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居
陳青把猗猗叫住, 疑惑的問:“徐玕是知風的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猗猗大體對他說了一下,告訴他本來譚知風到開封來的一個目的就是尋親,如今“種種證據表明”, 他要找的哥哥就是徐玕, 兩個人已經“愉快的”相認了。
“哦……”陳青好像還是半信半疑, 猗猗剛要走, 他又問道:“對了,你們掌櫃……冬至那天約了誰出門嗎?你他有沒有跟你說過?”
猗猗冷漠的搖搖頭, 陳青好像松了口氣,又好像有點失望:“算了,再來份牛蒡脯吧。”
猗猗轉身到後廚一看,譚知風正盯着那一鍋燒的雪白的羊湯出神。猗猗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譚知風,快醒醒吧。”
“哦, 知道了!”譚知風慌手亂腳的去摸面要往鍋裏下,結果卻碰着鍋沿把手燙了個泡, 猗猗自己洗了手替他把切好的一小堆一小堆的面丢進湯裏,斜眼看着他:“譚知風,你怎麽這麽沒出息?”
“這不怪我。”譚知風對着自己的手吹氣,很快那紅色就消了。他一邊撈面, 一邊道:“徐玕要買下這間鋪子, 還有旁邊小院,你聽了難道不驚訝嗎?”
“沒你這麽驚訝。”猗猗瞥了他一眼,“在他心目中你們現在是一家人,難道不應該住一起?再說他本來就說過要搬到這兒來吧。”
“是……但是……”譚知風努力把兩大碗面在木盤上放好, 準備往外端, “我還是沒有想好怎麽面對他。況且他要是問我夔州的事怎麽辦?我上哪兒去給他編一個爹一個娘出來?”
“快點呀,知風, 你磨蹭什麽呢?!”灼灼也跑進來了,催促着譚知風往外端面,譚知風無奈的嘆了口氣,端起沉重的木盤離開了後廚。
“二百七十貫。”陳大甫哭喪着臉:“徐玕,你這也太過分了,說實話,要不是張老頭死了之後這房子總是租不出去,我家員外絕不會賣的,況且張老頭也不是死在這兒,唉!便宜了你們兩個,你們怎麽還不知足呢!”
“二百五。”徐玕堅持:“隔壁兩間房塌了一間。你跟我去看看。”
“哎呀!真是活見鬼了!”陳大甫拍着胸口,二百五十貫是他的底線,這意味着他一個銅板都賺不着了,但現在只要能擺脫徐玕,他願意倒貼一貫錢出來。他一邊擦着汗一邊掏出房契,然後,他直愣愣的盯着徐玕的包袱,一副生怕裏面裝着石頭的樣子。
徐玕卻冷笑一聲,從懷裏掏出幾張從大宋錢莊兌換的面額百貫的紙錢,然後拿出兩張放在桌上,卻将剩下的收了回去,随後把腳下布包往他跟前一踢:“剩下的,自己數。”
陳大甫平時作威作福,哪裏受過這樣的氣?但是在徐玕冷得像冰一樣的目光下,他只得咽下一肚子不滿,坐在地上拉開布袋子數了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陳大甫背着半袋子銅錢,揣着另外兩張紙錢悻悻的離開了知風酒館。酒館裏的徐玕和譚知風之前則擺着兩張房契,一張是他們腳下這間鋪子的,另一張則标着他們旁邊的那間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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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徐玕将兩張房契往譚知風眼前一推。譚知風剛想推回去,卻被徐玕一道眼神阻止了。他只得叫來猗猗,讓猗猗小心的把這掀起了一場風波的房契收了起來。
下午,徐玕雇了輛車,搬來了簡簡單單兩樣家具,帶着他和淩兒的幾件衣服,堆進了隔壁的院子裏。然後,又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幾個人,開始熱火朝天的修起那間半倒塌的房子來。
譚知風跨進院子的時候,徐玕正自己在院子裏頭和泥。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裏衫,挽着袖子,肌肉線條漂亮而流暢,随着他用力變得更明顯了。
譚知風小心翼翼跨過一地亂瓦走了過去,打量着這個施工現場。徐玕見了譚知風,臉上帶着笑容把手中和泥的棍子往旁邊一丢,擡手扶着譚知風,帶他走到東邊那間小屋,對他道:“往後,你住這兒。”
和外面灰塵飛揚的院子相比,這小屋已經被打掃的幹幹淨淨,恍如世外桃源,午後的陽光透過一扇小窗照在屋裏的那一張烏木小桌上,射進來的光束中浮動着一粒粒飄揚的塵埃。
譚知風望了望對面,忽然想起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那你呢?”他問。
“那邊修好之前……”徐玕往外看了一眼,又看看譚知風:“我和淩兒先跟你擠擠。你和淩兒睡床。我在下頭鋪些被褥就成。”
譚知風當即腦子亂的連推辭都忘了,當然,徐玕的表情也不容他推辭。他暈乎乎的走回來對猗猗和灼灼一說,灼灼興奮的瞪大了眼睛:“同居!譚知風終于邁出告別三千年處男的第一步啦!”
譚知風的臉漲得通紅,他指着還在外頭揉面團的裳裳和淩兒:“孩子們聽着呢!淩兒他,他是看不見不是聽不見,你能不能不要提我……我的個人問題!我是想讓你們幫我想想怎麽拒絕!我不想和徐玕住在一起!”
“你不想?我看你挺激動的。”猗猗道。
“我真的不想啊。”譚知風心情無比低落,“我認了,他把我當成他的親弟弟,他住進來,我都想過了,總體上利大于弊。但是住在一間屋子裏頭,我真的不能接受。”
“你怕什麽?”猗猗一眨不眨的盯着譚知風的雙眼,“怕你忍不住?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怕他忍不住,你是不是又有點……有點高估你自己了?”
“和這些沒關系。”譚知風完全被猗猗繞了進去,“我只是單純想和他稍微保持一點距離。”他沮喪的收拾着廚房裏堆放着的碗碟:“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我不能在他的生活裏扮演太重要的角色,否則真的對誰都沒有好處!”
“你都已經是他親弟弟了,還能怎麽樣?”猗猗一語雙關,“這角色還不夠重要?”
“那不一樣,我又不是真的是他弟弟!”譚知風使勁刷洗着盤子,又小心的往外看了看兩個孩子,壓低聲音道:“等殺死了博,咱們就走。”他說,“我覺得如果運氣好的話,這次和轉世也差不多,先前可能他的魂魄附在別人身上太短,還沒穩定就被博害死了,這次,這次如果他能順利度過這一輩子,他的十世劫難說不定就結束了。”
“那你呢?”猗猗忽然問,“你打算怎麽辦?”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譚知風淡然一笑:“我有你們啊。”
“知風,”兩人之間的沉默被徐玕打破了,他走進來,對譚知風道,“晚上關店吧。去買壺酒,喝一杯。”
“不不,我不喝酒。”譚知風忙道,他想了想,對徐玕說:“這樣吧,我關店,你和淩兒和我們幾個,咱們一塊好好吃一頓。慶祝房契到手,怎麽樣?”
“嗯。”徐玕英俊的臉上帶着笑意,拍拍譚知風的肩膀,轉身走了。在門口處,他吩咐猗猗道,“錢都在你那裏,拿出來用就是。”
等徐玕一走,譚知風跑出來咬牙切齒的晃着猗猗:“為什麽拿他的錢?有多少?”
猗猗按着自己胸口那一沓厚厚的紙:“咳咳!沒有多少……就是他、他角抵賺的……你們得省着點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隔壁哐哐當當蓋房子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只剩下幾聲零碎的敲擊聲。暗藍色的天邊綴着一層丹紅晚霞,開封層層疊疊的高樓碎瓦就在這霞光裏化作了一片片斷續的模糊的黑影。暮鼓一聲聲在城中回蕩,悠長而莊重,劃開了晨昏,白晝結束,夜晚到來了。
猗猗抱着兩大包食材,哈着冷氣走進了屋裏:“譚知風,買這麽多東西,你要幹嘛?而且還非得是牛裏脊肉,你知道這一小條肉有多貴嗎?”
“租房的事情解決了,難道不應該慶祝一下嗎?”譚知風笑笑,從猗猗手中把那些東西都接了過來。裳裳正在教淩兒寫字,譚知風便自己進了廚房,開始處理猗猗帶回來的食材。
他剛把東西一樣樣放好,屋門又是一響,徐玕手裏拎着個平底的大鐵鍋走進來了。淩兒似乎聽出了那是徐玕的腳步聲,站起身摸索着跑過去:“爹爹,你回來了。”
徐玕抱起淩兒,走到後廚把鐵鍋放在竈旁:“知風,你要的鍋。”
譚知風正把牛肉放在案板上,小心的切成一片片稍厚的肉片。猗猗挑的這塊肉嫩的像油一樣,閃着淡淡的光澤,非常符合譚知風的要求,肥瘦相間,瘦的鮮紅,肥的雪白,分布非常均勻,一片疊一片鋪在盤中,幾乎讓人有生啖的沖動。
聽見徐玕的聲音,譚知風回過頭看了一下,這個時期,鐵鍋的質量往往不太過關,不過徐玕拿來的這口鍋還算不錯,至少能滿足今天晚上的需求。徐玕則再次打量起了譚知風這個簡陋的廚房,又對他道:“等明日你和我回去瞧瞧,看還有什麽能用的,一并拿來吧。”
“不用了。”譚知風道,“地方狹小,也放不下那麽多東西。有鍋有竈,還有火爐,應付現在的客人足夠了。”
徐玕點點頭,抱着淩兒出去了。淩兒高興的找到裳裳,把下午他和裳裳用面團捏的各種東西給徐玕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