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冰火兩重天
冰火洞七拐八彎地,在後山腰的峭壁上開了個小口。司少卿用狼皮褥子弄了個舒舒服服的“雅座”,和明瑜窩在那個小洞口,閑閑地看天邊斜陽。
“人間煙火,感覺久違了呢。”司少卿托着下巴:“有沒有一種‘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覺?”
明瑜唇角翕動,半晌之後,才輕輕吐出:“很多事,确實已無法回到從前。”
司少卿玲珑剔透,自然知道他言中所指,知道他情緒消沉的由頭出處,心頭一軟,握住他的手,柔聲勸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總有辦法,可以恢複你的武功。”他刻意換了歡快的語氣:“你還有我啊!從今以後,就是我罩着你啦!哎,不要小瞧我,我雖然武功差一點,可好歹是一派掌門,要不要加入我門下,讓我親傳你,丹霞武功!”
明瑜眉間擠出一抹澀澀的笑意,拉過“陸漸行”的手,臉湊近,氣息溫潤撲鼻:“那我明瑜,可是陸掌門的第一個親傳弟子?掌門的飲食起居,皆由親傳弟子貼身照料?”
“啊?”司少卿的臉騰地就紅了,明瑜的話,說對又透着什麽不對,他本能地想反駁,偏偏無話可說。
“就從今天開始,可好?”明瑜突然正色道,手指觸上“陸漸行”緋紅的臉頰,輕輕劃撥。
“廢什麽話!”司少卿幡然醒悟,拍掉明瑜的手:“你還是個病人!”
還有兩天。距離療傷完成的七日之期。
療傷的程序不變,所不同的是,明瑜已經清醒。所以,當粘稠的藥湯擺在明瑜的眼前,司少卿有些踟蹰,他不知道該如何向明瑜說明,即将要發生的狀況。
“會很辛苦。”司少卿一邊說,一邊動手去解明瑜的衣服:“不過每一次你都扛過來,特別棒。我會幫你。”
明瑜端起藥湯一飲而盡:“我知道,沒有你,一切忍耐都毫無意義。”
清醒的神志,比昏迷時更深地感應到身體的苦楚。明瑜咬緊嘴唇,想堵住喉間的□□,指甲掐入肉裏。
司少卿一言不發,褪掉自己的衣服,像過去的五日那樣,赤身攬住明瑜。
“漸行……”明瑜身子一顫,似渴求,又似推拒。
“不要在我面前忍耐,”司少卿聲音輕柔,卻語氣堅定;手指扒開明瑜都快攥出血的拳頭,擠進指縫,緊緊相扣:“痛苦和歡樂,都大聲地說出來;我在,就在你身邊;無論寒冰還是火焰,我都會陪你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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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都是這樣過來的嗎?”明瑜汗如雨下,大口喘息:“苦了你了……”
“矯情。明明受苦的是你……”
水珠劃過明瑜的臉,滴落在兩人緊緊相偎的身體上,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熬過了藥湯的折磨,二人精疲力竭地躺到溫泉裏。
“漸行,替你绾發,可好?”
“才從冰山火海上下來,不好生将養着,操心這些事情作甚?”
“僅僅是,想為你做些事情。”
“……你為我做的,已經太多。”司少卿輕輕嘆道,還是乖乖松開發髻,伏在溫泉池子邊上,任明瑜操作。他看不到,明瑜輕輕梳理長發時,眼裏的柔情與不舍;也看不到,明瑜偷偷鉸下一束發絲,虔誠地藏于身後。
兩日很快就過去了。這兩日裏,明瑜似乎打開心房,治療時不啻于顯露自己的軟弱,孩子般向司少卿索要依靠;治療完畢後又化身家長,箪食瓢飲,無微不至,把司少卿當作三歲小孩來照料。
“你這是要成精啊!”司少卿笑着說,張口抿住明瑜送到唇邊的粥匙:“拜師禮還沒有行呢,感覺像占了你便宜。”
“渾話。以前,總是你趕我走,不讓我留在你身邊;此番,難得你放下孤高,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感覺是我賺到了呢。”
司少卿心中無端地酸楚起來。他左右張望,指指遠處,說:“那個,我要吃松子!”
明瑜一笑,放下粥碗,抓過一把松子,慢慢地剝。
“要是有玄鐵手套……”司少卿脫口而出,随即想到明瑜武功盡失,又被師門所棄,自然是不會再有玄鐵手套。他自知失言,趕緊改口:“哎呀,你就用牙磕吧,我不嫌你的口水啦!”
明瑜怔了怔,手裏剝松子的動作停住了。
“哎呀,怪我這張嘴,又饞又不會說話。”司少卿撲上來扳明瑜的肩膀:“罰我罰我……”
明瑜擡頭迎上司少卿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對,那視線中的千頭萬緒,似乎将時間凍結。
“嘩啦”一聲響,那是松子灑落在地上的動靜。只覺得呼吸一窒,司少卿被一片溫潤的柔軟堵住了唇。
司少卿又一次在懵懂中,聽到那細碎的、急促的“嘩啦”一聲。像是催眠術中的某種提示音,身體中某種原始的沖動被喚醒……
……不是第一次,哺喂藥丸時他們也曾唇齒相交;但,與那次不一樣,火熱缱绻,活色生香……
不自覺地,他的手指嵌入了身下狼皮褥子的柔軟裏,好像要抓住泛濫而出的渴望——涼的。
他清醒了。
“明瑜!”司少卿惶急的呼喚在空蕩蕩的岩洞裏回響。一張輕薄的紙片飄落到他腳下:
“無用之身,難伴君左右;願君長風破浪,宏願得償。”
“你混蛋!”司少卿用盡全身力氣,想吼出肺腑間充塞的悲郁,卻猶如落在那張紙片上,輕飄飄地無處着力。
“說好的不走,說好的陪我,說好的今生未夠呢??!!!我特麽沒有宏願!你就是我的宏願好嘛,你,僅僅是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