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家有賢內助
建平十二年,農歷十二月二十八。眼看快到除夕封印休憩的日子,皇帝陛下心情十分愉快,精神也較往日飽滿。昨日禦史大夫參奏丞相蔣祯家大公子仗勢欺人,在京畿大面積圈地,逼死幾個百姓,皇帝陛下正好借此成功打壓蔣派氣焰。蔣貴妃在得知後,一改往日刁蠻,恢複年輕時的溫柔小意來哄自己,讓皇帝陛下重溫了當年被人崇拜愛戀着的感覺。皇帝陛下心中大樂,故意板着臉去找郭貴妃,郭貴妃得知他之前見過蔣貴妃,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來讨好他。第二日,皇帝陛下正準備罷了今年最後一個早朝,與郭貴妃多待會兒,卻被李公公拉到偏殿,聽緊急軍情。
“啓禀皇上,長陽大捷,長陽關守軍代統領奮勇校尉周,剛差人奉上匈奴孛兒只斤部頭領的人頭。”
“哈哈,好!”馬上就要過年了,這真是一個好彩頭。皇帝陛下笑完,見李公公欲言又止的臉,當下蹙眉問道:“榮錦,說吧,還有什麽事?”
李公公躬身:“回皇上,尚書侍郎劉賢左急報,定國公私自調天罡軍駐守長陽,長纓将軍無诏回京,校尉周剛搶奪他人戰功……”
随着李公公的話音,皇帝陛下的臉越來越黑,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韓易白怎麽說?”
“回皇上,懷化将軍也奏報了長纓将軍擅自離關之事,但重點闡述了長陽關複建安排,這是他的折子,請皇上過目。”
皇帝陛下接過來掃了幾眼,意義不明哼笑出聲。“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李公公躬身應諾。
皇帝陛下獨坐,思考問題,偏殿外傳來蔣丞相恭請他上朝的聲音。這位曾是太子太傅,可自由出入後宮,經常依仗自己身份催他勤政。皇帝陛下聽他在外面又一次高呼祖訓,目光詭谲的閃了閃,起身出殿,像學生一樣跟着昔日老師早朝。
與他料想中差不多,早朝上文官們借機打壓武将,重點揪着風敬德無诏回京的事不放。幾日前他得了密報,蔣派近日動作連連,有意将京畿西大營掌握在手中,控制京都一部分兵權。皇帝陛下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冷落了蔣貴妃,才導致他們聯合他人激烈活動?待下了朝,他去龍葵宮見蔣貴妃,與她一起用個午膳,想緩解緩解當前局勢。
午膳很不錯,皇帝陛下将早朝上的煩心暫時放下,蔣貴妃這時說道:“皇上,臣妾近日聽聞一則奇事。”
“哦?什麽奇事?”
蔣貴妃擺出一副無知婦人模樣,掩唇吃吃道:“臣妾聽說定國公夫人近日被惡夢所困,終日惶恐,本來大家都以為她是憂心過重,太過擔心定國公,沒成想在皇後娘娘昨日召她入宮寬慰時,風長纓正好帶着受了傷的男妻趕回京求醫。據說那男妻就是為了救定國公,才受了重傷,唉,真沒想到,定國公夫人的夢真這麽靈!”
皇帝陛下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話中實意,不悅道:“愛妃何時信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了?”他就說蔣派怎麽會放過打壓定國公府的機會,原來韓易白不是主力,朝上的文官們也不是他們的槍,真正的主力在這裏等着他呢!
“皇上,臣妾從不曾相信,但這事太巧了。定國公夫人惶惶不可終日的,原來她家裏還真有人受了重傷,為此,長纓将軍都能抛下邊關百姓,趕回京都為他求醫。嗚~情深義重的,真叫人感動啊!”
皇帝陛下詭谲笑道:“哦?原來愛妃是豔羨這份深情啊,朕知道了,呵呵,那麽今日朕就好好陪陪你,不談其他。”語畢,就要拉着蔣貴妃回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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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貴妃迅速将錯愕收起,挂起嬌羞的笑,嗲嗲喊了句:“皇上~”蔣貴妃可以說是皇帝陛下後宮最美的女人,入宮十八年,更多了妩媚驕矜的美。
皇帝陛下對定國公府有忌憚,但他不想被人牽着鼻子走,更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與他人一條心。某些人總愛妄自揣摩他心思,但沒人知道,他最在乎的是被別人看穿,故而,有些人的打算終是落了空。然而,蔣派并不想善罷甘休,下午時分,蔣祯聯合多位大臣觐見,硬生生将他從溫柔鄉中拉回到現實。
崇明殿內,一臉陰郁的皇帝陛下坐在禦書案後,下面跪了一衆伏地大哭的人。“皇上寬厚,念在聖懿娴致大長公主與驸馬的面子上,沒有收了風家兵權,但事關皇權,事關江山社稷。縱然他風敬德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無诏回京,身為風家人,大元帥之後,怎麽可以違犯軍規!”某老臣哭道。
“是啊陛下,天罡軍一直駐守雞山關,大元帥卻率天罡軍駐守長陽,也是于理不通的。身為掌管兵馬的大元帥,風朝晖更應盡其職責地待在京都掌統籌調派之務,怎麽能為了兒子而出京?臣身為廷尉令,怎麽能見之而不言?見之而不參?見之而不谏吶?”
皇帝陛下被他們哭的腦仁疼,幾乎都是當爺爺的人了,皺着一張老菊花臉,眼淚說來就來,比他後宮女人淚腺還發達,形容上相當的辣眼睛。“夠了,嚎什麽嚎!”皇帝陛下拍案而起,發出雷霆之怒,命令李公公:“去傳風敬德觐見,朕要聽他當面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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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嵩是被疼醒的,他想擡手摸摸疼痛的地方,卻被人按住了手腳。睜開眼皮,模糊的視線中出現幾張大臉。“頭……”肋骨還好,頭簡直都要裂開了,他真恨不得用棍子撬開它,将裏面亂竄的東西倒出來。突然,頭頂與兩太陽穴上一涼,一股清涼瞬間注入其中,難受的感覺慢慢降低,趙元嵩這才放開擰着疙瘩的眉頭,再次睜開眼睛。
首先入目的是位中年大叔,他身穿一件洗得發舊的灰白袍子,臉上無須,眼神明亮充滿喜悅。他身邊的男子,五官剛毅,滿臉胡茬,邋遢又憔悴,看起來有點像他男神。呃,還真是他男神!“将……咳咳。”
“安哥,快去端杯水。”男神嗓音聽起來萬分沙啞。
“等等,病患暫時不能進水。”中年人不由分說扯過趙元嵩手腕開始把脈。
趙元嵩尚處茫然中,目光望向風敬德。
白大夫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公子眼睛看得清楚麽?”
趙元嵩輕輕點點頭,目光不情不願從男神臉上移開。
“小公子,可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
趙元嵩記憶這才慢慢回籠,馬上反應過來他已回到定國公府,側頭向風敬德焦急問道:“将軍,大帥呢?大帥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快躺好。”熬了一天一夜的風敬德,眼底布滿紅血絲,他按住趙元嵩亂動的肩頭,半跪到床邊,“父親沒事,別擔心。”
他身後是一屋子歡悅的下人們,安哥輕聲吩咐一名丫頭去禀告夫人趙元嵩醒來的好消息。守在外間門口的貢多與小伍,聽到動靜,向屋裏探頭。
風敬德面上不顯,內心很激動,俯身在趙元嵩的額頭落了個親吻,“元嵩,謝謝你救了他。但,不能再有下次了!”
身為一位大夫,白廣津也接診過男妻男妾,卻從沒見過與自家男妻這麽黏糊的。前朝遺留下來的男男婚配,被衆學子抨擊,當丈夫的,不想被人戳脊梁骨,就算再喜歡男子,也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來。然而,身為世家大族的長纓将軍,并不在乎他人目光,也不像其他貴族,視低賤的人為草芥,幾次接處,白大夫甚至覺得這位将軍并沒有傳言中的嗜血肅殺,相反,他的內心很柔軟。
“咳咳……将軍……”
“閉嘴,別說話。”白大夫回過神,瞪起眼睛,命令風敬德道:“将他側過去,讓我看看他後背,檢查一下肺。”
風敬德目光帶着安撫性,慢慢靠近,趙元嵩無意間看到他眼角濕潤。趙元嵩想再看得仔細些,卻已被輕輕翻了個身。是他的錯覺吧,将軍可是能一劍斬落敵寇頭顱的大英雄,怎麽會流淚呢!
“這裏疼不?”白大夫按了按他肋骨問道。
趙元嵩:“有一點,隐隐的那種。”
“這裏呢?”
“不疼。”
“德兒,嵩兒真的醒了?”就在這時,趙元嵩聽到幾人腳步聲進來,女子溫婉聲線帶着發自內心的焦急與迫切。
“嗯,母親,他醒了,您別着急。您也一宿沒睡了,怎麽不多睡會?”風敬德道。
“嵩兒好不容易醒了,我當然要過來看他一眼,才放心啊。”
風敬德嘆道:“是孩兒們害您擔心,害您受累了。”
“別說這種話,咱們都是一家人。”定國公夫人發自內心道。
定國公夫人樸實的話,又一次戳中趙元嵩心中柔軟,嫁入定國公府是他最大的幸運。“娘……”
“哎,嵩兒……”定國公夫人被他低啞又虛弱的聲音叫得心裏發疼,來到床前,幫着把人輕輕翻過身,再擡眼便對上了趙元嵩孺慕目光,她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流,“孩子,身上還疼不疼?”
“不疼了,娘,您別哭,我全好了。”他想坐起證明所言非虛,卻因肋上一疼,重新跌回床上。
“哎呀,別動。”明明傷得那麽重,還來寬慰她,定國公夫人更加心疼了,她輕輕摸了摸趙元嵩無血色的臉,哽咽道:“娘不哭,你個傻孩子,千萬別亂動啊。”可能是剛從外面進來,定國公夫人的手還有些涼,卻帶着阿娘特有的溫暖與柔軟,趙元嵩忍不住如小貓一樣,在她手心上蹭了蹭。
定國公夫人用帕子擦擦眼睛,真想将這孩子摟懷裏揉揉。
白大夫見到溫馨一幕,難得沒發飙。他将趙元嵩頭上的銀針取下,嘟囔道:“還好,總算醒了,沒砸了我招牌。哼哼,我白廣津可是要做神醫的人!等下再開幾服藥,你這病養上一年半載也就痊愈了。”
“一年半載,這麽久?”定國公夫人秀眉蹙起,眉心間出現一道深溝,她這幾日沒少做這個動作,看樣子,這條皺紋是下不去了。她生的三個兒子,小時候都是皮猴,總是傷痛不斷,沒有一個需要養上一年才能好。
“久?呵呵。”白廣津用揶揄目光看了看風敬德,好心情解釋道:“如果不是某人之前亂來,小公子心腎也不會出現問題,心腎要是沒問題,他怎麽會害了傷寒呢?”
中槍的風敬德:“……。”這個黑歷史!
看兒子臉色,定國公夫人便知這其中有事情發生,雖好奇,但礙于二兒子臉面,她也沒有追問。趙元嵩更是一臉莫名,他見不得有人說男神,辯解道:“大夫,我的病,與将軍無關。”
白廣津見趙元嵩如母獸護小獸般瞪着自己,扯了扯嘴角:“得,就知不能有好心,這不,兩面不是人吶。”
定國公夫人趕忙打圓場,“大夫,小孩子的話您別當真,我家嵩兒已經醒了,他多久能下地?以後起居上、飲食上都注意些什麽呢?”
“小公子之前沒調養好,恢複的會慢一些。此次卧床需三個月以上,這期間千萬不能受涼,不然功虧一篑。五髒仍身之本源,五髒之間的聯系猶如五行相生相克,損了哪個,都會打破五髒平衡,害了病氣。行了,在下也不多言,拿紙筆來,在下先為小公子開個方子,十日複診一次。哦,對了,在下出診費每次百兩銀,謝謝。”
定國公夫人眼也不眨,讓王管家取來三百兩,親自客客氣氣将白大夫送出定國公府大門。
趙元嵩精神還不是很好,迷迷糊糊,半閉着眼睛,與風敬德絮叨道:“我覺得,那個大夫,就是來黑錢的,明明我已經好了,還要那麽多錢……”
風敬德哄道:“乖,別想這些,好好休息吧。”
趙元嵩醒過來,定國公府上上下下又恢複了往日熱鬧。風敬嚴也将這個好消息飛鴿傳書給駐守在長陽關的定國公。然而,他們并沒高興多久,宮裏的太監冷臉上門,稱皇上宣召風敬德進宮。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南山無一木,上述廉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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