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改完就放第四章……避免東主又寫亂了到時候再鎖文…… (2)
去了十年了,那個喜歡穿翠綠桃紅色衣衫的溫家妹妹已經不在了——甚至可能也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妹妹,”魏景陽站起來迎溫莊和,然後就看見了跟在她身後進來的婢女,“這位是……”
溫莊和對于魏景陽并沒有敵意,甚至多年來一直都還對他頗有感念之情,此時聽他發問便笑道:“這是喝道,當日在梁國的時候,梁國皇後所賜。魏大哥知道的,彼此身份如今不同了,總需身邊兒帶着個人以證清白。”
魏景陽聽說是梁國皇後所賜,也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但他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點點頭。
“餘歡把她去見你的事兒都告訴我了。”魏景陽并沒花什麽心思在寒暄敘舊上。溫莊和抿嘴一笑,用手上那柄象牙編絲花蝶團扇[2]掩了口,搖了搖頭,“魏大哥不用說,我心裏有數兒呢。我這個人雖然不喜歡以德報怨,但總還不至于混賬到以怨報德。這點,您放心。”
魏景陽将那碟子豌豆黃推到她面前,“他們家的老廚子做的,本來已經回去抱孫子了,但我記着你愛吃這個,就讓人去請他回來再做一次。”
溫莊和可以對害過她的鴻烈說的任何話都無動于衷,但卻無法對幫過她的魏景陽狠下心來不理不睬,“魏大哥……我這次回來不是敘舊的,您別對我這麽好。”
魏景陽寬慰她似的笑了笑,“一碟子點心罷了,又不值什麽,你倒說得好像我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了你似的。這倒讓我不好意思了。”
溫莊和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也只是微微一笑,“我是多少年沒見過人對我好了。所以大哥弄了這麽碟子點心,自個兒不覺得是什麽,我卻覺得是比身家性命還重的好了。”
站在溫莊和身後的喝道聽着這番對話,總覺得這裏頭有什麽不太對。但想來想去也只是想到了舊情這上頭,她心道,難怪娘娘當初說跟着溫家娘子回梁國要多加小心,尤其要多留神她舊識的男子……這溫家娘子可別是青丘狐貍精轉世罷?
“你們現在還跟着梁國使臣住在驿站麽?”魏景陽讓她這麽一說也有些感懷,但怕勾起她難過,便只不再說這個了。溫莊和也明白他的意思,便由着他改換話題,“是。哥哥說這兩天便找個房子先租住着,然後再想辦法看能不能把祖宅買回來。聽說祖宅被抄沒之後,就被賣了,後來有幾經易手。現在還沒找到最後一位買家呢。”
魏景陽說道:“這個買家,我倒是知道。”
溫莊和再怎麽對家族有不滿,到底那個宅子也是她從小住慣了的,而且能買回來也算是對早早去了的父母有個交代,順着這個邏輯,她自然要表現得喜不自勝,“大哥知道?那不知是哪一位高官名士?大哥可否和那位相熟,為我們引薦一下?畢竟,那樣的朱門之家若沒個中間人恐怕進不去。”
魏景陽仿佛笑了一下,“那個人不必用我,你也是認識的。而且恐怕……不用人引薦,那位就要大開中門迎你進去呢。”
溫莊和忽然像是有些不安,“大哥說得那個人……您可別告訴我那位就是襄王爺。”
魏景陽點點頭,喝了口茶,沒再說話。溫莊和露出了一個有點兒後悔那天說話太狠,沒留餘地的表情。她想了想,“可是如果是襄王買下的,那我們為什麽竟沒打聽出來呢?”
Advertisement
“因為這處宅子的錢雖然是襄王殿下掏的,房契也是他拿着,但實際上出面買的人卻不是襄王府的人。而是餘歡的乳母的侄子。襄王并不願意自己出手惹別人側目,但仿佛也不願意這處宅子被別人占着。而且這十年來,這宅子并沒有主人住,襄王只是從人牙子那兒買了仆人過去伺候宅子罷了。”魏景陽并沒隐瞞鴻烈所做的一切,“妹妹,你要是想要回來,要我說也容易得很,說幾句軟話,他不會不答應。”
“說軟話?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現在恐怕來不及低頭了。”溫莊和仿佛自嘲地一笑,搖搖頭,“真是沒想到……難怪老人說沒得後悔藥吃,凡事要三思呢。我要是長了後眼,知道有這麽一出兒,那天也不至于非跟他頂嘴……不過這也不好說,就算我知道,面對他那樣子……可能也忍不住……”溫莊和最後還是象征式地安慰了自己一句。
魏景陽看她這樣兒,雖然明明覺得是在發愁,但還是忍不住覺得好笑,“那你要怎麽辦呢?怎麽要回來?難不成就用買的麽?那恐怕真是千金換不回了。”
溫莊和沒回答,回頭從喝道那兒拿過一只牙盒,“我先頭和魏側妃有些不快之處,後來想想也覺得是自己氣盛。我沒臉去見她,就請大哥代我轉交這份兒薄禮罷。”
魏景陽見那象牙盒的盒蓋上嵌着八朵翡翠葉子,碧玺牡丹,餘下四面又用金粟[3]密密麻麻的鑲了,便笑道:“十年不見,溫家豪奢只有勝過當年而分毫未減。我記得當年妹妹也不過就是在喝茶的杯子上鑲金粟,如今放禮物的盒子都要鑲了麽?”
溫莊和微微一笑,“不過是些玩物罷了,如果大哥覺得這樣兒不妥,那大不了我讓人再換一只沒這麽多瑣碎的牙盒來就是了。”
“我只是覺得,你們才回來,這樣恐怕太惹人注意了。”魏景陽又看了一眼那牙盒,“畢竟,上個月陛下才下旨不許如此奢靡,濫用金粟。你們……這不成了頂風作案了麽?”
“我曉得大哥的好意,不過這也就是給魏側妃,若是給別人我還不用這樣的東西呢。只拿個什麽破爛的金盒裝了也就完了。”溫莊和笑着表示自己承情,“再說了,怎麽算是濫用呢?這麽個盒子才能用多少金粟?花幾個錢?那點兒錢和咱們倆家的交情比起來算什麽呢?”
魏景陽心中多少有些警覺。溫莊和花錢和那些豪門大小姐還不大一樣。溫莊和是那種花出去的錢一定得聽見響兒的,尤其是那種扔在別人身上的錢。
“有什麽話,就今兒一口氣兒說了罷,不然我這心裏頭總是七上八下的。”
“我本不過是指着這東西能請魏側妃來日在我們不妥的時候,跟襄王那兒能求個情兒。但現在看來卻是立刻就能有用。請大哥轉告給側妃,溫氏兄妹別無所圖,就想要回祖宅而已。襄王殿下只管漫天要價,我們只要有可能就絕不會回嘴。這點子小玩意兒,就當是我們兄妹倆給襄王表誠意了。”
魏景陽搖搖頭,“你該知道,我那個妹妹有更想要的東西。你不給她那個,就幹脆什麽都別給,反正她都不會滿意。”
“我不能,也不可能。”溫莊和不動聲色地将眼睛瞥向了站在她斜後方垂首恭立的喝道,“魏大哥難道不能體諒我的難處麽?”
那樣子活脫脫就是被喝道脅迫方才如此的。
魏景陽當然注意到了溫莊和這個眼神,他心中存疑,但也知道此時不方便,便沒問什麽,只是順着她的話說道:“我知道你心裏頭放不下,但為了溫家——甚至哪怕是為了那處宅子,你都要知道進退啊。”
“罷了罷,我之前都跟他說了那樣絕的話了,再沒什麽可能重新再來了。”
喝道暗想,能是什麽‘那樣絕的話’,可以讓襄王‘沒什麽可能重新再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 [1]度娘的
[2]度娘實物,原本叫宮扇
[3]據說金粟工藝要求不低,本來是做首飾的,後來有豪富之家用來鑲杯子、日用品……以及不許濫用金粟的旨意來自晚唐
☆、故舊來
那份禮物送出去之後,襄王府并沒傳出任何回應,也不知道是魏家兄妹未提及此事,還是襄王只是裝不知道。不過溫端成說,也罷了,這條路走不通,就試試別的法子,祖宅的事兒還急不得。
溫莊和雖然不悅,但也沒什麽辦法,只好靜下心來幫着哥哥打點上下,為以後在梁國的生意做準備。這一上下打點,便又是無數的黃金白銀流水般地送了出去。
而第一個到他們臨時落腳的宅子裏拜訪的則是舊日裏生意上頗有往來的‘蘭膏閣’劉氏夫婦。
‘蘭膏閣’顧名思義,起家的時候賣的就是胭脂水粉,其中又以口脂最為出名。成名之後,雖然也開始賣些首飾珠翠,但說到底這些玩意兒在他們的盈利裏都不過是陪襯。劉氏興起于如今當家的劉默言的祖父一輩,發展到劉默言,胭脂水粉進貢大內,在梁國宮廷也是頗有些面子的人物了,他妻子劉白氏更是常會被宣召入宮陪伴皇後說話閑談的人,體面并不遜于許多命婦。
“多年不見莊和妹妹,妹妹還是那麽靈秀,不像我老得不成樣子了。”劉白氏被丫鬟帶到後頭去見溫莊和,才一見面問過好,便親親熱熱地拉起溫莊和的手來。溫莊和抿嘴一笑,“夫人只是笑話我。我呢,就好比院子裏架子上的黃瓜花兒,再好也比不上正經的牡丹國色。”
劉白氏一笑,輕輕拍了一下溫莊和的手,“胡說什麽呢?哪兒有人往黃瓜花兒上比自己呢?我的莊和妹妹少年傾城,今日便是傾國了。”她說着便從自家跟着的丫鬟手裏拿過了一只錦盒,“沒什麽好東西,這是‘蘭膏閣’新出的口脂,用了十四種香料制作[1],妹妹用着玩兒罷。”
溫莊和笑着接過來,謝了,然後便交給焚琴拿去收起來,又讓煮鶴拿來了自己的禮物,“久在外,沒什麽精細玩意兒,只是一對玉镯,看着頗有些野趣,夫人可別見笑。”
“哪兒能呢?溫家豪富,莊和妹妹能說它有野趣,那想必非得是十分特別的了。”
溫莊和微微一笑,并沒再謙虛。她送給劉白氏的是一對兒青玉絞活環手镯,那玉怎麽樣倒是其次,關鍵是樣子新穎,別說梁國人,就算是久居吳國中原之地的人大概也是從未見過的。
“莊和妹妹和溫爺這趟回來就不走了罷?”劉白氏仿佛有些擔憂地問了一句,“畢竟做生意還是咱們吳國更好些。”
“我和夫人比不得,夫人是在皇後跟前兒都有體面的人,我這樣兒的,身如浮萍,即使想留,那能不能呆得住,也都是得看別人臉色的。”溫莊和聽着這個話頭兒起得古怪,便有心順着劉白氏說,想要探探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劉白氏本就年長于溫莊和,又常年在宮闱之中打轉兒,自然不會看不出溫莊和的用意。劉白氏想了想,便道:“我算什麽有體面?不過就是跟架子上的八哥兒一樣,逗貴人們一個開心罷了。說到底,在人家那兒我不算什麽人物兒。說句不怕莊和妹妹不高興的話,咱們這些商家,在貴人們眼裏啊,說好聽了叫做半個朱門,說難聽了還不就是個錢袋子、大倉庫麽?缺錢缺東西了,不都是從咱們這兒拿了再去補他們的窟窿麽?而且到頭來,還都成了咱們是活該孝敬人家的,一個好兒都落不着。”
溫莊和聞言心中也就有數兒了,“嗨,您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我要是嘴裏再沒個實在的,就是對不住您對我的好了。溫家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當年說什麽交通王侯,富可敵國?天威一怒,能報下性命來那都是菩薩開恩,祖宗庇護了。”溫莊和搖頭嘆息,“打這麽一回之後啊,我可是再不敢想什麽了。仰人鼻息就仰人鼻息罷,像溫家這種小人物,能活着就是好事兒了。還求什麽別的呢?夫人,您說是不是?”
劉白氏聽了她前半段話,本還覺得今日之事已經成了大半,但沒想到她後半段就峰回路轉,直接變成了要安本份。劉白氏心中不痛快,但面子上卻不好表示,“莊和妹妹這話說得也太苦自己了。人生在世,哪兒能真就處處都聽天由命了呢?那樣兒的話,咱們活個什麽勁兒呢?”
溫莊和笑了笑,抿了口熱茶,“夫人說得是。不過這也不算是聽天命,這是識時務。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罷,咱們就算想不這樣兒,也不可能啊,咱們除了銀子,什麽可以傍身的東西都沒有啊。”
站在一邊兒伺候的焚琴忍不住微微擡起頭看了一眼溫莊和,心裏覺得奇怪。她正專心,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就在她看溫莊和的那會兒工夫,劉白氏正好兒看了她一眼。
“有銀子就不能叫沒有傍身的東西了。”劉白氏怕被溫莊和察覺,很快收回了目光,專心致志地繼續跟溫莊和說話。然而即使再快,溫莊和也還是發現了,她不動聲色,“老話兒裏的确是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夫人,這銀子眼瞅着是咱們的,但說到底其實不過是人家寄放在咱們這兒的。真到了人家發話的時候,管你願不願意,還不都得雙手奉上麽?”
“咱們需要的那樣兒傍身的東西,就正是能讓咱們免于成為這樣的錢袋子啊。”劉白氏說得一點兒也不含蓄。
焚琴從旁聽着,心中忍不住嘲笑,區區商販罷了,也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你們若不做錢袋子,那也就什麽用都沒有了,要什麽傍身的東西都沒用。
溫莊和聽着只是笑笑,“夫人說話高深精妙,我着實不太懂。”
——————————————————————————————————————————
送走了劉氏夫婦,溫莊和便對哥哥道:“那劉默言是不是也跟你說了什麽不想再做人家的錢袋子這樣的話了?”
溫端成一愣,“你說什麽錢袋子?”
溫莊和這才知道這夫妻倆心思似乎不同,她心中不解,就将劉白氏的話說了一遍。溫端成聽後哼了一聲兒,“你別忘了劉白氏的娘家是什麽人。她會這麽想也不奇怪。”
錦繡閣白氏近百年來三代人以布料、刺繡興家旺族,但與劉氏不同,白氏因為據傳與前朝王庭相關,所以在吳國王公貴族之間始終是一個受避諱的家族。直到劉白氏的父親眼看着生意衰落,無法可施之下在吳、梁兩國這次的戰争中,付出了數十萬兩白銀樂捐報國……
“白家就是因為死心眼子才落得這麽個倒黴下場。數十萬兩白銀啊,我扔進海裏還能看見個浪花兒呢,他們扔給那些王公,說是做了軍費,但我看啊,不定最後是貼到哪個舞女歌姬的身上去,化作了金粟寶钿呢。”溫莊和也說不清自己是在心疼那幾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還是真的為白家不平。
“不過就是為了表态罷了,至于是花在戰場上還是花在風月場上,就不是市井小民能關心、該關心的了。将心比心,當初如果不是有抄家這樣的事兒,我也不願意離開祖宗呆慣了的地方,去梁國重頭再來。”溫端成倒是理解白氏一族的心思,家大業大,不是說走就能走得了的。親戚朋友無一不是牽挂,自己跑了,那些人萬一被國君遷怒……那豈不是造孽麽?
溫莊和看了看哥哥,“你是覺得那劉白氏心疼自己娘家的數十萬兩銀子,所以來這兒撺掇我陪着白家搗亂?可是仔細想想,白家肯掏那筆錢,本就是個息事寧人的意思,現在錢都扔出去,還搞這些有的沒有的,有什麽意思呢?幹脆就老實到底,大家都省心。”
溫端成明白溫莊和的意思。她是覺得白家本來覺得沒希望了,所以破財免災,但如今看着溫家依靠着梁國回來了,大概心思就又活絡起來,想着轉轉運,別再只能撒銀子了。
溫端成看看站在一邊兒的喝道和啜茶,話到口邊還是只是說道:“罷了,別去想他們了。咱們老老實實地做咱們的生意,吳國這些王公貴族也不會輕易再來找咱們的麻煩了……畢竟……”
畢竟我們如今是靠着梁國回來的。
溫莊和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來剛才劉白氏看焚琴的那一眼,心裏模模糊糊有了個猜想,竟至于心中猛地一跳。
如果劉白氏是代表着自己娘家來的,而且她又真的和自己想到了一處兒去,那她會不會回去就把這個心思告訴給白家?白家又會不會按着這個想法行事?
如果真是那樣兒……那就說明他們兄妹倆之前都猜錯了。然而礙于喝道和啜茶還在,溫莊和也不敢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你說,劉白氏的心思,劉家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呢?”溫莊和斟酌了半晌,才換了個說法兒問溫端成。
溫端成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也不知是不是和妹妹想的一樣,但溫莊和只見他手上一抖,杯子裏的熱茶便潑了一身。
作者有話要說: [1]據說古代的口脂就是奇香無比,高檔貨會用很多名貴香料,有一種口脂就用了十四種香料……但鑒于那個名字太難聽了……所以就隐了
☆、鄭嘉樹
作者有話要說: 東主人品爆發,更了兩章……
大家情人節快樂
次日,焚琴便大大方方向溫莊和告假,去了梁國使臣所住的驿站拜見使臣。
“是嗎?那個劉白氏膽子那麽大,當着你的面兒就敢說出這種犯忌諱的話?”梁國使臣鄭嘉樹聞言竟忍不住笑了起來。焚琴不知他為何發笑,只是老老實實答道:“奴婢以為,那劉白氏并不知道奴婢是娘娘所賜,所以才敢這麽說。”
鄭嘉樹把玩着手上的一枚玉佩,心不在焉地道:“說得好,一開始也許的确不知道。但後來,哼,那個劉白氏看了你一眼,見你竟大膽窺伺主子,大概就猜出來你不是正經的溫家的奴婢了。不過這也好,猜出來就猜出來罷,反正對咱們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果進行得順利,你恐怕還為我主陛下立了一功呢。”
焚琴心中一喜,忙便跪下給鄭嘉樹磕頭,“奴婢卑微之身不敢談什麽功勞,但若真有什麽微末用處,只請鄭大人為奴婢的父親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
鄭嘉樹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你倒是個孝女。你那不成器的父親有你這樣的女兒也是上輩子積德了。罷了,起來罷,本官答應你就是。不過,本官只答應你替他分辨,但最後陛下放不放他,可就得看他的命數和造化了。”
雖然鄭嘉樹并沒給太多承諾,但焚琴也已經喜出望外,連聲稱大人的恩情奴婢今生報不完,來生結草銜環也要報答。鄭嘉樹笑了一下,吩咐随行小厮拿來了四封銀子,“這一封裏頭有一百兩銀子,你帶回去,你們四個一人一份。也告訴她們,只要好好兒為陛下盡忠,以後有的是她們和她們父兄的好處。”
焚琴說記住了,然後便告辭出去。她出去後不久,小厮便進來回話,“大人,岐黃堂蘇氏的當家的蘇鶴亭求見大人。”
岐黃堂蘇氏祖上起自如今的梁國屬地,以販賣藥材起家,因當年祖居之地匪賊猖獗,蘇鶴亭父親便帶着全家到了相距不甚遠的吳國避禍,并漸漸穩定下來,如今族人大半在梁,而蘇鶴亭一家為了生意則久居吳國。不過要說這一家子倒也聰明,雖然人在吳國,卻偏偏将女兒送到了梁國宮中,如今得了恩寵已經做了德貴妃,也算是宮裏數一數二的貴人了。蘇家的用意自然是借着梁國這座大山,讓吳國不好為難他們。前一陣兒兩國交戰,蘇鶴亭一家子唯恐受累,便退回梁國,待太平了,才敢回來收拾之前丢下的生意。
不過……他們真的有必要現在來見鄭嘉樹麽?
鄭嘉樹心裏疑惑,但他妹妹才剛進宮封了鄭妃,他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讓德貴妃家人不滿,最後給自己妹妹惹事兒,便親自迎了出去。
“蘇大老爺前來,嘉樹有失遠迎了。”鄭嘉樹看見蘇鶴亭站在院子裏,便在還隔着幾步的時候就拱了拱手。蘇鶴亭如今已經五十多了,須發花白,身體也有微微些發福,一見鄭嘉樹迎出來,也是滿面笑容,“鄭大人客氣了,傳我一聲也就罷了,怎麽敢勞煩大人親自相迎呢?”
鄭嘉樹不願意得罪蘇鶴亭這個貴妃之父,蘇鶴亭又何嘗願意得罪鄭嘉樹這個梁國國君寵臣、康樂大長公主長子呢?畢竟,人家才是正經的王室貴戚,
鄭嘉樹将蘇鶴亭請到了屋裏坐下,“今天蘇大老爺怎麽想起來來見我了?可是在這邊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了?若是這樣,大老爺便請直說,只要我能幫的上,一定竭盡全力。”
蘇鶴亭滿面笑容地搖搖頭,“鄭大人有這樣的心,蘇家上下就感激不盡了。不過今天的确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有人托我帶了一件東西,要呈給鄭大人看看。”
蘇鶴亭沒報上那人姓名,鄭嘉樹也就留了個心眼兒,沒直接問,只是笑道:“若是是梁國在此的商人有什麽麻煩,那只管來告訴我就是了,不必這麽拘禮。”
“鄭大人清廉,體恤我們這些漂泊在外的商人,這是我們的福氣。”蘇鶴亭知道,鄭嘉樹這話其實就是在說,如果是梁國的人,那什麽都好說,如果不是的話,他就不打算管這個閑事兒。但如果蘇鶴亭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理解,他今兒這趟也就徹底白來了,“這麽罷,我先給鄭大人瞧瞧這樣東西,然後鄭大人再決定要不要聽我說下去。”
鄭嘉樹遲疑了片刻,然後點點頭。只見蘇鶴亭從袖管中拿出一方繡帕,遞了過來。
那是一方繡着青鸾彩鳳的雲錦帕子。帕子右下角還繡了一個小小的‘白’字。
鄭嘉樹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來這蘇鶴亭有個兒子娶的夫人娘家便是姓這個字的。他這樣想着,神色卻分毫不變,也只字不提那個‘白’字,“這繡工果然不俗,青鸾彩鳳栩栩如生啊。”
“這條帕子是我那兒媳婦蘇白氏所繡,她當年在閨中的時候,便是做女紅的一把好手。”蘇鶴亭笑道。鄭嘉樹聽說是蘇白氏繡的,便知自己拿着不妥,忙遞還給蘇鶴亭,“此物原來是蘇少夫人繡的,剛才評議,實在是我唐突了。還請蘇大老爺見諒。”他嘴上這麽說着,心裏卻暗罵蘇鶴亭這個老東西也沒個規矩,自家兒媳婦的私房繡品也拿出來給不相幹的男人看……
這些商賈人家,真是難怪別人看不上他們。
蘇鶴亭笑着收了起來,“這是我不好,沒直接告訴鄭大人,不怪鄭大人。”他頓了一下,“不過既然鄭大人覺得她繡得好,那待會兒我就讓人把她繡的那架繡屏擡過來,請大人帶回去,算是她孝敬鄭老夫人的。”
鄭嘉樹心道一聲兒來了。一架繡屏即使再小,要繡出來也是要花費些功夫的,而且既然蘇鶴亭用了個‘擡’字,就說明這個繡屏一點兒都不小……鄭嘉樹禮節式地推辭了一下,“無功不受祿,少夫人繡這麽一架繡屏肯定是花了大心思的,我們怎麽好意思拿呢?”
若不是看在白家還有點兒用處的份兒上,即使是自己長孫的親娘來求,蘇鶴亭也不會拿着這個帕子來和鄭嘉樹磨叽,“這本也不算什麽,何況,我們也的确是有求于鄭大人的。”
“蘇大老爺只請直說,只要我能幫的上,必然竭盡全力。”鄭嘉樹說是這麽說,但心裏已經知道個大概其了。
“白家的人自知做了些犯忌諱的事兒,心裏頭十分不安,故而想請鄭大人代為在國君面前多多美言。”蘇鶴亭觑着鄭嘉樹的笑臉就知道這厮早就猜出來自己這番話了,便放心了些,心說,看這陣仗,他至少是不排斥的,這樣好,這樣一來就好說話了。
鄭嘉樹的确想到這個了,但光說這些,他還嫌不夠,“哦?如果大老爺是指當日白家樂捐一事,那大可不必。白家是吳國人,各為其國,算不得什麽不是,也不必不安。而且,這樣的話如果讓不相幹的人聽了去,豈不是反而要招吳主忌諱麽?”
蘇鶴亭嘆息道:“說句心裏話,不怕鄭大人笑話。我等商旅與大人這樣的人不同,為人臣者講究的是盡忠報君,一臣不侍二君,但做商人的,只是為了能安安穩穩的經商,踏踏實實的把該自己得的銀子放在自己的口袋裏,不讓它飛了。僅此而已。當日那幾十萬兩白銀……鄭大人,如果不是因為快要被逼到山窮水盡了,誰願意将白花花的銀子那麽扔出去呢?又不是真的是什麽兩國象征……大家本是同根同源均出自前朝啊。”
蘇鶴亭這話沒錯。梁、吳兩國不但同樣出自前朝,而且兩國國主也都是姓穆,開國之君甚至還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同室操戈,兄弟阋牆,最終分立兩國互不相讓,一個兩個都說自己才是天下共主,才配稱皇稱帝。先前也有些無聊文人引經據典,跑到梁主面前說吳國開國之君乃是前朝末帝的皇貴妃所出,生母位分在梁國開國之主的生母白貴妃之上,梁主當尊吳主為君,否則就是逆臣賊子。
梁主當時跟鄭嘉樹笑着說了一句,珮琛,你瞧瞧,他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到朕面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是不是以為凡是不識時務的人都能成魏征?
鄭嘉樹連眼皮子都沒擡,回了一句,說這話的确該死。梁主笑道,珮琛說得對,這樣的無聊文人,一天到晚就以為自己憑着口舌就能平天下,絲毫不知道權力傾軋為何物。該死,該死。
說罷,便命人将那文人脫了出去,即刻問斬。
自那之後更無一人敢說什麽同根同源了。鄭嘉樹憶及此事,心中也是嘆惋,“蘇大老爺這話才是犯忌諱。兩國便是兩國,如今,沒人還要敘那個舊了。白家……還不就是因為跟當年的白貴妃姓了一個姓,被疑為其親族,如今才不得不破財免災麽?”
☆、君王心
鴻烈将手裏的棋子一扔,“皇兄,我認輸了……您要下棋找魏景陽這個國手不好麽?非找我這個臭棋簍子……您看着生氣,我下着着急,何苦呢?”
皇帝将棋子扔回棋盒裏,“這也是要磨磨你的心性。省得你一天到晚急急火火,為了個女人不知所謂。”
鴻烈一聽皇帝要提溫莊和,便舉起了雙手投降,“莊和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皇兄,既然您都提到她了,那我就跟您求個情兒,您看您能不能放她一馬,讓我娶了她。我跟您保證,以後都好好兒看着她和她哥哥,讓他們再也不去惹事生非。”
皇帝斜了他一眼,“是麽?你有這樣兒的好本事?鴻烈,不是朕不相信你,但你要知道,溫家那兄妹十年前和朝廷還沒有抄家之恨呢,尚且跟咱們讨價還價,談什麽商賈地位。如今有了那樣的仇怨,又多了一個梁國做靠山,恐怕更要攪和了。所以朕跟你說,十年前你收拾了他們,十年後卻未必能再有一次了。”
除了這個之外,皇帝其實還有別的顧慮,只是礙于面子并不好直說罷了。
鴻烈眼珠子一轉,“皇兄要是實在不放心溫端成,那也容易,派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到時候莊和孤掌難鳴,能做什麽呢?最後,您和我都得償所願,這不很好麽?”
皇帝有些驚訝地看了看自己這個弟弟,“你不是很喜歡溫莊和麽?你就這麽害溫端成?溫莊和要是知道了,能原諒你麽?”
“皇兄,您知道的,溫端成活着,莊和就有個希望,只有他死了,莊和才可能踏踏實實地跟着我,不做他念。”鴻烈無聊地玩着棋子,“怎麽?難道您倒心慈手軟了?”
皇帝的确沒打算殺溫端成——至少現在沒打算。這倒不是說溫端成如何的動不得,而是說皇帝之前壓根兒就沒想過殺他,皇帝更傾向于靜觀其變,看看溫端成兄妹到底要幹什麽,或者說,要看看梁國打算怎麽利用他們。現在殺了溫端成,只是暫時打斷梁國的計劃,并不能絕了後患。
皇帝正琢磨着,就聽大太監李富過來說道:“陛下,吏部的魏景陽魏大人來了。說是要報,出征梁國将士請功事。”
皇帝點點頭,李富見了便退下去引了魏景陽上來。
魏景陽行了禮就簡潔迅速地将吏部拟定的獎罰升降說了,然後遞上了折子,就等着皇帝說一句成了,他就可以退下。
皇帝對吏部的評定沒什麽太大的意見,“朕聽說,魏大人前兩天去見過了溫莊和了?怎麽樣啊?聽說她還給了你一件兒什麽東西?”
鴻烈立刻看向魏景陽,頗有些不快的意思。皇帝看了他一眼,“你不高興做什麽?那件兒東西最後不還是落在你府上了麽?朕還沒問你,為什麽沒來禀報呢。”
魏景陽猜到恐怕是自己妹妹忌諱溫莊和,所以壓根兒沒告訴鴻烈。但他也不敢為鴻烈說話,便只是答皇帝問自己的那部分,“回陛下,臣前兩天的确去見過了溫莊和。溫莊和給了臣一個鑲了翡翠和金粟的盒子,說裏頭是給魏側妃的禮物,讓臣幫她送去襄王府。”
鴻烈果然沒聽魏餘歡提及此事,“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