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下來的日子,簡植為了讓自己的人設不要離之前太遠,制定了一個“逐漸進步”計劃,每天作業故意多錯一些題,等到第二周再少錯一些題,數量呈等差數列遞減。
她見到老師對自己的關注度顯然下跌,尤其是課堂上又不怎麽叫自己回答問題了。
只是,仍然不太好瞞住江燃的樣子,但凡有語文課,江燃總是講着講着,目光便如羽毛一般輕落到簡植身上,讓她感受到被看穿般的駭然。
別裝了,你都會。
江燃的眼神一直都說着這六個字。
我其實,不太懂。
她用手背撐着臉頰,刻意模仿原主那一臉懵的感覺。
……
打賭過後,陳龍生很久都沒有鬧過簡植了,一整個冬天終于淡然過去。不過簡植也不認為他這個校霸會就此收手。她之前的富二代朋友也有無法無天的校霸,如果在一個同學身上碰了壁,他們要麽聯合其他校霸一起欺負回去,要麽再換個同學欺負。他們欺負別人是會上瘾的。
有些惡,不分時代。
……
也不分老幼。
等春天含了一口仙氣,吹到狼窩生産大隊,背後的狼窩山被漸漸染了綠色,冰凍時節終于過去。豬草終于從半山腰的位置開始冒了芽,村裏的人們先後去集上買小豬仔。
簡大梁想起簡植曾經看過《大力發展生豬事業的經驗》和《土草藥方治豬病》,特意選擇了一個不上學的周六,一大早的叫了閨女起了床。
等到了集上,簡大梁先不忙着買豬仔,帶着女兒找到了賣炸油果的地方,一口氣買了三個。新炸的油果熱乎乎,一口咬到焦糖外皮,舌尖上觸到了爆炸的燙與甜,咀嚼起來,軟嫩的面團混合着油脂在口腔裏醞釀成幸福的香氣。
簡植自從來到七零年代以後就沒有吃過白面,這會兒吃到了松軟的炸油果,有種久遠的感動。
簡大梁搓着手,瞅着一臉滿足的女兒道:“是不是很好吃?我第一次吃的時候,還是你過世的爺爺帶着我。我老天爺呀,我想着,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簡植方才吃了一個,聽着他爹講這話,就把剩下的油果塞給他:“你吃你吃,我飽了。”
簡大梁把油果推給她:“爹不吃,你自己吃,也不用給他們留,涼了就不好吃了。”簡植知道他爹說的“他們”指的是姐姐和弟弟。
她被簡大梁這種淳樸的愛女心情感動了。盡管油果對她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難得的美味,但此刻吃起來,一口一口都溢着幸福。
吃完了油果,簡植跟着他爹去買豬。看着一團擠在一起哼哼唧唧的小豬,簡植不由地想起來之前讀過的知識,很熟練地回憶着:“首先要挑光澤度好的,然後嘴巴不要太長太尖;豬腳也不能太長……再有就是活潑的。”
簡大梁稀奇道:“挑個豬還有這麽大講究,不都是笨豬嗎?”
簡植連忙否認:“不是的,豬很聰明。烏克蘭軍隊還拿豬當軍犬的……”
簡大梁極其詫異,他不曉得《大力發展生豬事業的經驗》還能提到烏克蘭。
事實上,這些都不是七零年代的知識,是簡植在21世紀所學過的玩意兒。她上次提起這些東西的時候,還是在山洞裏跟阿黃講課時說的呢。想起這段往事,她面前忽然浮現一個小小的火焰一樣的身影,浮現出它嘩啦嘩啦翻書的樣子。
簡大梁看着走神的閨女,說:“想什麽?”
是想阿黃了。
很久不見。
回到家裏,把小豬仔放到圈內,它立刻哼唧着大口大口吃起豬草來。
簡大梁和簡植相視一笑,很滿意地進了院子推開屋門。
甫一進屋,父女倆首先看到炕上面坐着個人。
面前的胡圓正抿着唇燒水,而炕沿上那位正拿着炕帚随意地撲拉着,實際上這炕已經幹幹淨淨,一塵不染了。
是簡植的奶奶王簡氏正在給自己沒活兒找活兒,看到父女倆進來了,跳下了炕:“正好你倆來了,有個好事兒要和你們商量。”
簡大梁面露喜色:“好事兒?”
而簡植眉心跳了一下,他爹之前愚孝,後來出了鳥蛋的事兒以後已經清醒了很多,但即便這樣子,水準也遠遠在奶奶之下。她堅決不相信奶奶今天能帶來什麽“好事兒”。
王簡氏喜氣洋洋:“簡三峰前兩天買了一頭小豬仔,跟你們說,這挑豬仔就得趁早,否則就是挑剩下的了。那豬仔別提多歡實了,又能吃,又能睡,這兩天,使勁兒的長膘呢!”
簡大梁起了興趣:“是嗎,早知道,我們也早點買了。”
王簡氏看兒子感興趣,心裏更有了譜。他順手從桌子上拿過一個幹淨的搪瓷杯,自己把胡圓剛燒開的開水倒了進去,放到窗沿上晾着,很愉悅地說:“晚買也沒關系,買糟了就買糟了。我就是想和你商量這個好事兒的……”
簡植已經等了半天了:“奶奶,你究竟想說什麽啊?”
王簡氏眼睛掃了眼簡植,最終看着簡大梁說:“簡三峰身體虛,早上起不來,買了這小豬仔也不大能養動。我尋思着,這小豬仔就弄到你家豬圈,讓簡植丫頭養着去,反正多添一口豬草多添一口豬食……我家豬仔長膘快又歡實,這不就能帶着你家的豬也長膘快嗎。這不就是個大好事嗎!”
簡植趁爹娘還沒答話,就問:“行啊,奶奶,那到年底的時候,這豬賣了錢也都歸我家呗?”
她奶奶嘴角一撇,用顯而易見的嫌棄語調說:“簡二妮子你想啥呢。這小豬仔是你三叔買的,那這豬賣了的錢肯定得歸你三叔啊。你只不過是從山上多扯了些豬草,多弄了些豬食,那值個啥錢……”
簡植腦袋上一道将落未落的雷劈了下來,把自己雷得個外焦裏嫩。她是徹底明白了,奶奶這又是寵着他那好吃懶做的小叔,從自己家這裏貪便宜。
不等着她開口,這回簡大梁下了決斷:“成吧,這小豬就明天抱過來給簡植養,反正這孩子最近擅長養豬,培訓培訓不是壞事。”
天雷從身體內部又來一道,把簡植劈得裏嫩外焦了。
王簡氏匆匆離開了家門,簡植跺着腳跟爹娘說:“怎麽能答應她呢!簡三……哎不我叔咋就身體虛了!他就是一個懶!還有,多弄點兒豬草,我奶奶說得是簡單,但咋就這麽容易了!”
簡瑛方才在卧房裏給弟弟補褲子,這會兒也走了出來:“對啊,弄豬草多麻煩啊,喂一頭豬的話,簡植早晨五點鐘就得起床上山,披星戴月的弄豬草。弄完就要吃飯上學。這要多一頭豬……二妮子四點半就得起床了。”
曾經的賴床選手簡植一聽她姐這麽幫她回憶,整個心髒都停跳了。
“不行,不行!我這就找我奶奶去,我不喂!”簡植走出門去,聲音響徹院子。
簡大梁厲聲道:“你給我回來!”
他從來沒有這麽嚴肅過,那聲音裏有無奈又有蒼涼,透着成年男人顧家庭的兩難全的尴尬:“簡植,這豬你必須喂。你小叔是什麽貨色,你也懂。如果你不管,那豬仔真有可能餓死了。你奶奶也年紀大了,根本不可能上山弄豬草。”
簡植往外邁着的步子頓時收回,看着父親的表情,長長嘆了一口氣:“那好吧……”
夜晚,簡植坐在門口臺階上,對着院子看星星,想起昨天在學堂上悟了的那句話:
有些惡,不分時代,也不分老幼。
就好像她不相信陳龍生的校霸行徑會止步一樣,她也不大相信奶奶在未來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惡就是惡,不需要用什麽年老年幼粉飾。有人曾把她的書扔到糞坑裏,有人曾把她在寒冬攆上深山;有人曾在21世紀因一己之歡吃野蝙蝠,還有人在帽狀病毒肆意華夏時仍在朋友圈繼續做着野味交易。
這些人,這些惡,全然與時代和年齡無關,他們除非遇到了懲罰,又甚至是足夠頻繁的、足夠嚴重的懲罰,才能止住自己的惡。
然而,他們很有可能并不會從內心深處悔改,僅僅是知道作惡會受懲罰,趨利避害地不敢再作惡而已。
簡植對着夜空深深嘆氣,道了句:“啊呀,要是一早起來,簡三峰養的那頭豬消失掉就好了!!!!讓他們急死。叫他們偷懶!”
第二天五點左右,王簡氏提着燈推了院門,喊簡家人起來。
“快趕緊起來,出事兒了!”
簡植正穿衣服準備出門挽豬草。胡圓也剛下了炕。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簡大梁說:“娘,怎麽了?”
王簡氏着急地喊着:“也不知道咋回事兒,我們那頭豬,不見了!!!!”
簡植:????
胡圓:“娘你說啥,那豬怎麽就不見了?”
王簡氏:“昨晚我還給喂過潲水哩。豬圈門也關得嚴嚴的。今天一大早,我帶着簡三峰要抱着豬仔給你們送過來,結果一推豬圈門,就發現那豬仔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突然講起大道理了,是因為看了果殼一篇關于野味交易的文,文說在野味的法制管理上,我華夏還需要完善很多東西,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
……
簡二妮子說:走快點!!!
謝謝“韶衣”的營養液!!!我認為這杯是奶茶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