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小纨绔堅定心意
“啪”的一聲,冰裂梅青釉茶杯被摔在地上,碎瓷片飛濺而起,劃破丫頭鈴铛的額角,瞬間見了紅,滴滴鮮血滑落在她肩上。她急忙跪倒,顫抖着身體,戰戰兢兢道:“二小姐,請息怒。”
“息怒?”趙蘭芝憤然轉身,疾步走向雕海棠花的六角梨木桌案,将放在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推到地上,“噼裏啪啦”一陣瓷器碎裂聲,其中還夾雜着趙蘭芝尖聲叫喊:“你叫我如何息怒!”
鈴铛不出聲了,她将前額觸到地上,一動不敢動。
趙蘭芝站直身,惡狠狠瞪向跪趴在地上的鈴铛,哪裏還有半分大家小姐的淑女模樣!她面露猙獰,一步步走向鈴铛,擡手左右開弓抽她的頭,罵道:“都是你!你不是說流言可以搞臭那個雜種名聲?你不是說長纓最不喜歡輕浮之人麽?為何皇上會賜婚?為何定國公夫人會派人來取他庚帖?”
鈴铛咬緊牙關忍受着,她不敢哭不敢動。
---小攻求包養---
這兩日,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趙元嵩心中亂得不成。他在為賜婚聖旨感到高興的時候,庶三爺到訪,問了他幾個問題,瞬間打破他雀躍心情。
庶三爺一臉擔憂,趙元嵩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為自己着想,“同性婚配雖自古有之,可北軒開國以來,只提倡陰陽相合之道,當今皇上拒收男妃入宮,可見他對男男之事隐有排斥。那皇上為何還要給你們兩男子賜婚呢?”
庶三爺又問:“定國公府三代為将,均是馬革裹屍,戰死疆場。不說功勞,也有苦勞,風家人丁稀少,國公爺會同意讓兒子娶男妻麽?”
庶三爺再問:“風長纓以弱冠之年掙得錦繡前程,是衆多名門小姐傾慕對象。聖旨中,只寫賜你為正妻,卻沒限制他納妾,如果他以後納了貴妾,你該如何自處?”
趙元嵩聽完,滿心全是淚。
他偷偷喜歡了那麽久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說要娶他,還被賜了旨,好比板上釘了一排沒釘帽的長釘,釘死了,改不了了。美夢成真,多像做夢啊!
庶三爺句句在理,早就言明想憑他的關系借風敬德的勢,可在得知他們的關系更上一層樓後,卻沒急着将他賣出,還滿滿都是關心,這讓趙元嵩心裏暖和了很久,對庶三爺的情分也深了幾分。
然而庶三爺這幾問是最現實的問題,擾得趙元嵩輾轉反側沒睡好,眼睑下出現青黑。在聽說定國公府已派人取走他庚帖,郁悶心情才稍稍緩解,他帶着東平去逛侯府後花園。湊巧,也是冤家路窄,他們正好與趙二小姐主仆碰個正着,丫頭鈴铛一直低着頭。
兩看生厭,趙元嵩不想如女子表現得太小氣,笑着駐足行禮道:“二姐,也來逛園子啊。”
趙蘭芝見不得他高興,覺得他是成心炫耀,“你得意什麽?就算定國公府取走你庚帖,風長纓真娶你過門,也不是真心喜歡你。他不過是為了降低皇上猜忌,你還真當他喜歡男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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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後花園,連接前院與內宅,時常有下人路過,一位千金小姐站在這裏高聲談論外男,被有心人聽到總歸不好,且對小姐名聲不利。鈴铛手指動了動,想要提醒,張口時嘴角一疼,她又把嘴閉上了。
趙元嵩聽出她話中隐藏深意,蹙眉問道:“你什麽意思?”
“呵,我沒什麽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風長纓不喜歡男人,他早在六年前就定下一門親事,對方可是宗正寺卿家的大小姐。”趙蘭芝看他變了臉色,唇邊笑容擴大。
風敬德已經有了未婚妻?
聽到這個消息,趙元嵩只覺得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如果趙二小姐所言非虛,風敬德為何還要娶他,真的拿他當擋箭牌麽?
當今皇上性子多疑,是官宦圈子衆人皆知的秘密。有些人為了降低皇上疑心,不惜自辱,懼內,不通人情,好色等等,都是慣用手法,娶個男妻立面旗,好像也說得過去。
再想庶三爺提出的幾個問題,趙元嵩還沒修補好的心,又開始往外冒涼氣。
“呵呵呵。”看他沉默了,趙蘭芝用絲帕掩唇嬌笑,小手指翹得老高,眸中是報複後的快意,“什麽人什麽命,別以為當了幾年嫡子,身份就上去了,認不清現實的人,可是會自作孽的啊!”
又聽她提起自己身份,趙元嵩從患得患失中清醒過來,這一次,他沒錯過她眼中惡意。趙元嵩馬上揚起笑臉,反擊道:“二姐說笑了,聖旨上是我趙元嵩之名,待我嫁入定國公府,就是風家人,嫡不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正妻。小弟多謝二姐操心,不過,小弟覺得二姐有功夫,更适合好好研讀《女德內訓》。”
“你!一個男人,張口閉口都是嫁人,真夠無恥的!”
趙元嵩挑眉得意道:“哦,我嫁我喜歡的人,我高興。再者,北軒皇族也姓軒轅啊。”
趙蘭芝被氣得将手中絲帕摳脫了線。她沒去過書院,卻也修習過古禮,知道趙元嵩暗指北軒國前身是軒轅皇朝,五十多年前分裂成南北,國號可改,改不了皇族歷史,軒轅氏祖上曾出過兩位賢德男皇後。兩位男後的出現,無不帶來繁華盛世,以至于某些老世家,至今還會把娶男妻當作尊貴象征。
趙蘭芝想說男男婚配受人唾棄,違犯人倫,可皇家法典上卻從沒廢黜男子婚配古禮,開國太-祖後宮裏也有位男妃。有些話言官可說,她不能講,憋了半天,她只惡狠狠撂下“你等着!”三個字,轉身走了。
鈴铛沒想到暴躁的二小姐會輕易認輸,她微怔忪,轉身緊随其後,在拐進內院月亮門前,她回頭深深看了趙元嵩一眼。鈴铛心中詫異,眼眸自然帶出對趙元嵩性格大變的疑惑。
趙元嵩擡頭看到她挂彩的臉,但他心中有事,沒空深思她的異常。
風敬德真的拿他當擋箭牌麽?
不行,他要找他問清楚!
趙元嵩不顧身後東平叫喊,沖出長樂侯府,在大門口正巧遇到上門拜訪的李遠行。
“呦呵,元嵩你這麽風風火火的,是要幹什麽去?”初冬的天氣,這家夥手裏還拿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用扇骨敲打另一只手的手心。
趙元嵩定了定心神,微笑問道:“你怎麽來了?”
“怎麽,沒事我不能來看你呀?”李遠行聲音輕松揶揄,臉上的笑容卻很勉強,“聽說皇上給你和風長纓賜了婚,我是過來道賀的。”
趙元嵩不想回侯府,擺手讓追出來的東平回去,沒注意到李遠行僵硬表情。“那咱們去永和酒樓喝兩杯吧。”
李遠行見自己提起賜婚一事,趙元嵩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心中莫名情緒稍松,點頭笑道:“好啊,本少舍命陪君子啦。”
趙元嵩與李遠行踏進永和酒樓,沒注意二樓有人在看他們。李遠行問小二:“二樓還有包間麽?”
店小二點頭哈腰:“回爺的話,西北角還有間紫荊小包,爺,您看行麽?”
“帶路。”
包間很小,還好有一扇窗,挺透氣。趙元嵩坐下,直接叫了兩壺清平白。李遠行無奈搖頭,又點了幾道招牌,等小二離開,他才問道:“元嵩,你這是怎麽了?”
趙元嵩欲言又止,他覺得有些事應該去問當事人,可他又怕那人說謊騙他。就在他百般糾結下,只聽李遠行用正經的聲音問道:“元嵩,你真的喜歡風長纓麽?”
趙元嵩擡頭,莫名其妙看他。李遠行目光卻很是飄忽,不敢與他對視,還掩飾性拿起茶壺給自己斟茶,他的耳朵卻一直支棱着,明顯是在等答案。
趙元嵩想了想,大聲回應道:“我喜歡他!”沒錯,他喜歡他,就算他有未婚妻,就算自己只是個擋箭牌,他還是好喜歡他,想嫁給他。大不了,以後生活不如意,他一走了之好了。
想通後,趙元嵩心裏包袱完全落地,他整個人都明朗起來。
看小少年黑葡萄眼珠重泛光彩,李遠行端起茶杯的手一頓,繼而閉目昂首飲盡,再睜開眼,還是一副纨绔樣。
趙元嵩奇怪望着他:“遠行哥,你怎麽了?”
“沒事啊,哥哥為你高興,有六年了吧,你終于得償所願了。”
“是啊,六年了!”趙元嵩捧着茶杯傻笑。
“切,傻樣兒。哎,聽我爹說,賜婚這事在朝堂上鬧得挺兇的,很多大人觐見,說兩男人的婚姻有違《天道繁衍》之說。元嵩,你不怕麽?今後,你與風長纓便成了某些人的讨伐對象。”
趙元嵩昂起下巴:“不怕,我當他們是放屁!”他早就明白一個真理,誰較真兒,誰生氣,誰就真輸了。所以,讓狗們去說吧,人類的生活他們不懂。
李遠行受不了他蠢樣,壞心說起別人的八卦。“元嵩,你可知風長纓曾經訂過親?”
“什麽?”趙元嵩好不容易忘掉的糟糕心情又回來了,趙二小姐說這事,他可以當她是騙人,可李遠行也這麽說……他瞪着李遠行的眼睛漸漸泛紅。
“哎喲,不至于吧,聽說他訂過親,你就哭啊,還是不是男人!”李遠行胡撸他腦袋,不忍看他真難過,馬上解釋道:“快收起你那馬尿,人家都二十多了,沒訂過親才奇怪吧?你放心吧,與他訂親的小姐無福,早在兩家議親的那段時間就病逝了。”
趙元嵩長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想必那位就是趙二小姐口中的宗正寺卿家的大小姐了,她病逝了,所以風敬德并不會馬上娶個女人進門喽?嘿嘿。
“瞧你這點出息!別笑得這麽惡心行不?”李遠行用扇子敲他的頭,“大男人志在四方,你心裏只有情-愛之事麽?難道你嫁過去只待在後宅,要像女人那樣過一輩子?”
“我才不會。”
“那你跟我說說,你将來想做些什麽?”
“我要做生意,賺好多錢。我阿娘說過,‘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所以我要賺好多好多錢給将軍,讓他打匈奴用。當英雄的不能缺錢!”
“啥?你這想法,還真是……,元嵩,商人地位可不高。”
“哦,那又怎麽樣?北軒學子那麽多,又不差我這一個。以後,我嫁入定國公府,估計那些名家大儒們不會喜歡看到我入仕。”
李遠行想想也是,“那也不一定非要從商吧?”
“切~從商怎麽了?遠行哥,你也歧視商賈麽?沒有地主農夫,咱們吃啥?沒有商賈倒買倒賣,哪來的流通銀票?沒有銀票,誰為你辦事?”
屋內兩人聊得火熱,殊不知門外站着一人,将他們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男人微垂眼睫,擋住眸中所有情緒,全身僵直,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輕輕顫抖。
“這位爺?”店小二要上菜,這人正好擋在包間門口。
男人轉過臉看人,眸光深如古井,沒有任何情緒,卻仿佛散發着無邊傷感。
看到錦衣貴人失态,店小二吓得後退一步,手中托盤差點打翻。京都遍地權貴,這些老爺們有不太講理的,礙于面子,他們并不喜歡讓人看到自己失态。輕的,治他個沖撞之罪,重的,直接将人掀到樓下摔死,再扔下兩定銀子,當做賠償。然而,面前貴人卻沒這麽做,他側身讓開位置,對他擺了擺下巴。店小二如蒙大赦,趕緊點頭道謝,輕敲開包間,快手快腳将飯菜端了進去。
趙元嵩聞到飯香,忍不住擡頭去看有什麽好吃的,正好看到半敞開的門口,如長戟直立着的風敬德。“将……将軍!”趙元嵩跳起來,歡快地跑過去拉人。“将軍,你怎麽在這兒?也來吃飯麽?正好,和我們一起吧。”他興奮的小模樣,就像見了主人的小狗兒。
風敬德沒有說話,只拿黝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趙元嵩看不出他喜怒,心下有點慌,無辜地眨眨眼睛,怯怯輕叫:“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