一點,而穆鴻烈十年來的順風順水,更是明證。
但溫莊和沒想到梁帝會這麽理解,也明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理解。所以,她難得的流露出一種迷茫,“陛下?我……”但是想想,她也覺得這個邏輯有道理,畢竟,不放棄她就意味着會連帶上溫家的火器圖紙。這麽一想,她也就‘頓悟’了,“是。穆鴻烈肯定是不會放棄那些圖紙的。”
對于梁帝而言,溫莊和不重要,溫家也不重要,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話,梁帝随時可以把溫莊和和溫家丢出去作為給穆鴻烈的見面禮。對于他而言,唯一重要的就是火器圖紙——這點自知之明,溫莊和自問還是有的。
但和溫莊和這種一共也沒見過梁帝幾次的人相比,鄭嘉樹這個梁帝的堂弟就要了解梁帝很多了。他非常準确地抓住了梁帝對于‘不會放棄我’這句話理解的偏差所在,并且提醒了一下梁帝,“以臣揣測,可能吳國襄王除了火器圖紙外,還對靖安郡主和溫家本身有所圖謀。且不說靖安郡主如何,只說溫家畢竟財力不俗……如果拱手讓人,恐怕于我主陛下不利。”
梁帝一挑眉,打量了鄭嘉樹一番,卻沒理會他,只是仍對溫莊和道:“穆鴻烈想要見你,朕不會阻止。待明日朕見過他之後,就叫禮部的文仲元陪着他去見你,你要注意,不得失了我國的氣度和體面。否則,朕絕不會饒了你和你哥哥,明白麽?”
為什麽是文仲元而不是鄭嘉樹呢?鄭嘉樹品級更高,身份更尊,且又是皇親國戚,由他作陪豈不是更給穆鴻烈面子麽?溫莊和用餘光瞥了一眼鄭嘉樹,心道,莫不是風雲突變,梁國國主已經不再信任鄭嘉樹了麽?但是……之前怎麽絲毫沒有征兆呢?還是說,他是為了這次的事兒所以才對鄭嘉樹有所顧慮?溫莊和心裏搖搖擺擺了一陣子,但還是咬咬牙,決定暫且不做動作,于是便只說了一句,“是,莊和絕不敢有損梁國顏面。”
梁帝點點頭,擺了擺手,就讓一名宮女帶了她退下去。
他并沒允許鄭嘉樹退下,但似乎也完全沒有意思要和鄭嘉樹說什麽。準确地說,梁帝似乎完全忘記了鄭嘉樹這個人,只是自顧自地坐回到書案後,開始批折子。
鄭嘉樹對于這種冷待顯然是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基于他對梁帝的了解,他還是決定這個時候就老老實實站着,不要說不要動,免得進一步激怒梁帝。
然而顯然,鄭嘉樹這種老實并沒有換回梁帝的原諒——鄭嘉樹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Advertisement
梁帝批完那一摞的最後一本折子之後,端起茶盞來嘗了一口之後,才緩緩地問鄭嘉樹道:“知道朕為什麽讓你站着麽?”
鄭嘉樹忙道:“臣不敢妄測君心。還請陛下示下。”——這就是說不知道了。
梁帝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道:“朕早就告訴過你,你是朕的重臣,千萬不能在女人身上折了自己的名聲。當時,你說你明白,但現在,朕覺得你不明白。”
鄭嘉樹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
他完全沒必要解釋什麽叫做穆鴻烈‘不會放棄’溫莊和。
作者有話要說: 東主又開始更新了……謝謝各位沒抛棄東主的客官
☆、十二
近來為了穆鴻烈到梁國出使一事,鄭嘉樹已經有日子沒閑下來去見一次映霞了。故而這晚趁着穆鴻烈去見溫莊和,梁帝也無召見,穆鴻烈就上了千金樓看望映霞。
紅色的紗衣下桃紅色的裏衣,松松的墯馬髻上戴着一對金鑲白玉嵌寶石發簪[1],鬓發還微微有些淩亂。
正是鄭嘉樹最喜歡的那種風流放肆,那種不同于名門閨秀的矜持的失禮。
映霞靠在鄭嘉樹身上,塗得鮮紅的指甲的手暧昧地放在他的腰上,“大人來都來了,怎麽只是喝酒卻不說話呢?可是有什麽心事麽?”映霞柔聲問道。
鄭嘉樹輕輕搖晃着手上的青瓷酒杯,沉吟片刻之後,問道:“映霞,你說,如果你經常想起一個人,但既不喜歡別人占據那個人,也沒打算自己占據這個人,那這算是什麽呢?”他說着的同時,那雙被酒意融化了的眼睛就那樣專注地看着映霞。有那麽一瞬間,就連映霞都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趕緊低下頭,想要逃脫那種入魔似的感覺,“也許,大人是喜歡那個人擁有的某種特質罷。只有這樣才會經常想起來,卻又不想擁有完整的那個人。”
聽了這種說法,鄭嘉樹忍不住笑了起來,“喜歡就是喜歡,哪裏有什麽一部分兩部分的?自然是都喜歡了。你這是歪理。”
鄭嘉樹雖然沒說那個人是誰,但映霞又不是傻子,自然還是能猜出來一些,她眼珠子一轉,然後掩口輕笑,“映霞這不是歪理。如果是全部都喜歡,那怎麽會不想擁有呢?不要說大人這樣的男子,就是映霞這樣的女流之輩看見一支簪子好看的時候還會忍不住要買下來呢。只有當這支簪子有一處或者幾處我十分不喜歡,才會時常想起,卻又不真的想要。”
“如果是那樣,把你不喜歡的地方改過來不就好了麽?”
映霞搖搖頭,“那就是另外一支簪子了,再說,一個玩意兒罷了,哪裏值得費那麽多心思呢?”
鄭嘉樹撫着映霞的鬓發,漫不經心地說道:“可是什麽算是玩意兒,又怎麽知道就一定不值得費那麽多心思呢?”
映霞遲疑了片刻,她不是花容,也從來沒幻想過能有一天入主鄭府——即使曾經有過這種奢望,那難道還看不到花容的前車之鑒麽?但她是沈惠民的人,沈惠民曾經告訴過她,要想盡辦法不能讓鄭嘉樹跟溫莊和成事,那她就一定要辦到。
哪怕僅僅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茍延殘喘,她也一定要辦到。
“所謂玩意兒那一定是有意思,但又不是什麽能登大雅之堂的。而所謂不值得費心思,則是說此物放在那兒就極好,糟蹋了似乎有些舍不得,但去完善它,讓它變好似乎也沒什麽必要。”映霞輕聲道,“如果大人是要界定一個女人的話,那能做妻子的就算是要緊的人物,剩下的就都不過是小玩意,喜歡的時候對她好一些,不喜歡就丢開也罷。”
鄭嘉樹讓她這番話說得笑了起來,他的手指輕輕揉捏着她的下巴,“那你覺得自己算是哪種呢?”
映霞心中有些凄苦,但這種凄苦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她微笑着,卻刻意做出委屈的語調道:“映霞不過是個大人說丢就随手丢了的,不入流的小玩意兒罷了。”
“怎麽這麽說呢?你是我喜歡的人啊。”鄭嘉樹也知道這種歡場女子的伎倆,當下雖然不曾當真,但也還是安慰了一句,“梁都第一女,怎麽可能是個小玩意兒呢?你也別太妄自菲薄了。”
映霞聞言也笑了,“大人是喜歡我這個人呢,還是喜歡我這張臉呢?”
鄭嘉樹假模假式地想了想,然後故作鄭重地問道:“那你是希望我喜歡你這個人呢,還是希望我喜歡你這張臉呢?”
“我當然是希望大人喜歡我這張臉,”映霞的回答顯然出乎鄭嘉樹的意料,映霞見他似乎有些吃驚,便解釋道:“‘喜歡這個人’這話實在太虛無飄渺,還不如‘喜歡這張臉’來得實在。如果是喜歡我這張臉,那以後等大人不喜歡我了的時候,我也好知道大人是有了更美的女子相伴,但如果是喜歡我這個人呢?很有可能到時候大人喜歡了別人之後,我還自個兒在這琢磨我到底哪裏不如那個人,而且這種琢磨,十有八|九最後的結論會是那個人不如我,這樣難免就要對大人起怨怼之心,這實非映霞所願。”
鄭嘉樹微微一笑,“你倒是聰明,但我總覺得這不是全部的理由。你還有什麽沒告訴我麽?”
“我這樣的人能成為今日的映霞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再有大人對我這個人的喜歡,那就是折福了。我寧可今日活得現實,也不願來日凄苦以中和今日的福氣。”映霞擡起頭看着鄭嘉樹,“鄭大人這樣的人物,我只要能做奴婢伺候您幾天那就已經很好了,哪裏還敢奢望其他呢?”
鄭嘉樹松開了手,又将手放在了映霞的背上,“那你覺得溫莊和算是什麽呢?”
映霞吃了一驚,她以為就算鄭嘉樹對溫莊和的感情沒有那麽深,也至少不會随意讓別人——尤其是自己這樣一個風塵之人評價她。然而現在看來……似乎他們之前的所有猜測都不太對頭。映霞想了想,還是以穩重為第一位,于是便只是說道:“靖安郡主身份貴重,映霞卑微之人,實在不敢評議。請大人見諒。”
鄭嘉樹放下酒杯,自己拿了顆葡萄吃,滿不在乎地笑了一句,“你怕什麽?此處不過你我,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你說過溫莊和什麽呢?我讓你說,你就說。”
映霞雖然仍舊心中惴惴,但她更怕自己一味推拒會讓鄭嘉樹不滿,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道:“映霞以為,靖安郡主出身豪門,雖然曾經家破,但如今也算恢複了大半,且又是梁國的平叛功臣,聽說還甚是得太後歡心。這……自然是尊貴的。”
鄭嘉樹柔聲道:“要你說就是要你說實話,說這些人人都會說的話,怎麽顯得出你我是親近的呢?”
“靖安郡主和我這樣的人比較起來,自然是雲泥之別。然而和真正的貴人們比起來……也是雲泥之別。”這自然就是說溫莊和尊貴,但還不足夠尊貴了。映霞有些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鄭嘉樹,然後又道:“大人,我若是個小玩意兒,說丢就能丢開的。那靖安郡主,就是個貴重的名畫或者古玩,真到了讓您丢開的時候,您舍不舍得是一回事,能不能丢開還是一回事。”
古玩也好名畫也好,到底還是玩物,只是貴重一些,棘手一些。
這就是溫莊和和花容或者映霞的區別。前者還有一個哥哥,還有龐大的財力,但後兩者卻只有自己的容貌和身子。
花容和映霞不可能反抗這種抛棄,但溫莊和可以。
十年前,穆鴻烈抛棄了她,還幫助吳國國主卷走了無法計數的溫家的財産,然而即使如此,溫莊和也還是殺了回去,也還是險些就讓穆鴻烈以死謝罪。
溫莊和不僅是不名譽的,還是危險的,所以無論是從哪個方面講,一個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該離她遠一點兒。
“你是覺得我鬥不過溫家那兄妹倆麽?”鄭嘉樹笑着問了一句,但這回,聽上去倒是有幾分認真。
“鄭大人見過的人無不是愛惜性命,同時也愛惜權位的。這種人只要以性命相要挾,總能被擊垮。”映霞柔聲道,“但不愛性命,也不愛權位,一心只想着要報仇的人卻是無法被要挾,被擊垮的。因為她的一切就是報仇,不死不休,不死絕不放棄。”
鄭嘉樹點點頭,“你說的很有些道理。”
他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道:“但是你忘了,她還有個哥哥,還有個侄女。”
沒有人是無懈可擊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
文仲元第二天看見鄭嘉樹的時候,整個臉都是扭曲的。鄭嘉樹自問這兩天也沒得罪他,故而便忍不住問了一句,“文大人今兒這是怎麽了?”
“文某原先總是對鄭大人頗有些偏見,如今想想真是慚愧萬分。”文仲元突然變得彬彬有禮,謙恭可愛起來了。鄭嘉樹看着覺得渾身發毛,過了半天才說道:“文大人客氣了,鄭某年輕識淺,正該是鄭某多多向您學習才是。如何敢當您如此誇獎呢?”
文仲元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不不不,鄭大人雖然年紀輕些,但這一手的忍的功夫實在是文某望塵莫及的。”
鄭嘉樹更覺得詭異,這如果是面對別人,他可能還會旁敲側擊一番,但考慮到文仲元不是那種能跟人磨蹭的主兒,他就幹脆直接問了,“文大人,不知此話起于何處?”
“昨日文某陪着吳國襄王去見了靖安郡主……文某聽到中途都有好幾次都險些聽不下去……”文仲元露出了一個被惡心到了的表情,“昔日在吳國時,襄王言語無忌只怕更是昨日十倍,然而鄭大人卻都能聽下來,這手忍功難道還不值得文某敬佩麽?”
鄭嘉樹左思右想,怎麽都覺得這話不是誇自己,但又沒法兒反駁,于是便只好說道:“再怎麽說也是陛下交給的差事。而且,當時在吳國,情況與今日大為不同,實在也沒什麽人可以完全信賴。故而……也不算是什麽忍,只是,無可奈何之舉而已。”
二人正說話間,小太監就出來傳旨,讓二人進去面見梁帝。
梁帝問的也是昨天的事,這回文仲元才把自己聽到的原原本本講了出來。
原來溫莊和見穆鴻烈的時候,溫莊和本人倒是并沒說什麽,全程幾乎都是穆鴻烈在自說自話。
“我把那枚珊瑚佩給你,并不是為了讓你擔憂或者畏懼,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心裏一直都有你,都惦記你,希望你能知道我的心意。莊和,你是我的,就算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手。就像那枚珊瑚佩,即使丢過一次,即使被人拿走過,我最終也還是會重新拿回來。莊和,你只能是我的。”
鄭嘉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角也忍不住跳了一下,但想到梁帝那日的警告,他還是沒敢多說什麽,只是默默地聽着。
但顯然梁帝也覺得這個實在有點兒難以忍受,于是便嘆了口氣,“看來昨天的确是辛苦了文愛卿了……那後來呢?溫莊和有沒有說過什麽?”
文仲元也嘆了口氣,“溫……靖安郡主也沒說什麽別的。她只是說,雖然很像,但假貨就是假貨,連東西都無法做到十年仍舊不改,何況人呢?”
鄭嘉樹認為這句話說得還算是很得體的,就連梁帝也是點點頭,“溫莊和雖然是商賈人家出來的女兒,但真到了這種時候,也還算知道規矩,後來呢?他們還說過什麽麽?”
“雖然是假貨,但我的心意卻不是假的。我既然敢把這東西塞到你手上,就說明我有這個自信能把你和它一起搶回來。”
鄭嘉樹聽到這句話,突然擡起頭,問了一句,“文大人,穆鴻烈的确說過……要把靖安郡主和‘它’一起搶過來麽?他有沒有說出來那個它是什麽?”
梁帝有些詫異地看了鄭嘉樹一眼,但還是點點頭示意文仲元回答他。文仲元得到梁帝首肯之後,就答道:“沒有……不過……”不過這不是明擺着麽?前半句是‘既然敢把這東西塞到你手上’,那自然就是說‘它’就是那個珊瑚佩了。這有什麽好問的呢?
梁帝想了一會兒,然後看看鄭嘉樹,“珮琛,此處只有咱們君臣,你要是想到什麽就直接說罷。不要賣關子了就。”
“臣以為,穆鴻烈所謂把靖安郡主和珊瑚佩一起搶回來,應該是指靖安郡主手上的那個假珊瑚佩。但他可以說所謂的‘它’是靖安郡主手上的珊瑚佩,那我們也可以說……”
“咱們也可以說是在吳國國主手上的那塊珊瑚佩?”梁帝緩緩地接上了鄭嘉樹的話,目光陡然一亮,“珮琛,你果然有些鬼主意。”
如果僅僅是指那塊假的珊瑚佩,那這句話就可以說是毫無價值的。但如果是說吳國國主手上的原物,那這句話就可以價值□□——只要它能傳到吳國國主那裏去。因為很顯然,如果是前者,那要奪回那枚珊瑚佩,就只需要戰勝溫莊和和梁國,但如果是後者……那穆鴻烈的對手就是自己那位做了吳國國主的哥哥。
然而到底是指哪個珊瑚佩,既然穆鴻烈沒說清楚,那就意味着別人可以随意理解。
偏偏,人心又是最喜歡曲解和聯想的。
鄭嘉樹聽見梁帝誇獎,便微微一笑,低下頭去,一副謙卑态度,“陛下聖明,臣不過是有個隐約的想法,還是陛下點得透徹。”
梁帝笑了一句,“你倒是也學了些油嘴滑舌來糊弄朕了?”說着又轉過頭對文仲元說道:“文愛卿此次做得不錯,先回去歇着罷。”待看着文仲元退出去之後,梁帝又對鄭嘉樹笑道:“你也做得好,然而,吳國終歸路途遙遠,你要怎麽把這句話傳回給吳國呢?”
“臣以為可以在陛下宴請穆鴻烈時,以朝中臣子的名義同時設宴宴請吳國襄王衆随從,席間……”
席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正是男人們最口無遮攔的時候,這個時候說的很多話都有可能是‘無心之失’也有可能是‘醉後吐真言’。
而最适合說出這句話的,就是當日離開吳國時,曾經假扮過溫莊和的情人的鄭嘉樹,而他這麽做的理由甚至都是現成的——情人之間的嫉妒和不滿。
最适合的場景中,最好還要有溫莊和陪伴在側。
梁帝看了看鄭嘉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珮琛,你在外頭怎麽做樣子給人看都好,但你自己要知道,溫莊和不可為妻,溫莊和就連做個外室都是不合适的。她再怎麽殺叛臣,都無法改變那個叛臣曾經是她丈夫的事實。殺夫的女人,你碰都不可以碰,明白麽?”
“臣鬥膽想請問陛下,這話是不是臣的母親,請陛下告訴臣的?”鄭嘉樹并沒用太多時間就做出了一個判斷。
“是。”梁帝淡淡地答道,“珮琛,你當年就曾經忤逆過一次母親了,不能再有一次。不孝,有的時候是比娶錯妻子更大的把柄。否則,你難道真的覺得當年你和花容在一起的時候,朕就真的願意放逐你,讓自己的表弟去做一個品級低微的小官兒?那不是朕的體面。”
所以是禦史們,是禦史們說,鄭嘉樹忤逆君王又不孝生母,更以微賤之女為妻,此等人,斷不可立于天子左右,為天子臂膀,否則便是有辱國體,有辱天子聖徳。
“臣那天回去之後,也想過了。臣覺得也許臣并不是真的喜歡溫莊和,臣只是……太喜歡戰争了。”
角逐,毫不掩飾的争奪,還有一個狡詐的敵人,溫莊和既是他的戰場,也是他的對手。她自己就是獵物,但又自己就是一個獵人。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溫莊和,與衆不同,世上難尋第二。
梁帝突然想起來自己的母後曾經說過一句話,母後說,你們男人啊,喜歡最溫順的、最柔弱的,但有的時候卻又喜歡最叛逆的、最強硬的。你們喜歡美人,但也喜歡殺戮,所以,你們到底愛什麽呢?你們啊,愛的就是控制,就是征服,就是擁有,別的,什麽都不愛。
而溫莊和,既是美人,也是殺戮。
作者有話要說: 東主這篇文不打算申榜了……[因為現在都是随寫随發,并沒有存稿了,沒辦法保證日更]
不過為了确保客官們不會再次忘了所有主要角色……所以會盡量多更勤更,會最起碼做到完結
謝謝客官們
☆、十四
梁帝基本上是全面采納了鄭嘉樹的建議——只除了一點,那就是梁帝是讓沈惠民和鄭嘉樹聯合宴請整個吳國使團。
換句話說,這個賓客裏面就必須要包括,鄭嘉樹一開始并沒有包含在內的穆鴻烈。
而另一位意料之外被梁帝安排過去的賓客則是這出感情戲的女主角,溫莊和。那天的溫莊和穿了一件鵝黃色繡花草紋的長裙,戴着一套累絲的金首飾,寬大的袖子下露出一點點塗得鮮紅的指甲,胭脂很淡,唇色卻紅豔欲滴。
沈惠民看了她一眼,刻意拿她去和映霞,甚至是當年的花容做對比,卻發現,她既不能美到戰勝她們二人,也無法用媚态和風流來彌補容貌上的不足。
然而穆鴻烈的眼卻從她出現之後,就沒再看別人哪怕一眼。
鄭嘉樹看看穆鴻烈,笑了一下,然後就像一個炫耀手段的風流場上的纨绔子弟一樣,毫不遮掩地摟過溫莊和,帶她坐在自己身邊,他低聲說道:“今天這身差點意思罷?”
溫莊和不易察覺地皺皺眉,稍微向旁邊讓了一步,似乎刻意要和鄭嘉樹拉開一點兒距離,“鄭大人,陛下可沒告訴我我今天要扮演的是風塵女子。您也請自重松手罷。”
“這有什麽?還不都是為了給陛下辦差麽?如果今天這事兒能成,那你也算功德圓滿了。”鄭嘉樹一邊說,一邊親自給她倒了酒,“再說,你見過我給風塵女子倒酒麽?郡主殿下?”
穆鴻烈皺皺眉,而後卻又對溫莊和笑道:“當日時候有限,有些話未及深談,不知待會兒,郡主能不能再給本王一些時間,我們把當年的事都說清楚了罷?”
溫莊和看了鄭嘉樹一眼,然而鄭嘉樹卻似乎沒注意到一般,只是一手放在她手上,一手拿着酒杯,扭過頭去就跟沈惠民說話。溫莊和低聲道:“鄭大人,這該是您的戲碼。您這麽不說話,讓我怎麽說?”鄭嘉樹這才回過頭看了看她,淡淡地說道:“郡主問我做什麽?難道郡主要和襄王說話,我能不許麽?”
這音量剛剛好夠讓衆人都聽個明明白白。
你入戲倒是很快。溫莊和心裏暗罵了一句,然後轉過頭對穆鴻烈道:“襄王爺看見了,珮琛不高興呢。而且,我和襄王也早就無話可說,當年事……過去就過去了,不提也罷了。”穆鴻烈卻道:“當年,你曾經說過,你最恨的就是一個和你毫無關系的人約束你,讓你不自由。如今,怎麽變了樣兒了?”
鄭嘉樹怫然不悅,“襄王所謂毫無關系是什麽意思?”
“無婚約也無宗法聯系,既為毫無關系。”穆鴻烈含笑為鄭嘉樹解答,“所以我當年是毫無關系的人,如今,鄭大人也不過就是毫無關系的人罷了。本王這麽說,鄭大人能懂了麽?”
無情,界限分明,這的确像是溫莊和能說得出的話。鄭嘉樹收回了放在溫莊和手上的手,面色微微沉了沉。溫莊和臉色也微微一變,忽然站起身來,衣袖一拂,就直接走到了穆鴻烈面前,“襄王殿下既然要談,那就請到後院來罷,那裏這會兒可能還略清靜些。”
那種不耐煩,既可能是真的厭惡那種男人發脾氣的方式,也可能僅僅是在給鄭嘉樹一個抱怨的機會。
然而,這種不耐煩就是穆鴻烈習慣了的冷漠,所以他竟然反而相信了二人的關系,所以他會對鄭嘉樹炫耀似的笑了一下,說道:“果然還是我當年的莊和。一點兒,都沒變過。”
鄭嘉樹臉色越發陰沉起來,沈惠民看見他握着酒杯的手的手指骨節甚至都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沈惠民吃了一驚,對于要不要把這件事禀明梁帝,而有些搖擺。然而鄭嘉樹最終只是冷哼一聲,接連喝了幾杯酒——沒有立刻大發雷霆以至于讓所有人都下不來臺,也沒有說什麽酸話顯得心胸狹窄,但又表現了自己的不滿意。
如果是一段表演,那這至少是名角級別的功底,是後生可畏,但如果不是,那就是梁帝最厭惡的情形了。
舞女們已經跳了兩支,席間的菜也幾乎上齊了,但溫莊和和穆鴻烈卻始終都沒有回來。不但是鄭嘉樹,就連吳國的副使魏景陽都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如果這個時候襄王出了什麽事,他作為副使回到吳國肯定是要吃瓜落的。
魏景陽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鄭嘉樹,“鄭大人可願和在下一起去後頭看看麽?孤男寡女……畢竟于彼此聲譽都有礙啊。”
鄭嘉樹又示意侍女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對魏景陽笑道:“你情我願的事兒,有什麽好于名聲有礙呢?魏大人多心了。再說,一個是吳國的王爺,一個是我國陛下親封的郡主,誰又敢多說什麽呢?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魏景陽本來完全不相信鄭嘉樹和溫莊和有點兒什麽,但看看目前這個情形,卻覺得倒是有幾分像了。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心急,唯恐到時候穆鴻烈真跟溫莊和有點兒什麽不清不楚的事,惹急了梁帝的這位表弟,到時候給自己這趟梁國之行添點兒什麽亂子。他忙便說道:“鄭大人,彼此身份畢竟不同了,雖然大家心中坦蕩,但外人并不知曉,所以如果此事讓貴國國主知道,恐怕……于靖安郡主也是麻煩事。再說,在下瞧着,靖安郡主也不過是一時賭氣,并非真要和襄王殿下議論什麽。所以……”
所以,你就別跟這兒拿腔拿調的了,趕緊帶我過去看看,這倆誰捅死了誰我只怕都得陪葬。
鄭嘉樹卻只是笑着說道:“怕什麽呢?一個女人罷了,能做什麽,又敢做什麽呢?魏大人,我不知道您認識的溫莊和是什麽樣子,但我認識的溫莊和,什麽也做不了。”
魏景陽認識的那個溫莊和,還是個孩子罷了,年輕,活潑,愛說愛笑。也許不夠端莊,但也很少會有失儀的時候。那個溫莊和,可以成為任何一個年輕男孩子的夢,但如今的溫莊和,卻只會敲碎所有的夢。
魏景陽記那個女孩兒記了十年,但當再次見面,當再次喝着和十年前一樣的茶、用着一樣的香、在一樣的地方見面的時候,魏景陽才突然發現溫莊和已經死了,活着的那個人除了和溫莊和有着同樣的皮囊之外,剩下的一切都已經不再是他當年的溫妹妹了。
“在下早就不認識郡主了。”魏景陽喟嘆了一句,但随即還是說道:“鄭大人,此事畢竟非同小可,還是過去看看罷。”
鄭嘉樹冷笑一聲兒,“真要有什麽事那也早就發生過了,現在再去,恐怕已經遲了。”
他這話說的仿佛頗有玄機,似乎是知道什麽。讓魏景陽聽着更不踏實,“鄭大人這話從何講起?難道……還真能發生什麽不成麽?”
“魏大人剛才催着我去看看,難道不是因為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麽麽?”鄭嘉樹瞥了魏景陽一眼,“魏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您自己朝中的這位襄王想要做什麽,難道您還不知道麽?說起來,您妹妹也是襄王殿下的側妃,您的外甥,也是襄王的世子呢。”
魏景陽憑直覺覺得鄭嘉樹把這個關系說得那麽仔細有點兒奇怪,便下意識地撇清,“臣是臣,王爺是王爺,哪裏有做臣子的妄測上位者心思的呢?那不是規矩。”
鄭嘉樹嘴唇微微一抿,從沈惠民那個角度看過去竟然有些像是微笑。
“是麽?那鄭某建議魏大人還是多猜測猜測貴國襄王的心思罷,不然誰知道什麽時候令妹就得因為靖安郡主的不喜歡,就被掃地出門呢?”
魏景陽心中一驚,勉強笑道:“鄭大人這是吓我呢?魏某的妹妹乃是陛下親封的襄王側妃,豈會因為一人的不喜歡就不得不離開王府呢?”何況,他這個妹妹,還有一個做了世子的兒子呢……說要被掃地出門,哪裏就是那麽簡單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