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見面了
“你怕什麽呀,它這葉子長得很快的……”灼灼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不再拔了,改成數數:“來……不來……不好,知風,我看徐玕他一時半會兒不會來了。不過,你已經有了展護衛和陳青,我覺得他們兩個一個玉樹臨風,一個少年英俊,哪個不比那個陰沉着臉的徐玕強啊!陳青還約你去看大象吶!你說我說的對不?”
“你胡說什麽?!”譚知風一直在回頭看着蹲在牆角數葉子的灼灼,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道:“展護衛和我有什麽關系?他要說的話多半和案子有關。至于陳青……”
譚知風一句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到屋裏有點暗,好像賬臺前的陽光被擋住了。他和灼灼一起轉過頭去,徐玕正站在他的眼前,黑曜石般的雙眼顯得不似先前那般明亮,而是有些暗沉,直盯盯的,神情難測的看着他。
譚知風的心又快速的跳了起來,讓他有點喘不過氣。灼灼則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盆綠蘿也被她打翻了。
譚知風只好對徐玕道了句“稍等”,跑到牆角和灼灼一起把花盆重新放好,把灑出來的土用手捧了回去,然後才慢慢站起身,對徐玕道:“徐公子啊,坐吧。”
徐玕沒說話,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譚知風和他面面相觑,心裏翻江倒海般轉着各種念頭。那晚徐玕生命受到威脅時,體內應龍的魂魄喚醒了譚知風身體內沉睡已久的靈力,譚知風正是用這種靈力幫助徐玕擊退了博,這一切,徐玕會有印象嗎?
他一面小心的打量着徐玕的臉色,一面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徐、徐公子你想吃點什麽?羊肉蒸餃?蘿蔔團子?或者,要不要先喝碗羊湯去去寒氣?”
徐玕神色略略放松了,他搖頭道:“還是來一碗五香湯餅吧。”
譚知風點點頭,快步走到後廚去了。灼灼和裳裳在外頭面面相觑,不知為何,今日的徐玕和上次比起來,讓他們覺得很有壓迫感,他們兩個你推我搡,誰都不願意靠近他。
譚知風看着外頭在賬臺後縮成一團的灼灼和裳裳,心中亂作一團,想來,他和徐玕已經見了三次面了。第一次是自己在巷口救下了他,他卻轉身走了;第二次他在店裏頭暈了過去,也是自己替他清理了傷口;而第三次,就是前幾天……
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生命就受到了三次威脅。譚知風往外看去,徐玕正在那裏等待着,背對着他,他的背影和在角抵臺上一樣,有種讓人難以忽略的威嚴氣勢。
剛才自己過去招呼徐玕的時候,譚知風想,徐玕眼神裏并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這說明,他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當然也沒有認出自己。徐玕過着他的生活,他還有一個四歲的兒子……
和以前的任何一次輪回一樣,他安靜的守在應龍的身邊,用那應龍給予他的靈力守護着應龍在塵世中的生活,陪他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或許到那時他會記起一切,又或許不會,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上次徐玕來過之後,譚知風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回來,所以一直備着做五香湯餅的椒末和芝麻屑,現在,他一邊想着心事,一邊将面粉和椒末和芝麻屑攪拌均勻,用鮮湯汁和了面,擀的薄薄的,切成細細的面絲,拿在手上稍微抻了抻,放進了剛燒滾的湯裏。
面在滾燙的湯裏翻動,冒着白氣。譚知風用木箸将面攪開,以免它們黏在一起。這時,裳裳小心翼翼探進個頭來,對譚知風道:“知、知風,我覺得,那個徐、徐木頭好像心情不好,我不太想去惹他,灼灼也、也不敢過去……”
“徐木頭?”譚知風回頭一瞧,裳裳縮了縮脖子,道:“灼灼姐起的。她說他一聲不吭,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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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随便給人起外號。”譚知風道:“而且你們不招待客人,他的臉色當然不會好看。”
說罷,譚知風把早就準備好的幹果茶點端了出來,遞給裳裳:“去吧。告訴他湯餅馬上就好。我待會兒給他端過去。”
裳裳一臉畏懼,但在譚知風的安慰下,他還是慢慢的轉過身邁開腿往前走了。他哆哆嗦嗦的把盤子往徐玕眼前一放:“徐、徐徐木頭,啊不,徐公子,這是你的茶點。知風說、說湯馬餅上……不對,是湯餅馬上……”
裳裳一句話還沒說完,譚知風已經把一碗香噴噴冒着熱氣的五香湯餅端了過來。方才把事情又梳理了一遍之後,他面對徐玕的時候坦然了不少。“不好意思。”他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對徐玕道:“讓您久等了。”
“沒事。”徐玕一見譚知風,表情瞬間變得溫和了起來,他很自然的對譚知風一伸手:“坐吧。”
譚知風這次沒有推辭,反正店裏也沒客人,他并沒有什麽要忙。他在徐玕的對面坐下,想聽聽他這次要說些什麽。徐玕挑起一縷面,讓騰騰熱氣在空中散開,譚知風透過白色的霧氣看着他,聽他開口問道:“你去看角抵了?”
“是啊。”譚知風心想他終于提起了這事,對了,那天他和博一戰結束之後,自己回到酒樓中,徐玕擡頭看見了他。譚知風隐約覺得徐玕看向自己的時候臉上帶着笑容,可那不過只是一種感覺。徐玕帶着面罩,自己是不是應該假裝沒有認出他才比較合情合理一點,畢竟他們才見過兩面,第一次還是在徐玕沒有印象的情況下,如果假裝認出了他,是不是顯得有點怪?
“你認出我了。”正在譚知風琢磨的時候,徐玕卻忽然看着他道,“怎麽想起來去看角抵?”
“嗯……是啊。”譚知風一愣,又變得有點語無倫次:“我想……我記得你說過,你、你去角抵,賺錢養家來着。”
這麽一說,好像是特地為了看徐玕而去的,譚知風感覺自己像個傻瓜。好在徐玕并未刨根問底,只是淡淡的道:“我以後不會去了。”說罷,他吃下了第一口面,然後放下手中竹箸,稍作解釋:“錢已經賺夠了。我打算賣掉那間鋪子,給淩兒另找個住的地方。”
譚知風點了點頭,他本來是想問問徐玕以後有什麽打算的,既然徐玕自己提起,他便問道:“那……那你可有中意的房子?”
“麥稭巷。”徐玕往外看了看,又把目光落到了譚知風的臉上:“安靜,便宜,租一個院子,兩間小屋一年六貫錢。只是……現在沒有空房。”
“好。”譚知風雖然不知道徐玕為什麽要搬到這附近,但他想着,平時到他這酒館裏來的人不少,說不定能幫徐玕打聽到有人要搬出去的消息,于是道:“要不要我幫你留意一下?”
徐玕道了聲“多謝”,兩人之間又恢複了沉默。眼看徐玕眼前的面沒動多少,譚知風有點坐不住了,試探着問:“是不是今天做的不合你的胃口?”
徐玕搖頭,夾起一箸面放進嘴裏,吃了起來。譚知風松了口氣,起身要走,誰知徐玕在他身後忽然問道:“譚掌櫃,你……你是哪裏人?”
“哦,這個。”譚知風不知道為什麽徐玕也查起戶口來了,好在這個答案他早已準備好,且先前在展昭那裏練習過一遍,回答起來毫不費力:“我本是夔州路龍溪鎮人,三年前雙親故去,我守孝已滿,便帶着家裏三個小厮到開封來謀生了。”
徐玕沉思了一會兒,繼續低頭吃着他的面。譚知風坐在對面,安靜的看着他。今天的徐玕拾掇的幹幹淨淨的,跟頭幾次見面時不同,也顯得越發英俊。他仍然是眉如刀裁,眼如墨染,高而挺直的鼻梁,帶着點生人勿近的勁頭,譚知風心情有點複雜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又走神兒了。
……
夔州的龍溪是應龍蟄居南方時的栖息之處。那地方在巫峽邊上,景色優美的很。譚知風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百姓曾經見過化做蛟龍的應龍在溪中出沒,才給附近的鎮子起了這樣的名字。他只記得,他和應龍在那兒的山澗裏,度過了一段在凡人眼中漫長,而對他來說卻很短暫的時光。
那時候他還沒有化形,但也已經漸漸的有了三魂七魄,應龍早先注入他身體中的靈力和他從這鐘秀的山水間吸取的天地精粹之氣,讓他對身邊的一切的感知越來越強烈。
應龍生有雙翼,一早一晚會帶他去山峽之間巡游,偶爾也會行雲布雨,那時他就化作瑩白的光團和應龍一同漂浮在雲端,看着下界如同仙境一般的青山綠水,和水面上不時略過的點點船只。
漸漸的,他幾次感覺到,自己将要能夠化成人形了。應龍很少跟他說話,也沒有對他講過他應該如何修行,只是間或在自己修煉的時候将靈力一絲絲傳送給他,默默地引導着他。他傳給譚知風的靈力強大而純粹,卻總是能很好的和譚知風自己的靈力融合在一處,正像細雨打在大地上,無聲的滋潤着孕育萬物的土壤。
譚知風偶爾也會琢磨琢磨,自己會化成人後會是什麽模樣。應龍大部分時間都是龍,偶爾也會變成他第一晚所見過的那個身穿黑袍的男子。譚知風陪應龍離開山澗的時候,他見過在外面田野裏耕種的百姓。他發覺人們都長着五官四肢,但看上去卻有些不同。他還不知道什麽叫做美什麽叫做醜,他想自己只是有點好奇,不知道化成人之後的自己會不會把應龍吓一跳呢?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停一天,星期四早上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