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還活着
淩晨兩點。
葉君橋睡的朦朦胧胧的,翻了個身, 半眯着眼睛看到床前立着個黑色的人影。
他閉着眼睛又安睡了兩秒, 接着突然回過神來。
葉君橋:!!!!
猛地睜開眼睛, 與此同時驚慌地朝着身後蹭了幾厘米, 上半身半擡起,手肘壓着枕頭, 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任遠舟站在床前,目睹了他這一系列動作,毫無反應。
葉君橋回過神來,認出床前的人。
緊繃的肌肉松懈了幾分,可心髒還沒回過神來,“撲通撲通”的跳。一時簡直不知是該松下一口氣, 還是該發火。
這要換個別的人, 葉君橋就摸過枕頭砸過去了——大半夜的你想送我升天啊?!
但任遠舟平時太順心乖巧。遇上他, 葉君橋總是不自覺地會寬容一點。更何況這崽子這段時間不太對, 所以要更加寬容,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起來,努力讓自己的情緒不要顯得那麽有火氣, 要耐心一點,
“怎麽了這是,大晚上的來取我狗命了?”
任遠舟身上穿着一套米色的長袖睡衣,挺薄的,也不知道冷, 就看着葉君橋。
活生生的,會呼吸,會動。
蜜色的皮膚下是飽滿的,而不是幹癟和蒼白。
他在這裏站了十來分鐘了,什麽都沒幹,就看着這個人,聽着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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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葉君橋翻身,他心裏就像得到了一個這人還活着的證明。可是一旦呼吸聲緩,半天沒動靜,他都會突然揪心起來。
夢中的前塵往事悉數在目。
他甚至記的車窗的碎玻璃卡進血肉的感覺。
任遠舟有些糊塗地想,到底是二十五歲的任遠舟夢到了現在的自己,還是自己夢到了二十五歲的任遠舟。
哪個自己才是真實的?
他不知道。
但是他害怕自己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躺在icu的病床上,而葉君橋已經死去一年了。
兩個不同的人生交錯在一起,他能覺察到它們都是真實的。
可心有所系,他患得患失一般地害怕“夢醒”,什麽都給不了他安全感。
別人檢查是不是做夢都是自己掐自己一下,覺得疼就是真實的。現在就是剮他的肉,讓他覺得疼,他都還是會怕夢醒。
葉君橋隐約察覺到這崽子有點不對勁了——雖然這段時間任遠舟一直有點不對勁,但是現在不對勁地特別明顯。
葉君橋打量着任遠舟的臉,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這要是能看出來就有鬼了。
所以只能挑明了問道,“怎麽了到底,怎麽跑我屋子裏來了?”
任遠舟:“…………”
他想說清楚的,但是又覺得這樣不對。這來來去去的太複雜,一頓就沒了言語。
葉君橋等了半晌也沒等回來什麽回應,滿心挂着問號,心說到底怎麽了這是?
一副要哭不哭的站在我床邊,也不說出了什麽事,這是要等着我下床抱抱嗎?
“我今晚能在你這兒睡嗎?”
任遠舟這話出口的順暢,誰也不知道他在說出來之前到底在心裏走過多少彎彎繞繞。
葉君橋:“…………”
葉君橋:“……不是,為什麽啊?”
寶寶你昨天滿十八,這是一夜回到八歲了嗎?
任遠舟:“不可以?”
葉君橋:“…………”
哪兒說得上可以不可以呢,這個問題就不在可以不可以上。
葉君橋上下打量着人,越發覺得這崽子今天晚上怪怪的。
這一打量,可好,瞧見這人連拖鞋都沒穿。
四月的天,再怎麽回暖晚上也是透着涼的。葉君橋沒鋪地毯的裝修愛好,嫌棄這玩意兒吃灰。所以任遠舟這時候赤腳踩在地板上,看着就覺得凍得腳生疼。
葉君橋掀開被窩,帶着點無可奈何,“上來上來。可真行,鞋都不穿,我都要懷疑你昨天生日是滿八周歲了。”
任遠舟跟着人躺在床上,被子裏暖融融的。葉君橋的體溫和他身上的味道把任遠舟整個都包裹起來。
葉君橋跟着一起躺下來,躺下來之前還伸出手越過任遠舟,幫人壓了壓被角,
“做噩夢了?”
他就能想到這麽一個可能性,別的實在是想不出了。
任遠舟猶豫了一下,跟着一點頭,“嗯”了一聲。
這反應乖得有點讓人心疼了。
葉君橋只當是這人晚上夢到了自己去世的爸媽,難受得睡不着覺才過來找自己的。畢竟昨天滿十八,他爸媽夢裏回來看看也正常。
可是他想來想去也不知道怎麽辦,于是隔着被子拍了拍,當做安慰。
安慰完,葉君橋躺下來,又言簡意赅地道,“腳。”
任遠舟沒反應過來,葉君橋才又補充道,“伸過來,給你暖。”
嘶,果然跟冰疙瘩似的。
葉君橋覺得自己跟帶孩子睡覺的老媽子似的。
昨兒不是滿十八嗎?怎麽退化成小奶狗了,怯生生的,又軟又乖。
這床上就一個枕頭,本來是葉君橋枕着的。兩人躺了一會兒,葉君橋就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突然覺得任遠舟往自己這邊蹭了蹭,硬是和自己睡在一個枕頭上了。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睛也困得睜不開,迷糊着就準備把頭往旁邊挪一挪,讓崽子睡枕頭。
本來枕頭還有,他實在是困了,不想去櫃子裏取。
結果還沒挪開就先有一只手給攔住了,他聽到任遠舟的聲音近在耳側,溫柔又輕緩,“擠一擠吧。”
唔,也行。
葉君橋把頭放實,徹底睡着。
朦朦胧胧地時候覺得任遠舟跟只黏人的大型寵物一樣,往自己懷裏擠了擠,帶着點小心翼翼。
葉君橋迷迷糊糊地伸手把人給攬住,用手臂固定住,免得這人動來動去影響自己睡眠。
上次一起睡的時候這崽子好像沒這黏人的毛病?
他老人家邊想邊睡着了。
他自己倒是睡踏實了,管殺不管埋的,那頭任遠舟在他懷裏僵硬了好一會兒才放松下來。
那人手臂環着自己,感受到那個人噴撒在自己頭頂的呼吸,聽着那個人近在咫尺的心跳……
這才讓任遠舟稍微找回了一點真實感——這人還活着,活生生的。
任遠舟的頭就靠在葉君橋的脖子位置,幾乎整個縮在葉君橋的懷裏,安心的同時又在不自覺地想道,
這次一定要小心一點,要堅定一點,再也不離開他了,把他守在自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