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以為
一句話直接從任遠舟心尖子上掐下一塊肉來。
傷口不大,血液并沒有噴湧, 只是緩緩地淌出來。
任遠舟站在那兒, 在自己心裏将這句話掰開了揉碎了, 一點點挑出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呵。”
許久過後, 任遠舟莫名笑了一下,笑得極輕。他滿眼的苦澀, 從深潭一樣的漂亮眼睛裏漫出來。
嘲諷一般的。
卻不到悲痛欲絕,也沒有哭天搶地。
葉君橋從他的世界消失了三年,然後會永遠消失下去。
自己沒能見到他,沒聽到他的聲音。
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是情敵帶過來的,內容是——是留給當年他收養的那個孩子的。
至于現在的自己, 和自己的感情, 他未置一字。
葉君橋的過世, 和他到臨死也沒正視過自己的感情——這兩個之間, 任遠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傷自己更重。
唯一确定的是, 自己心尖被人挖走了一塊,卻是鈍痛的。
心裏就像是壓上了千斤的棉花,柔軟, 沉重, 使人窒息。
他沒有去看葉君橋的屍體。
今天對自己而言,已經足夠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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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點都不想去看那具冷冰冰的,瘦得脫了形的東西。
那不是葉君橋。
不是那個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從醫院退出去的。
他沒去管媒體鋪天蓋地的污蔑和謠言。
那種感覺很遲鈍,像是自己弄丢了什麽東西, 但是就是想不起弄丢的是什麽。
任遠舟覺得自己很薄情,為什麽葉君橋走了,自己卻連淚都沒有,甚至都沒有覺得有多悲痛。
他只是,只是覺得自己很疲憊。
經紀人事後接過他的社交賬號進行了一系列的澄清和洗白,并且工作室也發證據澄清且向相關人員下律師函。
與此同時,水軍粉絲也都亂成一團,紛紛下場參與維護任遠舟的名聲。
但百十來個字的官方澄清加上水軍和粉絲的複制粘貼的說辭,怎麽比得上悠悠衆口。
“路人”嘴裏的故事總是狗血刺激的,男人被男人包養,戀童,猥/亵,金錢與性的交易,人設崩塌……
這個圈子到了哪一年都沒變過,網民愛的是吃狗血瓜。
真相澄清?誰在乎。
任遠舟出席葉君橋的葬禮更是将這個瓜續命了好幾個月。
各大營銷號蹭熱度,給分析;粉絲洗白的洗白,轉黑的轉黑;各大合作方紛紛處于利益考量,開始重新衡量商業合作;各大競争對手的團隊紛紛下場,一起跟着攪渾水。
而任遠舟卻只覺得麻木。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薄情,在葉君橋的葬禮上,他沒有悲傷,只覺得一種木然。
明明不該如此,走的那個人對他一生至關重要,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是。
但任遠舟自己的心境就是近乎漠然的。
參加完葬禮之後,他就重新回去工作,進劇組,拍戲。
經紀人那邊忙的陀螺似的,明裏暗裏地清查是誰下了這樣的黑手——他好不容易攀上任遠舟這麽一顆大樹,可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樹倒了。
對方撒的網太大,各家報道,煽風點火。相應的,網大自然也容易出纰漏。有人下了功夫去尋的,對方自然跑不掉。
是同公司的前輩,陸謙雲。
說是前輩其實也不大妥,算起來這人是和任遠舟同時出道的,當初夏吳的《蠶蛹》,他是主角,任遠舟給人做配。
《蠶蛹》當初可是在各大電影節奪了不少榮譽的,連帶着陸謙雲也因為這部戲被提名影帝。
只可惜,也就只到“提名”為止了。
任遠舟在《蠶蛹》之後上了兩年大學,又在夏吳劇組韬光養晦好幾年。
這段時間陸謙雲的好資源不斷,幾乎年年陪跑各種“影帝”競名。直到任遠舟正式踏入娛樂圈,奪得影帝寶座,陸謙雲都還在陪跑。
此人出道即巅峰,再無突破。
和任遠舟四舍五入是同期。任遠舟沉寂幾年一鳴驚人,他卻越混越後退了。
心中的嫉妒不滿慢慢積累下來,是會釀成毒的。
恰恰這次任遠舟缺席的頒獎典禮,陸謙雲和任遠舟又都在“最佳男主”的提名之列。
任遠舟此事一出,榮譽自然與他無緣,不過卻也沒落在陸謙雲頭上,而是給了另一個大器晚成的老前輩。
經紀人将這件背後捅刀子的事告訴任遠舟的時候,還順帶提及了陸謙雲自己的黑料。
任遠舟聽完之後,卻讓經紀人暫時按下別發。
他不是不服做“萬年老二”嗎?
接下來的一整年,任遠舟都在截胡陸謙雲的各類角色,不分大小。
一年匆匆而過,娛樂圈的黑料從沒有被徹底澄清的。黑料這種東西都是用來被時間遺忘的。
只要演員沒接觸黃|賭|毒的底線,且自己作品底子夠硬,有黑料也能翻盤——這個地方就是慕強慕得這麽不講道理。
一年以後,任遠舟雖然依舊污名未清,但是卻借着實力,頗具争議地重新坐回自己的影帝寶座。陸謙雲這次卻連提名都沒進。
頒獎典禮過後不久,任遠舟新劇殺青。
陸謙雲身陷嫖娼陪睡的風波,業內稱将被雪藏。
任遠舟這次給自己留了兩個月的休息時間,趁着這個時間回了一趟當初和葉君橋住過的小區。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去的很晚。
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
物是人非,走過的路再走一遍也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任遠舟站在小區裏,擡頭看他們家的陽臺——以前葉君橋經常在那兒抽煙。
但是此時那處就是一片黑,連個亮都沒有。
我大概沒有那麽喜歡你。
任遠舟想到。
事實上,你走了,我還是好好活着。吃飯睡覺拍戲,活得好好的。
我沒那麽喜歡你。
任遠舟篤定。
他給自己扣下了涼薄的帽子,盯着窗臺看了許久才動身回去。
許是這一年太累,睡眠不足。開車的路上他一個晃神,看到路邊的一個人影。
那人就站在路燈下,抽煙。
路燈給他鍍上了一層暖暖的黃色,他的發絲都像是有了一層光暈。
車與人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好像察覺到了任遠舟的車。于是擡起頭朝着任遠舟遠去的車揮了揮手,帶着不大正經的笑,還手裏夾着香煙。
任遠舟:!!!!
那一個瞬間,任遠舟什麽都沒想。
平靜了一整年的心境突然被砸下一顆隕石,堅硬的冰殼破裂,藏在冰殼下的所有都露了出來,碎裂的冰殼刺穿柔軟,帶出一片淋漓鮮血。
他真的什麽都沒想。
不敢置信一樣的,心髒仿佛要停跳,時間仿佛靜止。他甚至記不得自己現在在哪裏,在做什麽。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确認一般地回頭,從車窗看回去。
看向路燈下。
他的車在他回頭的時候,直接穿過了斑馬線,沖進了紅燈下的十字路口。
一輛大卡車來不及剎車,兩車相撞。
轎車翻滾着摔出去。
交通事故。
任遠舟的車輛摔在了十字路口,車輛紛紛停下,交通堵塞。
大卡車上跳下來一個中年大漢,手足無措地拿着手機撥打120。其它的車輛上的也有人探出頭來觀望。
只是路燈下,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感恩枰瑜小天使和荳蔓小天使的地雷,麽麽紮~*罒▽罒*
前世到此為止了哈,摸摸小天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