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沉香閣詩會
待趙元嵩消失在沉香閣門口,趙蘭芝才反應過來,她沒想到趙元嵩會作詩,雖不知他的詩好壞,但看到一衆堂兄弟驚喜帶着回味的表情,她心中郁氣再次發酵。
“這詩真是他作的?”愛跑題的小子名為趙元望,不太相信趙元嵩能有這等才學。族長叔公一直很關注趙元嵩,經常向到京都送節禮的二管事詢問他情況,還在他們一衆精英弟子面前叨念長樂侯瞎了眼。
“誰知道呢,跟四弟一起玩的朋友都不是好學的,小妹還曾聽說他們其中有一人向寒門學子買過試題答案,被先生發現後直接驅除出了紫山書院。”趙二小姐執絲帕掩嘴,臉上挂着憂心:“四弟不要學他們才好啊!”
趙蘭琪撥開妹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跟着附和:“我想也是,就算他的詩再好,咱們也不要幫他譜曲。如果他真是抄襲別人的,咱們參加夫人小姐的聚會,不小心将這首詩詞唱出去,不是也得跟着丢臉麽。”
趙蘭芝也點頭:“是啊,琪兒姐姐說的在理,我看這裏元吉堂兄的詩最好,就将這‘一片兩片’譜上曲吧。”
“嗯嗯,蘭芝妹妹的話正合我意。來年最近的就是上元節了,到時咱們一起來奏這首樂曲。”
“姐,你想得真遠。”趙蘭萍拽姐姐衣袖,不讓她再說了。
沒看後面幾位堂兄正在小聲品評剛才那首氣勢宏大的詩,元吉堂兄對她們笑得很勉強麽?不懂詩詞也能看出誰的詩更好吧!趙元嵩的詩并不是一氣呵成脫口而出,他在中間停頓飲了口酒,那時分明是在思考。大姐什麽都不懂,還跟着趙蘭芝瞎起哄,到時讓趙蘭芝将她賣了,她還自己傻樂呵。
趙蘭芝這人吧,她們雖不常見面,但從她小時見自己頭上戴的珠花比她的漂亮就會搶過去這事看,絕對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而且,她親姐姐出嫁那日,她竟拿話刺傷親姐,說什麽一定會比她嫁得更好。這麽一個心性的人,說出的話定不懷好意。
趙蘭萍覺得千萬不能放自己姐姐與這樣的人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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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嵩手指輕輕撫弄霁藍翡翠上的花紋,最終做下決定,“走,去見我三叔。”
庶三爺住在西跨院,這個院子比紫竹小院大不了多少,五間正房,三間廂房,院子裏的大樹上,還挂着庶三爺為了哄女兒高興修的秋千。
敲門進屋,貢多立于門外等候,趙元嵩開門見山遞出霁藍翡翠,“三叔認得這翡翠上的花紋麽?”
庶三爺接過翡翠,看到花紋目光一縮,随即恢複正常,笑問:“只是普通雕花吧,這怎麽了?”
趙元嵩沒錯過庶三爺微表情,抿了抿嘴,試探問道:“三叔真的認為它只是普通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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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三爺收起笑容,沉吟道:“真要說起來,我倒是覺得這花紋更像族徽。”
“族徽麽?”如果真是族徽的話,那自己阿娘與花奶奶怎麽會有同樣族徽的物什?“三叔,我可不可以見見花奶奶?”
庶三爺想了想,點頭同意,“估計花姨娘還沒睡,跟我來吧。”
花奶奶也是住在內院後宅的,因與庶三爺的關系,才被安排在內院一個把腳位置,正好可以在中院開道直達這個小院的門。花奶奶耳聾眼瞎,喜歡焚香禮佛,身邊有位嬷嬷陪着。任庶三爺和趙元嵩怎麽與她說話,她只是慈愛笑着,閉着眼并不搭理人。拿東西給嬷嬷看,嬷嬷道:“奴婢不知什麽族徽,這些玉器全是老侯爺賞賜的。”
詢問無果,趙元嵩只能打道回府,在出了花奶奶的小院後,悠悠歌聲伴着敲擊木魚的聲音傳來,“接葉巢莺,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更凄然,萬綠西冷,一抹荒煙。……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趙元嵩駐足,這首詞……帶着濃濃家破人亡的悲哀。
“怎麽了元嵩?”庶三爺好奇他為何突然停下。
“三叔,你沒聽見麽?”
“聽見什麽?”
月夜下,趙元嵩看不清庶三爺的臉,卻聽出他語氣中多了幾分凄然與無奈。
紫山書院的藏書閣中,有各大世家族徽圖譜,趙元嵩打算天亮後去查閱,卻因另一波親戚上門,需要他招待,而無法抽出時間。
還是沉香閣,還是那茶那酒,雪後天空已放晴,花園冰湖上覆了一層薄雪。在座少男少女,除了昨日幾人,多了侯夫人家的親戚,這一波人中,為首的是趙二小姐的親表哥。
“表妹說你們昨日在此吟詩譜曲,很是風雅,今日要将譜好的樂曲奏上一奏,不知郭某及族兄弟們是否有幸能參加?”郭世林對趙元吉一拱手,端着世家大族範兒,與進屋就找椅子靠着的趙元嵩形成鮮明對比。
兩方人馬禮讓一番才相繼坐定,趙蘭琪積極獻藝,彈唱得便是昨日“一片兩片”的詠雪詩。
趙元嵩本不想多惹他們,可他們卻不想放過他。郭世林從曲談到詩,建議大家還繼續昨日游戲。“聽表妹說,元嵩昨日做了首有大氣魄的愛國憂民詩,不如咱們今日就以此為題,來歌頌咱們北軒吧。”
“好啊!我先來。”趙元望文采好,反應也快,就是開口前不動腦,動不動跑個題。“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
全場一片寂靜,趙元望滿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驕傲昂起下巴,心道:如何,不比趙元嵩差吧?有壯志,有勇猛,有凄涼,有嘆息。熱血中帶着哀婉,最能撩動人心腸。
一陣小涼風從觀景窗外吹來,趙元嵩聽到遠處有幾只烏鴉在叫,他拿茶杯的手一頓,耳邊就傳來趙蘭琪掃落一桌堅果,捂臉尖叫聲:“啊,好個登徒子,這麽多人,你竟敢提春閨!”
“姐,姐,堂兄不是那意思。”趙蘭萍馬上過去扶人。
趙蘭琪不依,衣袖掩唇,美目垂淚,“我管他什麽意思,在閨閣小姐面前提什麽春閨,他這不就是調戲之意?這事要是讓外人聽去了,咱們一衆姐妹的臉還往哪擱啊!”
衆男一聽,尴尬無比,就連臉皮比較厚的趙元嵩,也是哭笑不得的。堂嬸還想把這樣的貨色嫁給權貴,她将來的婆母小姑将人帶去參加貴婦宴會,不會丢大臉麽?
出了大烏龍,衆人沒了吟詩作對之心。趁一堆小姐妹去哄趙蘭琪,郭世林端着酒走到趙元嵩身邊,“表弟,後日你就要出門子了,表兄敬你一杯,祝你百年好合,萬事如意。”郭世林将酒杯遞向趙元嵩,目光中滿是惡意。
趙元嵩看了看那杯酒水,挑眉:“郭家表兄從來都不愛搭理我的,今日倒是熱情!”
郭世林眼睛不大,有一對掃帚眉,一身儒士袍穿在他身上,總有種斯文敗類感覺。“呵呵,表弟說笑了,以前表兄在跟你鬧着玩。”
鬧着玩?他從小就是趙二小姐身邊的狗,趙二小姐說什麽他做什麽,趙元嵩小時候沒少受他欺負,今日他竟端着酒突兀得來道賀,生怕他不知道這杯酒裏有東西麽?
“哦,愚弟昨日飲酒量有些多,頭不太舒服,今日就以茶代酒,與表兄幹一杯吧。”趙元嵩将酒杯推回郭世林手裏,從小桌上拿起茶杯,與他手中酒杯相碰。擡手剛要喝下去,手腕就被郭世林抓住了。
“別啊,給我個面子,一杯酒的事。”
“我要是不給你面子呢。”
“你!”以前趙元嵩唯唯諾諾,從不敢在他面前叫板,剛才蘭芝表妹說他因找到靠山,性格變得強硬了,他還不信呢。今日趙元嵩在他面前亮出爪子想逞兇,可在他眼中,他不過是只卑微的老鼠,再兇那也是只老鼠而已。“別不識擡舉!”
趙元嵩心想,他就是要不識擡舉,這樣才能吵起來,将這杯酒正大光明丢掉。
可郭世林暗含怒意的聲音不自覺放大,頓時惹來趙元吉關注。“這是怎麽了?”趙元吉幾步過來隔開他們,還側身将趙元嵩半擋在身後,對着郭世林不滿道:“世林兄有話好好說,怎麽動起手來了?”
“這是我與他的事,你走開。”郭世林将他推開,直接将酒杯遞到趙元嵩鼻子前,“表兄好心好意敬你酒,你卻不喝,是看不起表兄麽?”
另一邊的小姐們也聽到這裏動靜,趙蘭芝帶人走過來,看看僵持的兩人,勸慰道:“四弟,過兩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表兄也是為你高興,你就喝了吧。”
“呵。”這兩表兄妹一唱一和,把他趙元嵩的乖戾、不知好歹襯托得淋漓盡致,這是想在衆人面前當面灌他喝下加了料的酒,還要給他留個不敬兄長的壞名聲啊。可他趙元嵩是誰,京都最有名的小纨绔,他會怕他們麽!“你的酒我不喝,你的祝福我也不要。”
“你,給臉不要!”一衆人都看着,郭世林覺得特別沒面子,他抓住趙元嵩的衣領,想将這杯酒給他直接灌進去。
“哎哎,別動怒啊,不就是一杯酒嘛,愚兄替他喝。”趙元吉秉承着自己是趙氏最大的孩子,應該照顧族弟的理念,奪過郭世林手中的酒一口幹掉。回頭見趙元嵩手中有茶,推了推他手臂,給他使眼色:“元嵩是不是昨日喝多了今日不舒服,所以想以茶代酒啊。”
郭世林:“……。”
趙蘭芝:“……。”
趙元嵩沒想到這迂腐酸儒堂兄,竟能放下隔閡,在外戚面前袒護自己。看他毫不猶豫喝下加了料的酒,趙元嵩心中五味陳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