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酒呢?
譚知風把鐵鍋燒熱, 蔬菜挑出合适的分量切好,然後就直接将那滾熱的鍋帶着下面的火爐端了出去。這回連徐玕都好奇起來:“知風,這空鍋……”
“千萬抱好淩兒, 別讓他碰。”譚知風囑咐道, 然後, 他又端來了牛肉, 還有切得整整齊齊的一塊豆腐一樣的東西。
灼灼兩眼放光:“哇,這個我喜歡。知風, 有沒有芋絲?”
“有啊。”譚知風一邊說一邊将牛油塊放進鍋中:“蒟蒻粉,猗猗買到了。”
說着,他放進切得整整齊齊的蔥段,又把牛肉一片片鋪了進去。滿是油脂的牛肉遇熱快速收縮變色,香味四溢, 裳裳咬着手指頭瞪大眼睛看看譚知風,譚知風卻對他搖了搖頭, 道:“稍等。”
肉片伴着蔥香,在鍋中滋滋作響,譚知風将準備好的微甜的醬汁倒了進去,然後轉身走進後廚, 又端出一大盤各種各樣的蔬菜, 瀝過水,煎的金黃的豆腐;表面劃了個十字的香蕈;小片的白菜葉;切得細細的蒟蒻絲和焯過的牛蒡絲;還有一小把青蔥;最後是灼灼心心念念的泡好的細粉。譚知風小心的挑了挑火爐裏的火,将那些菜蔬一樣樣放了進去。
“雞子?”裳裳發現盤子裏還有兩個滾來滾去的雞蛋,小心翼翼拿起一個:“放進去嗎?”
“不放。”譚知風打破一個把蛋液倒入碗中, “用這個蘸着吃, 可以降溫。當然你們小孩子就不要吃了,畢竟是生的。”
鍋裏咕嘟咕嘟的響着, 譚知風問灼灼:“酒呢?”
“哎呀,老娘終于也可以喝一杯了!”灼灼早就知道今天猗猗出門買了酒,興高采烈的跑到後頭,端着滿滿的酒瓶,四個酒杯走了出來。
“好酒。”徐玕贊了一聲,“誰家的?”
“遇仙樓。”猗猗說着收起了一個酒盅,“譚知風,你的酒量,就免了吧。”然後又繼續回答徐玕的問話:“銀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當然是好酒。”
譚知風遺憾的看了看灼灼倒出來的清香四溢的美酒,他也知道猗猗是為自己好,只能嘆了口氣,開始用木勺往外撈肉給大家吃。鐵鍋裏的醬汁浸泡過的牛肉帶着甜味,淩兒也抓起一片,放在嘴裏慢慢咀嚼着。
“他很少吃肉。”徐玕似乎有點意外。譚知風盛了一碗帶着蒟蒻粉,還有一點碎肉和菜的湯遞到淩兒面前。淩兒喜歡喝湯,很快就自己把碗裏帶着肉香的甜湯喝光了,他把碗往徐玕那邊推推:“爹爹,我還想吃點。”
徐玕也露出了笑容,他眼中和外頭的寒風一樣冷峻的光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而柔和的目光。他把空碗遞給譚知風,兩人手指相觸,譚知風忍不住抖了一下,碗哐一聲掉在了桌上。
幸好這時灼灼兩杯酒下肚,兩頰發紅,醉眼迷蒙的開始用手中竹箸敲着桌子唱歌,大家都被她亂七八糟的歌聲逗樂了,裳裳也跟着哼哼,徐玕時不時看看譚知風,譚知風只吃了很少一點菜和湯就放下了碗筷,在灼灼的歌聲中,他也擡眼看着徐玕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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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猗實在聽不下去了,咣咣的敲了兩下酒壺,灼灼茫然把手中竹箸扔下:“咦?知風,你怎麽還在這站着,該你上場了!”
譚知風一邊起身收拾碗筷一邊道:“你喝醉了灼灼,快點去睡!不然明天別後悔我們沒有提醒你。”
鐵鍋還在冒着熱氣,裏面的食物已經所剩無幾。裳裳還在用大木杓刮着沾在鐵鍋底下的粉,刮了之後放在淩兒碗裏:“這個最好吃。”
這回,可是真正的杯盤狼藉,譚知風回來後和猗猗兩個人看着趴在桌上的灼灼:“誰送她上樓?”兩個人同時問。
“知風。”徐玕看了看黑洞洞的,狹窄的樓梯,對譚知風道,“你的東西,我幫你搬到隔壁。”
“今天就算了,我還要留下來收拾收拾,你和淩兒早點睡吧。”譚知風努力抵抗着。徐玕卻毫不買賬,直接對猗猗道:“把他的被褥取下來。”
“知風……”徐玕懷裏的淩兒開始身體前傾,摸索着知風的臉:“你會和我、和爹爹一起搬過去嗎?”
淩兒的手摸上譚知風的臉,徐玕幹脆讓他整個人趴在了譚知風的肩頭上。譚知風只得把淩兒抱了過來,看着徐玕跟猗猗拉着灼灼上樓去了。
淩兒的臉伏在譚知風的臉側,他小聲道:“小叔叔,陪陪爹爹,沒人跟他玩。”
譚知風心軟了。他無奈的看着徐玕把他那薄薄的被褥抗了下來,拉住他往門外走去。
“不行,我得收拾收拾!”譚知風做出了最後的掙紮。
“明早我和你一起收拾。”徐玕推開門,外頭很冷,月光卻很亮,把狹窄的,曲曲折折一條小巷照的明晃晃的,像一條銀練一樣泛着白光。
譚知風趕緊把自己那床薄被蓋在淩兒身上,淩兒軟軟的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呼吸均勻綿長,似乎已經睡着了。譚知風可不想把他折騰着了涼。他跟在徐玕身後來到隔壁院子裏,發現那院子似乎略微收拾了一下,東西都堆放在了還沒修好的那間房子一側,東邊這間廂房門前階下空蕩蕩的,雖然不算整潔,但至少留了一條進出的路。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屋門口,徐玕喝了不少酒,在他身側的譚知風能清楚的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他想把淩兒接過來,譚知風卻示意他去開門。門開了,借着明亮的月光,譚知風走到床邊,把淩兒小心的放在了床的最裏側,輕輕拉開他的小手,一看,果然他早就熟睡了。
徐玕指指淩兒身邊,示意譚知風睡在那兒。譚知風卻道:“我還不困,待會兒吧。”
徐玕随着譚知風走到屋門處,兩個人并肩坐在階上。磚壘的臺階有點涼意,但卻并不是特別寒冷。
徐玕怕譚知風冷,長臂一伸摟住了他,譚知風能感到徐玕的胸膛不斷起伏着,他的心也跳得很快。兩個人默默坐了一會兒,徐玕開口問道:“說說家裏的事。”
譚知風清了清嗓子,緊張地問道,“你……你想聽什麽?”
徐玕又把他摟的緊了些,問:“你還記得我麽?”
譚知風側頭看着徐玕,徐玕眉目英挺,薄唇抿着,一雙黑沉沉的眼眸也正看着他。譚知風腦海中閃過那些熟悉的影子,不覺點頭道:“記得……一點。”
“我也記得你。”徐玕唇角一挑,“頭一次見你就覺得眼熟。”他轉過臉去,接着道,“尤其是這一陣子,我常夢見你在我身邊說話,但我卻又瞧不見你。後來我終于夢到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說罷,他擡手在譚知風眉間點了點:“你的眼睛像他。”
譚知風猶豫着問道:“那孩子是誰?”
徐玕想了想,道:“你小時候的模樣,我不記得了。你長大以後的樣子,我又沒見過。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吧。”
說罷,他又問:“你去了很多地方找我?”
譚知風往他身邊靠了靠,徐玕身上美酒的醇香讓他也有一點頭暈,他喃喃道:“是啊,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
徐玕摟在譚知風肩頭的手輕輕拍了拍:“阿弟,辛苦你了。”
譚知風抽抽鼻子,沒有回答。徐玕好像哄睡一樣繼續拍着他的肩頭:“往後,哥哥照顧你。”
譚知風心中一陣觸動,數百年前的晚上,夜涼如水的深宮裏,他也曾經和另一個人坐在階前,對方也是這樣輕輕拍着他的肩膀,低聲對他說:“知風,你不用怕,以後,我來照顧你。”
譚知風擡起手,覆在徐玕發熱的手上。徐玕的手骨節分明,修長而有力。感受到譚知風手指的冰冷,徐玕翻過手掌,和譚知風手指相扣,緊緊握住了譚知風涼涼的手。
沿着兩人相貼的掌心,譚知風的靈力化作陣陣暖流,湧入了徐玕體內。
徐玕忽然感到一陣困倦,譚知風的雙眸清澈如水,兩人四周仿佛響起了潺潺溪流流聲,簌簌風聲,細雪飄落,雜亂而擁擠的院子開始旋轉,他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了。
譚知風在他耳邊說:“我們互相照顧好嗎,徐玕?”
白色的光環繞着,譚知風把徐玕扶進屋內,将他放在了淩兒身邊,淡淡的光漂浮在空中,輕輕落在父子兩人那薄薄的被子上。有些發冷的屋子裏開始變得暖烘烘的。
譚知風微微笑了笑,退了出去,把門關上了。白光随着他從眼看就要關閉的門縫裏擠了出來,又在院子裏快速旋轉,亂七八糟的木料,用來填充牆壁的碎草稭,快要凍住的土漿,仿佛被一直巨大的手擺弄着,一樣樣歸置的整整齊齊。
譚知風滿意的拍了拍手,繞回到他的酒館裏。似乎已經有人簡單收拾過了,屋裏安靜溫暖,遇仙樓的酒盅還擺在桌上,譚知風記得猗猗說過,這些酒具,明天要還回去的。
譚知風坐了下來,瓶裏還有很少的一點酒,全倒出來也只有小半盅。他剛要喝,猗猗忽然出現在了他的對面。譚知風做賊一樣把酒盅用袖子一掩:“就這一點,讓我嘗嘗吧。”
“你喝吧。”猗猗沒阻止,“有沒有什麽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