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因寂寞
左佑從樣板間出來,跟軟裝公司一幫人一起走樓梯下的樓,6層樓不太高,但是招架不住肚子餓,越往下走腿越顫悠的厲害,最後不得不像七老八十歲的老人家,扶着牆挪步。
這畫面,要是讓周孟和侯岳看見,這倆人絕對不會第一時間攙他,而是第一時間拿出手機錄下來他這慫樣。
工程下班後,工地安靜很多。偶爾有趕工期的樓,樓頂塔吊還在運作中,“嗡嗡嗯嗯嗯”的機器運作聲,讓郊外的工地顯得不那麽荒涼恐怖。
湖區反複試水失敗,連帶園區裏客戶參觀的路線都是泥水,左佑已經沒有力氣去躲避泥水,穿着不怕濕的皮靴踩着渾水就走了過去。
售樓處後門留守的保安正在玩手機,微信綠泡泡“叮叮叮”一個勁兒的往外冒,保安的臉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
左佑心理嘆了口短氣。
有人因為溫飽選擇一座城市,如他。
有人因為愛情來到一座城市,如保安小哥。
或許這就是他們存在于此的意義。
有人出于習慣,最終留下來。
有人卻不止于此。
他托着兩條沉重的腿,去前臺打了卡,辦公室暗着,張未明平時走的比較晚,這會兒也回去了。
畢竟,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人。
左佑認為自己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孤家寡人。
而且,可能性非常大。
他不太信那種,茫茫人海中,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恰好也是個gay,還那麽巧的就只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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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了20十多年,也就遇見了侯岳一個同志。
還是鐵哥們了四年,結果前倆月才知道。
哪來那麽容易的乍見之歡,更不用提久處不厭。
對他來說,都是神話。
莫逆于心這種感情,他還是覺得八點檔偶像劇比較适用。
這一周,他要不就是在市內外展中心盯到十點,等着結束鎖門。要不就是在工地待到七八點,有的時候打不到車回去,還得讓周孟打車從市裏過來接他。偶爾跟何悠一起奮戰,這種時候,他就會心理平衡些,至少知道苦逼的不只是他一個人。
今天臨近下班,周孟又被設計給坑了。設計的單頁,海報,背板最終稿有好幾版,結果發給制作單位的卻不是最終終終版,周孟帶着設計回了工行32層。
左佑拿出手機約車,現在去小王莊村道上肯定打不到車,他加了五塊錢才約到一輛私家車,看顯示,這車他竟然坐過一次,算這次已經是第二次。
左佑不禁哆嗦了一下,腦補出很多幀荒郊野外,割腎抛|屍,搶劫|殺|人的畫面。
胃裏一陣“咕嚕嚕嚕”想過,左佑感覺自己苦的趕上一杯純黑咖啡了。
酸苦,酸苦的……
他抻懶腰抻到一半兒,仰面朝天嚎了一嗓子:“我日你二大爺,我—要—罷—工—,誰攔着誰去死死死~!”
吼完徹底沒力氣挪步了,一屁股坐在售樓處前門的臺階上。
臺街兩旁是四棵燈光絢爛五彩缤紛的鐵樹,這四棵樹不分晝夜的亮着,豔麗又活潑。跟垂頭坐在臺階上的人,完全是兩個模樣。
左佑把兩個手肘搭在膝蓋上,腦袋垂到最低,頭頂直接抵在大腿上。
他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響,也沒擡頭,司機到了項目大門口,看不見人一定會打電話,肯定不會貼心進來接他。
工地夜間巡邏的保安不少,在加上有趕工期的樓夜間工作,工人也會進進出出。
只是,這個沉穩的腳步越走離他越近,左佑心慢慢提了起來,眼睛慢慢睜開,頭沒擡起來,耳朵卻盡力搜索更多聲音。
腳步開始上臺階,步伐很勻,力度不輕,是個重量級的選手,左佑心理換算着。
他正想擡頭,就聽見走近的人開口問:“要拉你起來嗎?”
左佑猛地擡頭,力度用大了,差點沒閃到脖子,他正臉迎着大門口打在售樓處正面的高射燈,卻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的相貌。
夏嵬:“餓傻了?”
左佑聽着這聲音,突然眼眶有點發熱,他好像,想家了。
為什麽看見夏嵬,聽着這個人的聲音,會有想家的感覺呢?
每當過節,他都會想家,可是不是現在這種排山倒海無法排解的想,如果他能飛,他現在一定争分奪秒的飛回唐城,飛去大學家屬院,耍賴打滾也要進家門。
他又看了兩秒夏嵬背着光不太清晰的臉,也找不到聚焦點。他一時想不起來剛才夏嵬說了什麽,最後只是叫了聲“領導”
夏嵬手伸到他面前,示意要拽他起身。
左佑擡手搭了一下,利落起身後松手,他沒弱到真要人拉起來或者攙扶着。
再弱他也是男人。
左佑:“領導,您來視察,帶飯了嗎?”
夏嵬借着售樓處兩旁五彩的燈光看見左佑臉上很倦,剛剛仰起頭來的瞬間有驚恐有驚訝,他突然後悔把厲陽調去陽城。
他問:“想吃什麽?”
這時,左佑手機響了,他接起來問:“師傅,你到大門口了?”他聽對面聲音有點熟悉,也沒多想,于是又說:“我現在出去。”
夏嵬看他挂了電話問:“你叫了車?”
左佑“嗯”了一聲,看向夏嵬說:“領導,您吃飯了不用陪我,我自己吃點,還要去趟外展中心,您先回吧。”
夏嵬沒說話,跟他一起往外走,擡頭正好看見保安崗前停着一輛黑色suv,他眯起眼看清楚那輛車後,在心裏否定,這輛車肯定不是左佑叫的出租車。
左佑擡手沖門外黃燈閃了兩下的車擺了擺手,轉頭想跟夏嵬說話,發現夏嵬沉着張臉不怎麽高興,他問:“怎麽了?領導。”
夏嵬擡手指了指門外的車問:“你約的這輛車?”
左佑打開約車軟件看了車型號,顏色,和車牌號,轉頭跟夏嵬确定說:“對,就這輛。”
夏嵬笑的很詭異,跟左佑一起走到車旁,他先左佑一步上前,敲了敲車窗,車窗落下,果真是這人。
左佑從夏嵬身後冒出來,也睜大眼睛看車裏的人,又拿出手機對了一遍車型,顏色和車牌號,他有點不敢回想,這車他坐了兩次,開車的是同一個人嗎?
他有疑惑,索性直接問:“時總,上次也是您開車?”
時孑城手指有節奏的敲在方向盤上,一臉愉悅的說:“對,你才發現?”
夏嵬心裏不悅,臉上卻不顯,他擡手搭在左佑肩上,對時孑城說:“時總,我帶他回去,辛苦你這麽晚跑了一趟,明天我請吃飯。”
時孑城擡了擡眉,臉上的愉悅淡了下去,說:“飯,你要請,人,我也要拉走,你說說大晚上我跑這麽遠拉一單活兒,末了還讓您夏總給搶了,不行不行,今兒晚,這覺我是甭睡了。”
夏嵬剛想說話,左佑回頭看他,探究的眼神好像再看他有沒有不高興,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然後試探着說:“領導,要不我坐時總車走,您先回宿舍休息吧?”
夏嵬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看了他一眼說:“新疆餐廳,那彙合。”說完轉身往自己車那邊兒走去。
時孑城坐在車裏又恢複了剛才的一臉愉悅,對左佑招手說:“上車,”他啓動車子,等左佑坐好,又問:“你還沒吃飯?”
左佑沒接他的話,他挺好奇這麽大個領導,玩什麽呢?
聽何悠說,興恒除了郭峰這個分公司大領導,在山海市興恒也就是時孑城比較厲害,算得上興恒老二。
怎麽這人有這麽個奇怪的愛好,玩約車?
左佑開玩笑說:“時總,您這愛好真特別。”
時孑城一直都在笑,問:“特別嗎?我這車一共就接了兩單,你該知道是哪兩單了吧?”
左佑感覺大腦皮層跟被碾壓了一遍似的,他目視前方眼睛就沒眨過,他很想開門滾下車,然後滾到夏嵬車上去,怎麽比較怎麽都感覺還是自己公司領導親,倍兒親啊!
左佑幹笑一聲說:“您真會玩。”
時孑城開車不看路,一直都在撇左佑,“這不是沒辦法嗎?”
左佑有意叉開這個話題,他貧嘴說:“看來興恒不只拖欠民工工資,還拖欠時總工資。”
時孑城笑的爽朗,笑完嘴角也是彎的,“你怎麽這麽有意思。”他這句話不是問句,更像是自言自語。
左佑也呵呵一笑說:“您也挺有意思。”他很想說你也挺有病。
時孑城笑完,安靜了幾分鐘解釋說:“交個朋友吧,微信加上,我住在你‘新的朋友’裏有一個多月了吧?”
左佑聽見他這麽說,沒太懂,轉頭看他,時孑城擡下巴指了指他手裏的手機,左佑打開手機,點開微信通訊錄,在一堆加好友的人裏翻了好幾篇,也沒找到哪個像時孑城。
時孑城看他多的堆成山的未加好友,苦笑着說:“我說呢?原來我淹沒在茫茫人海裏了,搜我手機號。”
左佑有點尴尬,他不想加,他們倆又沒有直接的工作往來,如果純瞎扯淡,他也沒時間,他扭頭看車窗外。
後視鏡裏一閃而過的車輛,他精準的捕捉到哪輛是夏嵬的車,夏嵬的白車有些髒,肯定是從外地剛過來,帶着風塵仆仆的樣兒。
時孑城看他手上沒動,直白的告訴左佑:“剛才我打給你的那個號碼,是我的。”
左佑屁股下面跟坐了容嬷嬷的繡花針似的,難受!
他翻出號碼,複制,在微信裏搜索加上,然後拿着手機送到時孑城面前,讓他确認。
時孑城滿意的點點頭,擡手指着開到他前面的車說:“跟着夏嵬?”
左佑這才看見夏嵬的車開到了他們正前方,他說:“嗯,我們去吃飯。”
時孑城自顧自的說:“以後從工地出來晚了,別約車,直接打給我……”
左佑趕緊打斷他的美好暢想,急忙說:“我哥們兒,在時風廣告,也跟這個項目,一般都是他接我,謝謝時總挂心。”
時孑城伸手過去拍了左佑肩一下,收回後說:“別這麽客氣,我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左佑小聲嘟哝:“一路都是您說,您沒少說。”
時孑城聽清後又是一通笑,他笑完開心的呼了口氣,“這不是怕冷場嗎?”
左佑兩手拿着手機,放在腿上,坐的板正,“不冷,正酷暑呢!”
時孑城時不時撇上他一眼,又說:“比上次坐車,黑了。”
左佑特意拿出工程電工的話說給時孑城聽:“大老爺們兒白了,顯得娘們唧唧的。”
時孑城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跟看青春期叛逆小孩兒一樣兒,不怒不威,完全沒有平時工作時的威嚴。
夏嵬把車停在餐廳門前,下車後站在外面等。
時孑城的車剛停穩,左佑就蹦了下來,随後又低頭跟車裏的人說了聲“再見!”
夏嵬等他走近後,才一起往餐廳裏走,他還沒開口,左佑先皺着一張臉,老大不樂意的開始唠叨。
“領導,這人有病吧?”他不等夏嵬回答,又說:“大晚上,裝神弄鬼,什麽特殊愛好?”想了想又嘀咕,“吓死人了,什麽毛病?搞什麽呀這人?”
夏嵬本來有點煩躁,大概猜到時孑城什麽目的,但是讓左佑這頓嘟哝,唠叨的忘了剛才具體想了些什麽。
他問:“怎麽你了?”他不信時孑城敢在他眼皮底下就去動左佑,而且他只是猜測,這些有權有錢的人惡趣味多着呢,說不好是哪一種,他也只是猜,有機會他會證實。
左佑坐下,點了六個烤包子,他猜夏嵬應該吃過飯了。夏嵬又點了一葷一素,他才開始把車上跟時孑城的對話講了一遍。
夏嵬不難觀察出左佑對時孑城這種套近乎,很反感,一直都在說這個人有病,煩人,吓人,等等這類的話。
聽左佑的複述,他大概能猜出時孑城的目的,所以他的心也涼了一半兒。
他拿不準,左佑是對時孑城這種接近的方式和态度反感,嫌棄,還是僅僅對這一類人不能接受。
他第二頓晚飯吃的沒滋沒味,心事重重,明顯的左佑都能看得出來。
左佑啃着最後一個包子,大盤雞吃的就剩幾塊肉和丁點土豆,他半趴在餐桌上,臉往夏嵬面前湊近說:“領導,你,不想吃,別吃了吧,看着挺痛苦的。”
夏嵬心理是有些郁郁,但是還談不上痛苦。
左佑這句話把他逗笑了,心理的陰霾驅散了大半,他擡頭,拿筷子在左佑腦門上敲了一下,“還貧嘴,不夠吃是吧?”
左佑後仰回椅背上,偏頭看牆上的表,快九點了,他遺憾的說:“要是早兩個小時,我非得讓您再添兩個肉菜,還必須是大盤的。”
夏嵬也靠回椅背上,看着明亮餐廳裏,左佑的臉。
他不在幸福城項目的這一周,過的很平靜,不怒不喜,一如從前的每一天。
忙起來像從前一樣,閑起來還像從前一樣。
這樣的生活直到看見左佑為止。
左佑放在桌面的手機“叮叮叮~”信息提示音響了四五聲。
左佑低頭掃了一眼,開口想罵人,估計是礙于他在對面坐着,最後也只是做了個罵人的口型,聲音沒發出來。
夏嵬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是誰,他問:“時孑城?”
左佑也沒管手機,擡頭問他:“領導,您能給分析分析這人得的是什麽病嗎?”
夏嵬笑笑說:“太閑。”确實如此,要是忙的無暇顧及,誰還有功夫閑扯淡。
左佑贊同的點點頭,兩人拿着筷子一通奔着最後一塊肉去了,左佑明顯快了一步,但是他把筷子往回一縮,對夏嵬抿嘴笑,然後說:“領導先。”
他說完,夏嵬的筷子正好停在肉上面幾厘米的位置不動了,夏嵬認為自己錯估了左佑的沒臉沒皮,沒大沒小。平時工作還好,從不會這樣,一下了班,私下相處起來,就原形畢露。
左佑見夏嵬猶豫,小心的問:“不吃?那,”他慢慢夾起肉,往自己面前移動,最後補了句:“謝謝領導!”
夏嵬看他“啊嗚”一口吃了,吃的滿臉的享受,很想再點一盤。“你這沒大沒小,知不知道……”
左佑趕緊打斷他說:“知道知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嚼完咽下去後點了點自己的手機說:“這不還有一個閑死的,領導我是剛放出籠的小鳥,沒能力為財死,只能先學會護食,再說了,您吃的一臉痛苦不堪,我哪能看着您,這麽折磨自己啊!”
夏嵬筷子放下,聽着左佑瞎胡扯,笑的很無奈,他不知道時孑城看上左佑什麽了?
如果時孑城知道這小子這麽貧,吃貨一個,還會不會上門騷擾?
左佑:“消食消食,您請吃肉,我請喝咖啡。”
夏嵬也擡頭看了一眼表,“這個時間喝咖啡,你還睡不睡了?”
左佑把手機裝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沒擡頭問:“睡覺和咖啡矛盾嗎?”
夏嵬面上平靜,心理嘆了口氣,這就是年輕的好處,肆無忌憚,橫沖直撞,錯了也有時間再來。
他起身往外走,左佑又拿出手機打電話。
左佑:“孟啊,回了嗎?”
周孟:“正爬樓梯,四爪的,電梯也沒有,服死了。”
左佑:“吃了嗎?給你帶烤包子?”
周孟吼了一句:“你丫出去吃飯不等我,還能不能過了?”
左佑把電話拿遠,順便跟走進的服務員說:“十個烤包子,帶走。”然後跟周孟解釋說:“我們大領導莅臨檢查來了,跟他一起吃的飯。等着啊,給你們帶了十個。”說完,挂了電話去隔壁超市買咖啡,買完回來正好拎走打包好的外賣餐盒。
夏嵬啓動車,沒按平時的路往回開,而是繞到近海的路段走。
左佑看見車窗外的海,才發現他來了這麽久連海邊還沒去過。雖然津市也靠海,但是大都變成了工業區,進出口服務區之類的,沒什麽觀賞性,也不存在賞心悅目這一說。
海濱路連着山海市三個區,蜿蜒的海岸線點綴着燈光點點,在黑夜裏無限延伸,直至被黑夜淹沒。
這裏的夏天不太熱,也是左佑最忙碌的一個夏天。
忙亂的他都忘了停下腳步,看看沿途的風景。
他無意識的小聲說:“漂亮,還沒來得及看看海,辜負了。”
辜負了時光正好,辜負了歲月悠遠流長!
夏嵬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幾眼。
其實,他去陽城,或者來山海市,總有開夜車的時候,像這樣的夜晚,他已經從這裏,不知道經過多少次了。
聽見左佑感嘆,他竟然也生出一種“辜負了”的感覺。
他豈不是比左佑辜負的還要多,畢竟年紀要大一些。
車子近海停下,左佑恍恍惚惚還沒意識到,直到聽見夏嵬說:“下車看。”他才猛地坐直,腦海裏突然蹦出“浪漫”兩個字。
他雙眼盯着夏嵬的背影,從下車到繞道他這邊兒,他趕緊拉車門下車,把外賣餐盒放到座位上。
夜風清涼,如楊柳拂面,空氣濕度偏大,臉頰不一會兒就有濕潤感。
左佑靠在副駕駛門上,夏嵬靠在同側的後門上,兩人同款姿勢,伸直腿,雙手插兜。
車子停靠的位置地勢較高,向下望去,能看見海濱棧道上有不少人在溜達,遠遠望去也能看出一份閑适慵懶的味道。
左佑感嘆說:“這個城市适合養老。”
夏嵬從專業的角度評論:“冬天太冷,過完秋天濱河區就跟無人區一樣荒涼。”
左佑把剛才腦海裏飄過的“浪漫”這兩個字給果斷撇了,這麽好的環境就不能說點讓人聽了舒心的話。
夏嵬見他不說話,又說:“買一套近海小公寓,其它三季都可以過來住,這裏空氣不錯。”
左佑終于笑了笑,問:“領導,您買了嗎?”
夏嵬還真買了,他又開始分析:“這三個區,雖然濱河區旅游度假最适合,但是人情味不濃,旅游季來了,人就來了,旅游季過了,人也就散了,生活不方便。市中心區改造的太過,商業化太嚴重,所以我選了中心區靠近濱河區的一個項目,還沒交房。”
左佑這會兒也沒心情賞夜海了,腦袋裏都是夏嵬的市場分析,他轉頭跟夏嵬說:“領導咱們回吧,包子一會兒涼了。”
夏嵬上車後看見左佑又扭過上身,扒着車窗看外面。
以前孫陽天總說他是個挺沒勁兒的人,不會玩,不會哄人,不會這,不會那,以前他還不服氣,現在看左佑這樣,他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個挺沒勁兒的人。
夏嵬把左佑放在工行,左佑直接過馬路去了對面的小區,包子送上樓,跟周孟說了會兒話,又去了市內外展中心。
還有一周,外展中心對外開放,作為項目市內展示中心,規模較之售樓處小了很多,但是也選了上下兩層的商業,總面積上下加起來有四百多平。
左佑這些天都是十點過去交接,鎖門,第二天七天就過去開門,讓軟裝進場幹活。
外展中心裏滿地廢料,一樓正在貼項目簡介的背景板,打釘器“呲呲呲”的響,偶爾還有電鋸響。
左佑看了眼時間,屋裏揚塵厲害,幹脆站在門口等,看樣子今天要把背景板裝完才能手工。
他拿出手機,想看看時孑城都發了什麽,這個男人太大膽,已經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
時孑城:吃完飯了嗎?/今天太唐突了,明天請你吃飯賠罪。/我的貓【小視頻】/他是混血,我兒子。/【委屈.jpg】
左佑又點開小視頻看了一遍,視頻最後一個畫面是穿着背心的時孑城對着鏡頭招手。
左佑說不上來什麽感覺,他勸自己別亂猜,也許時孑城真的就是想交個順眼的朋友,剛好自己挺順眼。
但是,這個理由,實在是很牽強。
他拿着手機,屏幕黑了,他按亮,再黑,再按亮……
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手機突然響的時候,他手正在按鍵上,想把暗下去的屏幕按亮,結果按了接聽,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皺着眉接了。
左佑:“時總?”
時孑城聲音帶着鼻音,有點散漫的說:“哎,我都睡了一覺,也沒等到你的信息,你不會還在工作吧?”他聽見了手機對面傳來的打釘器和電鋸的聲音。
左佑回頭往屋裏看了一眼說:“對,在工作。”
時孑城清了清嗓子問:“你在哪,這麽亂,工地?”
左佑實話實說:“外展中心。”
時孑城:“我,”去找你,他把話咽了回去,換了句:“多久能結束?”
左佑低頭看自己的皮鞋,髒兮兮,但有些地方還能看見棕色的皮泛出來的光點。
他不太想跟時孑城繼續這種對話,這樣的對話聽到他耳朵裏很容易産生錯覺,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關系很好,好到已經可以互相關心冷暖,安全,甚至心情的好壞。
他不需要,至少現在不需要。
他說:“時總,我這邊有事,先挂了。”電話被急忙挂斷,随後響了兩聲信息提示音,他都沒再看。
人就站在門前,被清冷的月光籠罩着,身前是夏天蔥郁的大樹落下的黑影,身後是裝修大燈照亮的屋子,嘈雜的裝修聲響,從電話挂斷後被屏蔽。
左佑還沒開始胡亂猜測,樹影裏就走出一個人。
他先看見一雙淺色男士帆船鞋,再就是鞋以上帶着腿毛的小腿。
哎呦,夏嵬也會穿短褲?
這是他的第一個疑問,他都沒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夏嵬。
夏嵬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沒問題啊,就是比左佑的幹淨了不少,這也能拉仇恨?他沒話找話說:“打完了?”
左佑還是沒擡頭,只是“嗯”了一聲。
夏嵬安慰他說:“別亂想,時孑城這個人,郭峰說他從小就在國外長大,很多思維跟一般人不一樣,但是人還算有分寸。”
左佑扭臉看站在他旁邊的人,說:“我沒想他。”
夏嵬很尴尬,但是臉上端的卻四平八穩,他問:“那想什麽呢?”
左佑擡手指天說:“看,今晚星星出奇的多。”
夏嵬順着他的手往天上看,沒想拆穿他,這小子一直低着頭接電話,接完電話又低着頭看自己髒了吧唧的鞋,幸好有星星,否則都不知道這個謊怎麽圓。
他說:“四川,西藏的天更好看,想不想去支援?”
左佑頓時瞪大眼,有點期待的問:“真的麽?”想了想又說:“您別大冬天給我發配那兒去,齁冷齁冷的。”
夏嵬:“我六月去了趟新疆,寧夏支援,沙漠的夜空跟四川西藏的還不一樣。”
左佑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了,轉過身正對着夏嵬一臉好奇的問:“領導,講講,新疆羊肉好吃嗎?是不是跟咱們這邊兒味道不同?”
夏嵬聽前半句以為左佑要讓他講沙漠的夜空,結果後半句就成功暴露了本性,吃貨一個。
左佑還沒完沒了的在好奇:“诶?葡萄,西瓜是不是倍兒甜,吃一口齁的咳嗽那種?”
夏嵬看他說着還咽口水,他問:“你不是又餓了吧?”
左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抿着嘴擠着腮幫子,争取不讓唾液分泌的太多,他眼神飄向夜空,肯定的說:“回去煮兩包方便面吧?領導。”
夏嵬目光把左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很納悶,左佑吃的飯都到哪去了,他說:“蔬菜水果也能當夜宵,方便面少吃,不健康。”
左佑承認這個說法,于是點頭說:“那加一顆雞蛋。”
夏嵬想自己要不是個男人,非得翻白眼,“就沒有其它能加的?”
左佑伸出食中二指,說:“那就兩顆雞蛋。”
正好裝修工人陸續往外走,左佑進屋檢查了一遍,一切安排妥當後鎖門,然後他跟夏嵬一起往宿舍溜達。
十點的山海市大街上,幾乎沒人了,要好一會兒,他們走過的街上才出現一兩個人,車輛也不多,遠遠不如津市繁華,喧嚣。
左佑卻感覺很舒服。
這種想匆忙都沒有氛圍來烘托的感覺,慢慢就讓疲累的人沉澱下來。
跟着這個城市,和身邊一直沉默的夏嵬一起安靜着。
靜着靜着,就認為自己本來就屬于這裏,身邊的人也該陪着他。
一起吃一頓遲來的晚飯,飯後看兩眼靜谧的大海,望着蜿蜒去遠方的海岸線做一會兒夢。
一起徒步慢行過沉睡的城市,用腳步量出這條必經之路,踩着細碎的月光去往同一個方向……
左佑心理晦澀,不知道是因為時孑城的電話和信息的原因,還是因為這樣一個夜晚。
他突然想知道,許多年以後,走在夏嵬身邊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