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三堂會審鬧劇一
趙元嵩迷迷糊糊轉醒,覺得自己全身無力,後勁一陣酸痛,想伸出手揉揉,卻發現雙手被纏在織錦大氅裏,根本無法移動。
“醒了?”低沉好聽的聲音響在耳邊,熟悉又有點夢幻,趙元嵩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額頭□□燥大掌撫過,耳垂被輕輕捏了捏。“身上還不舒服麽?”
咦?還真有人和自己說話呀。“将軍?”趙元嵩半睜開眼,看到一張放大的男神臉,幾日不見,男神額角出了一顆豆豆。
“唉。”不知為何,男神這聲嘆有點無奈,竟将大手探進他衣領,摸到他鎖骨,“看來溫度已徹底降下去了,回去喝幾劑藥,好好養一養。”
趙元嵩這才回過神。馬車行得慢,晃動幅度不大,自己又躺在男神懷裏,根本感覺不到颠簸。“我,我怎麽……”在他懷裏啊!
“別亂動,躺好,還有一段時間才到長樂侯府。”風敬德壓住他肩膀,将人固定在臂彎中。這傻孩子在看清他臉後,睜着黑葡萄大眼睛,紅着臉不知在想什麽。夕陽穿過車簾縫隙,照在他半邊臉頰上,明暗光影下,把他襯得有一絲孱弱,眼睛更大,更可憐。
風敬德心中一片柔軟,伸手揉了揉他頭上亂翹呆毛,給他講長樂侯府之後所發生的事,好讓他心裏有所準備。
馬車停在長樂侯府門前,趙元嵩率先下來。等候在門外的福保馬上迎過來,他可能等了有段時間,凍得吸着鼻子道:“四少爺,您回來啦。”說話間,他目光在趙元嵩身後的馬車上打了個轉,然後才移回到趙元嵩身上,“四少爺,您這一下午去哪了?侯爺找您好久了,甚至還派出府兵到街上找人呢。”
“哦,什麽事啊?”趙元嵩不動聲色,佯裝自己并不知情。
福保突然用一種似笑非笑地表情道:“四少爺做了什麽,小的怎麽知道。不過,侯爺說了,您要回來,必須馬上去前院正廳。”
趙元嵩聽他陰陽怪氣的,忍不住重新打量這一直跟在史管家身後的小胖子。他只知這小子是長樂侯書房外的一名二等小厮,因長樂侯一句誇贊,就被史管家撿過去重點培養。從前有東平在身邊,這小子只會對東平嘲諷兩句,還不敢牽扯到他身上。今日,他不顧主仆身份,跑來說這種話,想必是認為自己定不能翻身了吧。
“你的語氣聽起來挺高興的,來,和本少爺說說,府裏今天有什麽好事?”趙元嵩勾起嘴角問。
被他眼神一懾,福保表情瞬間呆滞,繼而深深呼吸,又很快淡定下來,态度倒是恭敬了些。“回四少爺,府裏沒出什麽好事。就是在您失蹤這段時間裏,二小姐屋裏的丫頭鈴铛也跟着失蹤了,元吉少爺與郭家表少爺身體突感不适,想必侯爺請您過去是詢問下情況。”
趙元嵩點頭,想要揭過此事,可車上的風敬德在聽出福保态度中的輕慢後,猛地掀開車簾,從馬車裏鑽出來,高大身軀帶着極強壓迫感,吓得福保後退好幾步。“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陪你一同進去吧。”說完,他又用鋒利目光掃向心髒開始打鼓的福保,直接将人吓跪在地上。
趙元嵩雙眼瞬間大亮,用特別崇拜的目光望向風敬德。
風敬德:“……。”伸手摸摸他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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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踏入前院正廳附近,就聽到屋裏傳來族長叔公的罵人聲:“……這麽個腌臜玩意兒,亂棍打死了事,還留他幹嗎,惡心人麽?”聽他咬牙切齒,好像是想喝其血啖其肉一樣。
守門的小厮都垂着頭,假裝自己是根木樁。趙元嵩走到門前,阻止他們打簾,正好從簾子縫中看到裏面有好多人。坐主位右手邊的趙宗啓正在拍桌子,只穿了件單衣的東平,則瑟瑟發抖地跪在大廳正中,就是不知他是被凍的還是被吓的了。
“趙六叔公,這人不能死。他可是證人,您想打死他,是想為趙元嵩開罪麽?”本還虛弱着的郭世林馬上坐直身體,目光在東平的後腰處轉了一圈,有點戀戀不舍意味。
“咳。”他身邊坐着的是他小叔,侯夫人胞弟,暗自瞪了侄子一眼。這才起身給趙宗啓行了個禮,“趙六叔,您勿氣,他小孩子不懂事。不過,小侄也覺得這小厮還不能處置。今日發生這麽多事,雖說都跟元嵩表侄有關,但具體情況如何,還要等元嵩表侄回來對峙才知。呃,小侄雖也聽說元嵩表侄往日行事……大膽,卻不太相信他能做出謀害兄弟之事。如今,把事情原委弄清才是關鍵,還世林與元吉一個公道。”
趙元嵩這時掀簾而入,眼神掃過在場衆人,将他們表情盡收眼底。長樂侯與趙宗啓的眼中燃着怒火,現場唯一女性侯夫人的目光充滿怨毒。她被留下來,一定是族長叔公的意思,誰讓此事除了他趙元嵩,還與趙二小姐有關。作為世家大婦,後宅鬧出這種笑話,可是她的失職。
趙元嵩不畏一衆目光洗禮,挪開位置讓風敬德進來。
“你個小雜種……”長樂侯下朝回來,直接被一臉鐵青的族長攔下要說法,他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如今看到趙元嵩,被壓下的怒火瞬間爆發,卻在看到跟他身後一起進來的風敬德後,未完的話直接哽在喉嚨中。“咳咳,咳。”
今日朝堂上風雲變換,風敬德所作所為激怒蔣氏與一衆文官,為了刷文官好感度,他本想将趙元嵩之事坐實,賠出一個假兒子,向皇上告罪免了賜婚。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武将身份投入文官陣營,打破朝堂上三足鼎立之勢,為将來的謀劃布局。
然,風敬德不是傻子,趙守義相信自己能看出趙元嵩謀害兄長一事有蹊跷,風敬德同樣也能看出。想到風敬德今日在大殿上的難纏,不由氣起二女兒,明明告訴她要修身養性,等着“鳳鳴朝陽”,她卻在這短短幾日搞出這麽多事。
族長趙宗啓早就氣狠了,見趙元嵩回來,直接抄起手邊茶杯砸過去。當一只大手将茶杯打落後,他才發現站在趙元嵩身後的風敬德。驚詫與羞窘瞬間從他臉上劃過,為了掩飾,他色厲內荏喊道:“不肖子孫,趙氏元嵩,還不滾過來跪下!”
趙元嵩挑挑眉,在得知他們連問都不問,直接給自己安上奸-淫侍女,謀害兄長,畏罪潛逃等罪名後,他對跪拜這樣的長輩是抗拒的。也許是看出趙元嵩的糟糕心情,風敬德直接将人拉到身後,開口接道:“定國公府乃一等國公府,因祖母皇家身份,與祖父的戰功,從太-祖時起,定國公府後嗣正妻均不用正式冊封,皆同夫品階自承诰命。本将位列二品車騎将軍,趙老先生您不過是名秀才,而長樂侯也不過三品,怎麽可對本将之妻如此無禮。”
聽到此,趙宗啓心中羞憤至極,“不管他嫁不嫁,都是我武陽趙氏子孫,都得跪!”他不敢與二品将軍怼,直接炮轟長樂侯,“看吧,這就是你選的好兒子,聯合外人頂撞叔公。”
長樂侯剛才的怒火還沒消,這時又聽風敬德拿職位品階說事,火氣更是直逼胸口,他的臉一瞬間變成豬肝色。當年趙守義的父親也跟着太-祖起事,成事後,老定國公被冊封為一等國公,而他父親只得了個五品侯。他們家在武陽趙氏族人面前是贏得了很多臉面,可在京都之中,他們的身份只算中下等。趙守義至今還記得小時被蔣家人嘲笑他爹是個芝麻綠豆官兒的事。
趙守義自小發憤圖強,在他的努力下,終于成為正三品都統。可偏偏有人品階比他高,年齡比他輕,站在面前說他不過是個三品而已!趙守義也有非常強的嫉妒心,只是他的嫉妒心都放在與別人攀比成就上了,他最恨別人拿他品階說事。
耳邊回蕩着趙宗啓訓斥聲,趙守義也最恨他當着外人面,指着自己鼻子罵。他一氣之下拍案而起,“風長纓,你這話說的過了吧。趙元嵩姓趙,在沒與你成婚前,他還是趙家人,作為族中長輩,誰都有權處置了他。請你不要逾越!”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風敬德面無表情道:“逾越?本将看你們擺出這等架式像是要逼供,不知本将未婚妻是犯了什麽事,你們竟要如此待他?”
郭世林謹記表妹叮囑,馬上插言道:“他奸-淫了我蘭芝表妹侍女,還因記恨我與元吉兄,對我們下-藥。”
風敬德沒去看他,只對長樂侯道:“那真奇怪了,本将見到元嵩時,他也被人下了藥。如果有心害人,自己怎麽可能也中了藥?這事太蹊跷,請長樂侯盡快派人徹查,給本将個說法。”
“查什麽查,人證在這裏,他還能抵賴不成。”趙宗啓不滿道。
風敬德将目光轉向趙宗啓,直接将他看得腿軟,癱回椅子上。“本将一進門就看到你們想治元嵩的罪,請問長樂侯這是為何呢?難道您并不滿意皇上賜婚,想給元嵩安個罪名将此事攪黃?”
“胡說!”長樂侯大聲反駁,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廳內都是自己人,才稍稍輕了口氣。
“胡說麽?那長樂侯您給本将解釋解釋,元嵩為何被人下-藥。”
看着男神高大挺拔背影,聽着他為自己出頭,趙元嵩覺得自己更喜歡他男神了。
風敬德一點都不客氣,趙守義無言以對,側頭瞪向侯夫人,滿目怒色:都是你養出的好女兒!
氣氛僵持,趙元望憤憤站出。之前他有多感謝趙元嵩幫忙照顧趙元吉,在聽到他是幕後主使後就有多生氣。他不懼風敬德滿身的殺伐之氣,直言道:“古人雲:‘百事孝為先。’廟堂高爵顯胄,山林野老鄙夫,齊家之術,皆不可悖孝治之方。鯉對之策,顏氏之訓,皆宗之;簪纓之族,衣褐之家,皆祖之。故有卧冰求魚,成美談。”
“孝義存,則禮義興,雖寒門麻衣瓦竈,歡喜而樂陶矣。孝義亡,則恩義滅,雖鐘鳴鼎食之家,亦分崩離析,霧慘而雲愁。至若家者,邦之礎也。礎不固,天柱折,四維傾。是故君王欲化成天下,莫不以孝為本,固本清源,爰得竣流以滌垢,河清而海晏。”趙元望張口就來,洋洋灑灑又引用又舉例,只為闡述“孝順”兩字,壞就壞在他最後指着風敬德和趙元嵩說了句:“君讓臣死,臣不死,父讓子亡,子不亡,皆是不忠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