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象的憤怒
他擡頭看着徐玕, 他忽然意識到,除了體內有應龍的魂魄之外,徐玕也是一個普通的人, 一個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的凡人。
當應龍的天地二魂在他體內醒來的那一天, 他或許會有這些記憶, 或許沒有, 但很有可能像以前一樣,他的生命會走到盡頭, 他屬于徐玕這個人的獨立的命魂也會完全消失。
他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想起那天徐玕忽然變得冰冷的目光和體內躁動的魂魄,譚知風忽然感到自己并不了解他。
譚知風停下來喘了口氣,這一瞬間,他忽然有點想對徐玕和盤托出,徐玕是個聰明的人, 這會解開他所有的疑惑,他可以選擇和譚知風一起面對應龍的命運, 也可以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他也應該有選擇的權利,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被一個謊言和自己綁在一起。
徐玕擱在他肩頭的手臂稍稍放松了些:“怎麽,生氣了?”
譚知風搖頭,“沒有, 其實我本來就想拒絕他。其實、我是想說……”
“快看!快看啊大象來了!”譚知風的聲音被激動的人群的喊聲淹沒:“聽說這回領頭的是只白象!這可真是聞所未聞, 見所未見呀!”
圍觀的百姓們越發激動,徐玕護着譚知風往前靠了靠,離展昭和猗猗他們更近了。裳裳坐在展昭肩上,淩兒坐在猗猗肩上, 譚知風隐約瞧見, 猗猗扶着淩兒的手掌閃着絲絲縷縷瑩綠的微光。
他淡淡一笑,對徐玕道:“走啊, 咱們過去和展大哥他們一起。”
徐玕聽見展昭的名字,一臉不屑,周圍的人還在擠來擠去,倒是把譚知風和徐玕兩人推到了展昭他們的身邊。
此時禦街兩旁的燈都燃了起來,把四周照的恍如白晝,徐玕和展昭站在人群之中,一個英俊挺拔,傲然不群;一個溫潤如玉,卻又正氣凜然,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姑娘們的目光。譚知風也和大家一樣擡頭看去,徐玕劍眉入鬓,雙目寒光閃爍,頗有他印象中幾分應龍化成的人形的影子。
他心頭微顫,不覺把徐玕的手拉的更緊了些,徐玕此時也正好轉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方才因為陳青帶來的緊張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了。
譚知風望着禦街另一端,大象遲遲沒有出現,他隐約聽見展昭開口問徐玕道:“……徐賢弟,你的功夫不錯,不知師從哪位高人……”
徐玕冷冷的道:“我等市井小民,哪裏比得上展大俠你?配名劍,拜名師。我會點拳腳,不過是為了免受那些苛吏與富人欺辱罷了……”
展昭早就習慣了徐玕的态度,仍然和氣的道:“改日若是有空,倒想和徐賢弟你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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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玕沒有理他。他們身後,猗猗抱着的淩兒忽然發出一聲驚呼,他彎腰湊到徐玕耳邊:“爹爹我好像看到一點什麽似的,大象……大象是白色的……”
周圍的人們徹底被巨大的象緩緩走近的樣子驚呆了,譚知風這才明白,為什麽裳裳那天回來如此激動。
裳裳不是沒見過大象,可眼前的象一頭頭步履整齊,莊嚴而神聖的行進着,每頭象都帶着金辔頭,背載蓮花寶座,披着綴滿金絲,繡着五彩雲紋,墜着絲穗子的厚厚的錦緞,在兩旁火光照耀中閃閃發光,十分奪目。
頭象是一匹非常漂亮的大白象,說是白象,它那厚厚的皮膚其實是淡灰色的。這種象非常罕見,自然會引起人們的騷動。
它那長長的鼻子垂着,如蒲葉般的耳朵微微扇動,目視前方,恭順而威嚴。雖然它的身軀非常沉重,但它一步步卻走的很輕盈,如同踩在雲朵上。他一切的行動都聽從着它脖子上跨坐着的,身穿紫色緞衫的馴象人的指揮。
那幾名馴象人也裝扮的極其華麗,頭象上坐着的那紫衫人更是與衆不同,他不僅如其他人一般纏着錦繡抹額,還額綴明珠,輕紗遮面,一條手腕粗細的彩鞭如蟒蛇一樣纏在身上,當頭象緩緩走出南薰門,走向人群的時候,他也從那金色蓮花寶座上緩緩站了起來。
按以往的規矩,有時在剛出皇宮時,馴象師會讓大象做出各種姿态,讓百姓觀看。此時人們以為好戲就要開場,都湧向這邊,禦街兩側已經被圍觀的人群擠的水洩不通。
“哈哈哈,知風你瞧,他像不像咱們在新德裏見過的吹笛子鬥蛇的……”灼灼指着那馴象人笑道。
譚知風聽灼灼這麽一說,趕緊往蓮花寶座上頭看去。他仔細一瞧,只見那馴象人的面紗下五官模糊不清,卻隐隐冒着一股騰騰黑氣。
“給我閉上你這張烏鴉嘴!”猗猗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生氣的對灼灼喊了一句。
譚知風心中大叫一聲不好,剛想出聲提醒展昭,卻見展昭已經從人群中騰身躍起,右手往空中一抛,騰一聲紅色煙火劃破了清晨仍然昏暗的天空,人群中,不同方向忽然響起了嘹亮的呼嘯聲。
譚知風雖然知道展昭早有防備,但還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此時馴象人面紗下的臉孔黑氣更盛,就連靠的近些的百姓們都覺察出了異樣,他們互相詢問着,詫異的四下看着,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散開!散開!奉旨捉拿西夏奸細,妨礙皇命者斬!”兩隊禁軍高喊着從後面跑了過來,把驚恐的人群截成兩段,分別向不同方向疏散。
那紫衫人驚覺事情不對,馬上抽出纏在身上的彩鞭,用力甩向身下那頭白象。柔軟而堅韌長鞭如刀子一般割在白象背上,白象頓時一改溫順的模樣,擡起巨大的前蹄,發出了憤怒的呼嘯聲。
禁軍将士個個手持長矛,有些人還拉着套索,從那白象身後小心的靠近着它,另一隊士兵則開始在人群中尋找着西夏人的蹤影。“除去你們的幞頭,頭巾!”埋伏在人群中的官差也脫下便袍,露出了裏面的铠甲:“把那些剃了頂發的都給我帶過來!”
白象已經被團團圍住,然而,在馴象人的驅使下,它那柔軟的象鼻變得堅硬如鐵棍,朝那些向它靠近的兵士們抽去。展昭飛身跳上附近一棟高樓,然後又落在了紫衫人身後,拔出巨闕劍揮劍斬向了他。紫衫人暫時被展昭拖住,士兵們又開始向白象靠近。
這一隊大象共有七頭,後面的大象見那白象發狂,也都揚起象鼻,發出了不安的嘶吼聲。在幾名頭戴銅盔的禁軍首領的高聲喝令下,那幾名馴象人都從各自乘坐的大象身上爬下,試圖讓剩餘的六頭大象将這頭象圍住,以免頭象四處亂奔,踐踏百姓,可那幾頭大象卻好像在害怕什麽似的,無論如何也不願靠上前去。
“快走!都給我散開,你們幾個還愣着做什麽,不要命了!”禦街兩旁就已經被禁軍隔開,越來越多的兵士們從宣德門列隊跑向這邊,趕着兩旁的百姓向朱雀門外撤去。在人群驚慌的叫喊聲中,一名禁軍首領發現了站在那兒的譚知風幾人。
猗猗抱着淩兒,灼灼拉着裳裳,譚知風和徐玕站在他們身後,他們移動的很慢,引起了疏散人群的禁軍的注意。譚知風仍在猶豫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留下來幫助展昭,但以他現在的本事,估計也幫不了展昭什麽,說不定還會讓博發現自己。
“不是他。”譚知風隐約聽到徐玕在自己身旁低聲說道。
“誰?”他緊張的擡頭問徐玕。
徐玕擡手一指白象背上,展昭正與那紫衫人打的不可開交。紫衫人那條彩鞭在白象寬大的背上飛舞,抽出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腫的傷痕,受傷的白象更加憤怒,頓足一跺,險些把展昭掀翻下來。
徐玕沉聲道:“這人不是那個什麽野利長榮,只是他的一個喽啰,倒像是那天在角抵場上一開始和我動手的那人。”
譚知風感覺到徐玕的腳步越來越慢,他能感覺到徐玕在猶豫,耳旁是大象沉悶的嘶吼和它沉重的前蹄落在地上如雷鳴般的震動聲,譚知風意識到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他的心也禁不住狂跳起來。
猗猗和灼灼就在他的前面,他們不斷的催促着他。譚知風把心一橫,伸手從猗猗懷裏抱過淩兒,然後,他摘下了頸間那水滴,将紅繩系在了淩兒的脖子上。淩兒擡手摸着譚知風的臉,又摸摸那冰涼的墜子,他茫然的看着譚知風,輕聲喊道:“爹爹……”
已經就要踏出人群的徐玕回過頭來,大聲喊道:“別怕,知風會照顧你……”
說罷,他還沒等譚知風緩過神來,便撥開兩個手拿長矛的禁軍衛兵,往發怒的白象身邊奔去,譚知風着急的大叫道:“徐玕,等等!”
猗猗一把拉住譚知風的袖子,生氣的對譚知風道:“你們又要幹什麽蠢事?”
譚知風把淩兒還給猗猗,對他道:“快,你和灼灼帶着淩兒和裳裳回家!”
“抓住那個人!”果然在人群中發現了幾名高大健壯,頭頂剃的光禿禿的男子,他們在擁擠的人群中難以逃脫,很快就被潛伏在一旁的禁軍撲上前按倒了。
西夏奸細用譚知風聽不懂的語言咒罵着,不斷掙紮,但憤怒的開封百姓卻不肯放過他們,一擁上前,連踩帶打,那兩人無路可逃,只能乖乖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