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晨昏交替
“啊啊啊啊,子歌我贏了!”
鎮子邊緣,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青雲莊二公子步虛淩和他新收的“小弟”寧子歌,正在比賽石頭打水漂的游戲。
“是啊,你最厲害了,你是大石頭啊。”寧子歌意味深長地說。
“真的嘛?真的是因為我叫磊哥所以才這麽厲害啊?”步虛淩覺得今天腦子被洗得厲害,寧子歌一天之內跟他說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腦子都塞不下了;但是又非常開心,這一整天寧子歌領着他吃喝玩樂,滿足他所有的要求,他在旁人奇怪的眼神裏謹小慎微地活了十幾年,從來沒有今天這麽放飛和開心過。
“我帶你見個朋友,我們說好在這見面的,他也認識你哦。”寧子歌看着天邊飛起的晚霞,心想司少卿總該到了。
“朋友?我從來沒有朋友也!”步虛淩的眼睛在夕陽裏閃閃發亮:“寧子歌,你當我的第一個朋友,好不好?”
寧子歌望着步虛淩晶瑩剔透的眸子,胸中五味雜陳。突然,他眼神一聚,伸掌推開步虛淩,轉身拔出長劍,格開了一枚疾射而來的鐵镖。
“啊啊啊,我的風車!”步虛淩的注意力與衆不同,完全感受不到四面八方激射而來的、致命的危險,只看到剛剛寧子歌買給他的、最喜愛的玩具風車,在手中噼裏啪啦變成了碎片。
“快躲開!”寧子歌身形急擰,一手揮劍格擋,一手把步虛淩摁到了溪水裏。然而步虛淩全無避險的自覺,嗆了一口水拼命地想從水裏站起來。
他胡亂的掙紮壞了寧子歌的陣腳。鐵镖破空之聲如一張大網,向二人籠罩而來。寧子歌悶哼一聲,縱身抱住步虛淩,撲倒在小溪中央的深水裏。
猝不及防的步虛淩短了氣,又在水中掙紮起來。寧子歌果決地銜住步虛淩的口唇,渡入一口氣。
困頓掙紮中的寬柔撫慰,周身水寒上的一腔溫暖,令步虛淩安靜了下來。他睜大眼睛,任寧子歌抱着、噙着,緩緩沉入水底,看一條淡紅的血煙在眼前袅袅升起,血煙的盡頭,赫然是紮在寧子歌肩頭的一枚鐵镖。
寧子歌忽然覺得周身一緊,不由得睜開眼睛。步虛淩的臉近在咫尺,他立刻感覺到有一種光芒從步虛淩的臉上放射出來,直要洞射這水底的昏暗。
“虎瞳?!”
不及細思,一股強大的力道迸發出來,帶着寧子歌穿破水幕。
小溪上空像是無端降了一場暴雨。雨幕中一個白色的身影迅猛突進,向溪岸上東北、西北、正北幾個方向次第穿梭……雨點還未落完,甚至聽不到一句人聲,溪岸上最後一個偷襲者的身影已緩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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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活口!”站在溪水中的寧子歌疾呼。
遲了。“虎瞳”伫立在星光下,語氣比身上的濕衣還要清冷:
“所有見過……我的人,都得死。”
“……也包括我?”寧子歌摁着肩上的傷口,胸中氣血翻湧。
“虎瞳”微怔,飛身掠近,接住寧子歌搖搖欲墜的身子,在寧子歌最後的意識裏留下清晰的兩個字:
“子歌。”
明媚的春光破窗而入,打在福來客棧頂樓的上房中,一個……不,應該是一對……少年熟睡的、俊美的臉上。打首的少年在陽光的照耀中蹙動漆黑的睫毛,率先醒來。大約是橫在他身上的一條胳膊箍得有些緊迫,他皺着眉推開,然後驚坐起身。
身後還有一個熟睡的人——這個敵友難辨的人,竟攬住自己睡了一晚上?而且,而且!他們二人全都□□着上身!
寧子歌不自覺地伸手扶向隐隐作痛的傷處,發現肩頭已被細密整饬地包紮完好——是了,不脫去衣服,如何能處理傷口;不脫去衣服,難道要裹濕衣入眠?他為自己的矯情哂笑了一下,然而還是擋不住一陣潮熱湧上臉頰——眼前這具肌理分明的胴體,實在是……太完美了,還有一縷長發自頸間垂在胸前,癢癢地撩動寧子歌的心。他伸指過去挑弄那縷長發,越是屏息越是不穩,指尖屢屢劃過人家的胸口,總也挑弄不起那縷長發。
步虛淩睜開眼睛,将寧子歌偷偷摸摸的行徑逮了個現行。
“子歌……我好困,我還要睡。”步虛淩握住寧子歌杵在眼前的手指,翻身壓住,好像一個不願意被叫醒的貪睡小孩,沒收了你的叫醒工具。
寧子歌長出一口氣,拍拍都快要被心跳打出形狀的胸膛,緩了緩,還是忍不住問:
“你,到底是誰?”
趴着的小孩聞言扭過半張臉,黑白分明的眸子枕在肘尖,放射出小孩特有的嗔怨:
“我都記得你是寧子歌啦,你居然不記得我!”
“那,昨天晚上……”寧子歌嗫嚅着。
“哦!我記得!”小孩翻身坐起:“我的風車壞掉了,你要賠我!”
寧子歌癡癡望着步虛淩純真得毫無雜質的的眸子,好像明白了什麽:“好,我賠你個新的,一會就去。”
“噢耶!子歌你真好!”步虛淩開心地抱住寧子歌的胳膊,腦袋靠住:“可是我好困啊,好像一晚上沒睡覺,我要睡一覺,再去買風車。”
寧子歌輕嘶一口氣,因為步虛淩碰到了他肩頭的傷處。
“怎麽了?你這裏,是受傷了嗎?”除了貪玩、貪睡,步虛淩還是個懂得關心人的小朋友。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寧子歌溫柔地握住步虛淩的手,指一指零散在床前的水盆、繃帶等療傷的家什:“昨晚是你幫我包紮傷口的。”
步虛淩沖那小半盆血水砸了砸舌,說:“我怎麽不記得了……子歌你還疼嗎?”
寧子歌胸口一燙,展臂将小孩攬在懷裏——不關心自己到底有何差池、遺忘了什麽,卻關心寧子歌還疼不疼,這讓寧子歌感動不已:“不疼。多虧你,這镖是帶毒的,要不是你替我運功逼毒,我就死翹翹了。”
“真的?我這麽厲害?”
“真的,我們二公子,大石頭,磊哥,最厲害了!”
“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後都要聽我的?!”
“聽!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子歌!”步虛淩開心地在寧子歌肩窩裏蹭臉。
“你昨晚上替我療傷,一定消耗很大,多睡一會兒吧。”寧子歌把小孩放平在床上,替他扯上被角。
“子歌,”步虛淩突然抓住寧子歌的手:“我,我從小就是個沒用的人,也經常忘記事情。我第一次知道,我昨晚幫助到了你,好開心……以後,如果我想不起來的事情,特別是晚上發生的事情,你都要告訴我,好嘛?”
寧子歌心軟得一塌糊塗,柔聲應了聲好,卻怔忪起來——他隐約記得,昨晚上的“虎瞳”,叫了聲“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