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誰毀了。
頓時,目光滞住,下一秒腦子裏有根神經條件反射一樣緊繃起來,同時産生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在裏面不斷地翻轉,試圖要找到一個突破點。他僵坐在那裏,一絲也不敢亂動,就連呼吸聲都變得極為輕柔,生怕自己一個細微的動作,驚跑了什麽很虛弱卻又讓他十分想要抓牢的東西。
鐘厲想了很久,但心裏那股類似意念或者提示的東西始終沒有浮出腦海,最後,他的思路被老唐的一通電話打斷,老唐問還是他去接聰聰放學嗎?
鐘厲頓了會,回答道:“不,我親自去,你把車子開出來就可以下班了。”
星期六這天,鐘厲帶着帶聰聰去游樂場玩,作為他這個星期都是自己睡的獎勵,而鐘厲自己則因為還沒頭緒,暫時住在樓上的客房。關于這件事他想過了,這種一家三口分別睡三個房間的狀态不可以持續太久,否則被聰聰發現,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而且,肖雨桐那個女人也會懷疑他的誠意。
他就準備明天去找私家偵探查,畢竟事情過去五年多,很多事查起來不是那麽容易,當年跟着他一起做項目的幾個人除了現在的助理張緒,其他人都離開了。
前兩天他還跟張緒聊過,問他對當時的事情還有沒有特別的印象?比如那些人有過不太正常的舉動,或是看到過聽到過什麽特別的事?張緒很認真地想了想,說:“我只記得那一晚我們先離開的,您自己留到最後的,我們在樓下看到肖小姐,她來給您送宵夜,之後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天他在辦公室裏呆到很晚,後來還在沙發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他看到辦公桌上放着肖雨桐親自烹饪的宵夜,人卻已經不在了。鐘厲當時什麽想法也沒有,甚至胃口大開吃了那頓宵夜,之後把東西收拾好,然後回了家。
第二天他還在睡覺的時候,張緒就火急火燎地打電話給他,說标書內容不知怎麽的被人放到我網上,他立刻起床回到公司調查這件事,辦公室的監控顯示,其他人離開後,只有肖雨桐去過他的辦公室,攝像頭清楚地拍到她碰了他的電腦,還翻看過什麽。
當時的證據對肖雨桐很不利,不過鐘厲一開始是不肯相信的,直到後來,當他親眼看到她和顧雲騰在在一起時,他才十分難過地相信了。
被最愛的人背叛,那種感覺足以讓人毀滅整個世界。
☆、第 39 章
肖雨桐自從那天和鐘厲攤牌之後,這幾天跟他的相處就有點隔閡了,好像一下子回到之前比較陌生的那種狀态,你不清楚我在想什麽,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有兩天,鐘厲回來得比較晚,肖雨桐甚至覺得他是不想見自己,故意那麽遲才回來,所以那幾天都是她哄聰聰睡覺。
原本她想就陪着孩子一起睡算了,不過聰聰卻很有恒心,表示他既然答應了爸爸自己一個人睡,男子漢說話要算話,肖雨桐倒不好堅持什麽了。
星期六早上,鐘厲照例去附近的公園跑了一會,回來的時候經過肖雨桐門前,他停下腳步敲了敲她的門,之後隔着房門對她說:“今天要帶聰聰去游樂場,你一起去。”
他走後,肖雨桐就起來了,再怎麽說在聰聰面前兩個人還是要繼續裝恩愛的。
吃過早餐,鐘厲親自駕車帶他們去市裏一家游樂場,因為是周末,人很多,鐘厲在大門的路邊把他們先放下,讓他們去售票處等,然後就去找停車位了。
鐘厲沒有想到,在停車場居然看到範逸了,他和鄭然一起來的,狗血的是他的車就停在鐘厲旁邊。
鐘厲和範逸寒暄了兩句,鄭然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也沒有看鐘厲,好像不認識他了一樣,鐘厲和範逸打過招呼之後就走了,既然鄭然表明了态度,他就不再多說。
聰聰很快就在各個游樂設施間穿梭起來,但凡适合這個年紀的小朋友的項目他都要去試一遍,這家游樂場年數已經有些久了,裏面的項目其實很老套,先進的那些不多,不過卻很适合聰聰這樣的小孩子。
三月底了,天氣漸漸暖和,聰聰玩了一會就出了汗,外套也脫了,肖雨桐幫忙拿着三個人的外套,後面沒有怎麽玩,坐在一旁的休息區等着他們爺倆。
以前她和聰聰玩過很多次,現在這樣的機會自然讓給鐘厲,肖雨桐坐在一把大的遮陽傘下,一手撐着腦袋,歪着頭看着旋轉木馬上的一大一小。
為了今天的出行,鐘厲特地穿上一件淺灰色的長袖體恤,遠遠看上去,和聰聰身上那件好像是親子裝,父子倆的眉眼本就十分相像,加上這一身打扮,誰也不會認錯這對父子了。
“哎,你兒子和他爸爸很像啊,兩個人都那麽帥。”坐在肖雨桐對面的一個女人忽然開口說道,和她一樣,也是陪着玩累了坐在這裏休息。女人有點胖,臉上長着雀斑,穿着一件黑色的衛衣,手裏也拿着一堆衣服,臉上洋溢着家庭幸福的知足。
“我女兒和我老公也像,人家都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沒一個地方像我。”
那女人繼續說,肖雨桐不知道怎麽接這種話題,雖然她也是一個孩子的媽媽了,可她并沒有真正進入家庭主婦這個角色過,她只是一個未婚生子的單親媽媽,沒有足夠的底氣在人前表現出這種夫妻和睦家庭幸福的自豪,說心裏話,她挺羨慕這個女人的,微胖的臉上連那點小雀斑都變得很可愛。
肖雨桐只是笑笑,那女人見她不接話,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不一會,機器停了,女人走開迎接她的丈夫和孩子去了。
肖雨桐沒有動,直到鐘厲牽着聰聰走到跟前才起身。聰聰轉頭看一眼旁邊的漢堡屋,朝那邊指了指說:“爸爸,我餓了。”
“好的。”鐘厲欣然允諾,到了裏面一看才知道人太多,別說是坐的地方,就連買餐的臺子那裏都排出很長的隊伍。
聰聰頓時一陣哀嚎,可是哀嚎完還是表示想吃漢堡,鐘厲對于兒子的要求向來不予拒絕,拍了拍他說:“爸爸去排隊,你和媽媽去外面的打傘下面等着,一會去那裏吃,這邊沒位置了。”
聰聰點點頭,表示服從,然後肖雨桐就帶着他出來了。
鐘厲排了大概三個小時的隊伍才買到三份套餐,每份套餐的搭配都不一樣,這樣可以交換着吃到更多的品種,聰聰要了薯條和雞腿的套餐,肖雨桐喜歡吃骨肉串燒,鐘厲直接把那份給了她,他自己說實話,并不喜歡吃這種東西,不過為了表現出一家人的其樂融融,也将就着吃了一份雞翅的。
吃完後,肖雨桐起身去衛生間,問聰聰要不要去,聰聰回答說:“我跟爸爸一起去。”
肖雨桐點點頭,“那你們先在這裏看着東西,等我回來。”
不遠處就有一個衛生間,肖雨桐過去的時候人并不多,之後她在洗手臺那裏洗着手,洗着洗着,忽然感覺到身邊站了一個人。
“恭喜你啊,得償所願了。”
肖雨桐擡起頭,看到鏡子裏的鄭然也在洗手,對方低着頭并沒有看前面,動作和語氣都那麽漫不經心。
肖雨桐對這樣酸溜溜的鄭然早就不感冒,但鄭然好像有點說上瘾了,“老實說,這輩子輸給你我很不服氣,可惜這個世上的男人都是賤命,輕易得到的總是不珍惜,得不到的趨之若鹜,早知道鐘厲也是這樣的人,當初就該毀了他,你也不會有機會在我面前這麽得意。”
鄭然纖細的手指把玩着身邊的挎包,蒼白的表情裏有一種陌生的沉溺感,雖然她在對自己說話,可是那雙眼睛卻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一樣。
肖雨桐忽然覺得她的樣子有點奇怪,她說的話也很奇怪,她對鐘厲的心意大家一直都知道,不管她多麽生氣,至少沒有在誰的面前說過鐘厲的壞話,可是現在,她這話裏無一不透露出一種歇斯底裏的刻薄和惡毒。
難不成因為上次吃飯的事情,她對鐘厲已經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肖雨桐顯然不知道不久前鐘厲在電話裏對鄭然說了些什麽。
肖雨桐說道:“你不用對我說這些,而且我也不會替你傳達給鐘厲,你要是對他有什麽不滿,建議你自己去和他說。”
“肖雨桐,其實我還是想跟你打一個賭。”鄭然沒有聽到她說什麽一樣,自顧說自己的話,肖雨桐甩掉手上的水珠,“我沒興趣,他們還在等我,你自便。”話音剛落,眼角寒芒一閃,鄭然的手裏不知怎麽的忽然多了一把刀子。
肖雨桐頓時吃驚,他們站在衛生間最裏面的地方,因為面對面說話的姿勢,肖雨桐背後就是牆壁,而鄭然側身對着她正好擋住外面進來的人的視線,如果鄭然真的做出什麽舉動,她顯然處于不利的一方。
“你想幹什麽?”原來女人的嫉妒心是這麽瘋狂,肖雨桐心裏有些害怕,卻努力維持着自己的聲線。
“我說要跟你打一個賭,你敢不敢?”鄭然走近了一步,臉上的表情蒼白而陰森,姣好的面容放大而扭曲。
“賭什麽?”
“賭你的命會不會一直都這麽好。”
……
聰聰準備吃好飯再去排隊玩一次開小火車,結果等了二十多分鐘媽媽還沒有回來,小家夥心裏有點急了,對爸爸說:“媽媽怎麽還不回來,我們去找找她吧。”
鐘厲也覺得肖雨桐去的時間有點久了,何況路不遠,從這兒就能看的衛生間的門口并沒有堵着很多人。
父子倆牽着手往那邊走,剛到衛生間門口聽到裏面一聲尖叫:“殺人了,救命啊。”
接着幾個女人面帶驚恐地沖了出來,鐘厲只覺得太陽穴突突跳,拉住一個急着往外跑的女人問:“裏面發生什麽事了?”
“哎呀,殺人了,好吓人,趕緊跑吧……”
接着裏面又沖出一個人,鐘厲一看竟然是鄭然,鄭然面色蒼白,顯然也是吓壞了,看到鐘厲臉上露出找到依靠的安慰笑容:“鐘厲,救我,肖雨桐她要殺我。”
鐘厲這才發現鄭然的左手握着右手手腕,鮮血就從兩只手交握的縫隙流出來,她整個左手殷紅一片,和他說話的功夫,腳下也流了一片血跡。
聰聰吓壞了,一個勁往鐘厲身上躲,鐘厲按着他的頭把他貼在自己大腿上。這時候範逸也趕來了,剛剛跑出去的幾個人已經讓外面引起騷動,游樂場的保安正朝這邊聚攏。
“然然,你怎麽了?”範逸大驚失色抱住她,鄭然失血過多已經開始體力不支,倒向範逸懷裏的時候就失去了知覺。
“然然,你堅持住。”範逸打橫抱起她,一邊叫嚷着叫救護車一邊往外沖。
外面鬧哄哄一團,女廁這邊卻安靜得好像沒有一絲人氣,一路延伸的血跡給這安靜的氣氛又增添了一絲詭異和恐怖。
鐘厲抱着聰聰,孩子一直貼着他胸膛趴着,他的手扣在孩子後腦勺上,避免孩子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
他一步步地走過去,在他身後已經圍了好幾個保安,有人看到他抱着孩子走過去,試圖叫他回來,然而他好像都沒聽到,也沒有回過頭看一眼。
靠牆的那邊站着那個女人,手裏握着一把帶血的刀子,刀尖垂落,指向地上的一攤血跡。雖然只是個女人,但她手裏握着刀子,剛剛還弄傷了一個人,頃刻間危險力就上升了,幾個人高馬大的保安居然就沒有人上前。
只有這個抱着孩子的男人那麽不懼危險,勇往直前,當他終于站到她面前時,她低頭看着刀子的眼睛才慢慢擡起,令人吃驚的是,她眼中風平浪靜,沒有一點緊張和害怕,也沒有激動地揮刀相向,就好像經歷一場狂風巨變過後,無可奈何的冰冷和麻木。
當她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的表情還是有一絲怔忪,動了動嘴,急于相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樣。
“雨桐,你在幹什麽?”
肖雨桐手一松,刀子咣當一聲落地,這才驚醒了自己的神經——
“鐘厲,不是我。”
她說道。
☆、第 40 章
警察來得很快,就在肖雨桐說完後不久就出現了,之後那些警察兵分兩路,一路去醫院傷者那邊了解情況,一路則帶着嫌疑人回派出所。
警車烏拉烏拉在前面開路,鐘厲駕駛着黑色的賓利緊随其後,這種堪比領導視察的待遇如今對他來說還真是操蛋的榮幸。更操蛋的是,一個紅燈不偏不倚擋在他和警車之間,還讓他跟丢了。
鐘厲低低地咒罵了一句,想到後座上的孩子,又把氣憋了回去。
好在地方熟,鐘厲把車子開到派出所門口,張緒和劉律師已經等候在那裏,上車前他就打了電話,不過此時看到他們兩個人都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眉心不由一蹙。
鐘下車去後座抱起孩子,張緒在他出口責備前開口解釋:“剛剛見到肖小姐了,她說不用律師跟着,她會跟警察照實說。”
這個女人,現在是她擺姿态的時候?鐘厲暗自抿了抿嘴,低頭看手裏的孩子,商量的口氣,“聰聰,爸爸現在要去看看媽媽怎麽樣,你和張叔叔在這裏等爸爸可好?”
聰聰順着鐘厲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搖着頭,眼淚汪汪看着他,“我要去找媽媽……警察為什麽要抓媽媽,媽媽不是壞人,嗚嗚……”
直接給他哭出來了。
鐘厲只覺得頭大,但這個時候發火是萬萬使不得的。他往裏面看了一眼,估計這個時候已經開始做筆錄,肖雨桐那個女人選擇自己面對他們也無可奈何,不過眼下他可不能站在這裏幹等,但抱着個孩子進進出出也不方便,最後,鐘厲從肖雨桐的包裏拿出手機,查到顧辰的電話撥打過去。
“顧辰,我是鐘厲,雨桐出了點事情在派出所,你能過來接一下聰聰麽?”
顧辰正好在這附近吃午飯,今天是周六她自己一個人出來逛街,然後就近找了地方吃午飯,剛吃到一半電話響了。
“你說什麽?雨桐出了什麽事?”顧辰差點被一口飯卡在嘴裏,輕咳兩聲把飯咽下去才問道。
鐘厲把手機拿到聰聰面前,努努嘴,小聲說:是顧媽媽。
聰聰立刻哭起來,“顧媽媽,警察把媽媽抓走了,你快讓小顧叔叔來救她……”
小孩清晰的哭聲讓電話那頭的顧辰什麽也不想多說了,“聰聰,你們在哪裏?”
鐘厲再次把電話拿到自己面前,說了地址,“陽湖路派出所,你趕緊過來。”
收了線,鐘厲盤算着這件事的解決辦法,他回來時間不長,都在忙于項目的事情,能接觸到的也是跟生意有來往的人,很多社會關系還沒有建交到位。
或者顧家這個時候可以幫上大忙,或者他應該先打個電話給範逸。
鐘厲看了看眼淚汪汪的孩子,屏氣凝息。
顧辰來得很快,聰聰見到她立刻又開始抽噎,小身子自動朝她趴過去,一邊哭一邊說:“小顧叔叔怎麽沒有來,媽媽怎麽辦?”小孩子哭起來說話斷斷續續的,小身子還控制不住發抖。
“乖啊,沒事的,小顧叔叔已經打電話給這裏的叔叔了,媽媽一會就能回來了,我們先回家好不好?”顧辰拍了拍聰聰的後背,安撫着,聰聰抱着她的脖子,嘴裏還在嗚咽。
“我先帶他回去,我二哥一會過來。”顧辰對鐘厲說。
鐘厲手裏正握着電話,聽到她說話,轉過頭看了一眼,沉聲說道:“謝謝。”
“不用,我是為了雨桐和聰聰。”
鐘厲看着顧辰離開的背影,有股子的情緒在心裏微微竄動,他忽然體會到一種陌生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他暫時沒有時間分辨。
不一會兒,裏面走出來一位年輕的警察,對着這邊說:“請問哪位是鐘先生?”
“我是。”鐘厲迎上去,警察說:“你好,我們所長在辦公室裏等你,請跟我來。”
鐘厲跟着那個警察到了樓上,被稱為趙所長的中年男人親自到門口來迎接,“鐘先生你好,外面人多嘴雜,我只好請我的屬下把你帶上來,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鐘厲連忙道謝,兩人走進去坐下後,剛剛的年輕警察給鐘厲倒了茶,然後關門離開。
等人離開後,趙所長才說:“顧隊剛剛打過電話來了,大概情況我剛剛已經聽出警的警員描述過了,根據現場目擊證人的供詞,情況對鐘太太不利啊。”
“怎麽?”鐘厲眉毛挑起,強調說,“我太太不可能殺人,她沒有動機,并且,她去衛生的時候,是空着手進去的,我肯定她沒有帶兇器。”
趙所長點點頭,擡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不要激動,“您先聽我說,因為我們現在找的目擊證人都說那個拿刀子的女人,也就是你太太,割傷了另外一位女士,而那位女士也聲稱鐘太太要殺她,現在那位女士還在做手術,那邊警員報告說,她傷得很重,右手肌腱斷了兩根,這手基本是廢了,傷者家屬很激動,表示要我們嚴懲兇手。原本這類案件,如果對方只是輕傷,我們可以考慮讓你取保候審,可現在這個情況看起來比較複雜。”
鐘厲沉沉地吸了一口氣,說:“你是說我太太可能要被刑拘?”
“如果沒有新的證據證明那位女士手上的傷和鐘太太無關,鐘太太不但要被刑拘,還要對此事件負責。”
“荒謬。”鐘厲低低地咒了一句,心想顧雲起找的什麽人,一點有用的話都沒有,完全在危言聳聽。
“鐘先生您別生氣,我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當然,現在您如果想取保候審鐘太太也不是沒有辦法……”趙所長微微一頓,笑容很神秘,“我聽說您帶來律師過來,相信他會告訴你怎麽做,我這裏就不方便多說了,我們能做的是盡快查出真相,還鐘太太一個清白,這一點您可以放心。”
鐘厲從樓上下來後就去找劉律師,把剛剛的話轉訴給他聽,劉律師聽完後點點頭說:“嫌疑人取保候審條件裏面的确有一條适合鐘太太。”
鐘厲眼神微微一亮,聽完劉律師的話點點頭說:“這倒不難,交給你去辦吧,醫生那邊我會聯系。”
之後,鐘厲打了幾個電話,聯系好醫生,吩咐張緒和劉律師分頭行事,離開前他認真地囑咐劉律師:“替我告訴她,她不會有事。”
鐘厲離開派出所之後,驅車去了醫院。雖然那位趙所長已經表示他們會盡力查清這件事,不過鐘厲還是不放心,誰知道他不是在打官腔,應付一下上級而已,如果真的坐在那裏等他們查清事實,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況且劉律師說了,傷者的态度也很重要,如果他們态度緩和,這件事或許沒有那麽複雜。
更重要的是,事情演變到現在,鐘厲覺得這已經不僅僅是一件傷人事件,似乎,更像一個陰謀。
到了醫院,鐘厲把車子停好,一邊打着電話走進醫院大樓。
“範逸,你們在哪裏?”
“在五樓,普外c區。”範逸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憊,接着又問,“怎麽你要過來?”
“對,我到樓下了,上去再說。”
“但是……”
鐘厲電話已經挂了,等他到達時,不由被眼前的陣仗驚到,手術室門口站了一圈人,鄭然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父母以及親戚不下十餘人圍在那裏,還有兩個等着調查真相的警察夾在其中。
說起來鄭然也是鄭家的掌上明珠,她父母只有她一個女兒,出了這麽大的事,一家人當然都要趕過來了。
範逸走到電梯口去迎接鐘厲,對他說:“你确定要去嗎?我爺爺他們情緒都很激動,我看你還是過幾天再來吧。”
鐘厲神情緊繃地看着他,“難道連你也覺得雨桐要殺她?雨桐沒有這個動機,也沒這個必要,倒是鄭然她的動機很值得懷疑。”
範逸頓時一愣。
鐘厲繼續道:“我問你,我們一家人去游樂場的事是不是你說給鄭然聽的?還有那把刀子,是鄭然帶進衛生間去的,雨桐當時手裏什麽東西也沒有,她的包在我那裏。”
他說的頭頭是道,範逸腦子有點迷糊,琢磨了一下說:“就算是然然……但也不能排除雨桐和她糾纏的時候錯手弄傷她?”
“如果是這樣,鄭然就不應該大喊什麽救命,說雨桐要殺她的話,她這麽做為了什麽?不正是想造成一個先入為主的假象?讓在場的人都以為她受到侵害?範逸我告訴你,這件事的性質已經變了。”
鐘厲擡手推開範逸,往前走去。
果然受到鄭家人的群起攻擊,鄭然的母親因為一直知道女兒的心事,情緒尤其激動。“你來幹什麽?我們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鐘厲只看着手術室的大門,聲音淡淡地回答:“我要見鄭然,我有話要問她。”
鄭母被他冷漠又倨傲的态度氣到,大聲說:“你還有什麽可說的?那個女人把我們然然害得這麽慘,你還要來質問然然?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們然然喜歡你十幾年了,她整個青春都浪費在你身上,現在卻因為你被那個女人割斷手筋,她的手廢了,以後再也彈不了鋼琴,這一切都是你們兩個害的,我不會讓你見然然,也不會同意和解,你讓那個女人等着坐牢吧。”
僵持間,手術室門開了,戴着口罩的醫生從裏面走出來,對家屬解釋說:“病人已經送回病房了。”
鄭家主事的人上前去和醫生交談,其他人則往病房那邊去,鐘厲要擡步跟過去,被鄭母擋住去路。“我不會讓你見然然的,你給我滾。”
鐘厲不退讓,“我必須見她。”
雙方僵持之下,鄭母朝一旁的警察求助,警察上前勸鐘厲離開,他們還要給傷者做筆錄,他暫時不可以見她。
範逸兩頭為難,只好拉開鐘厲,“他們都在氣頭上,你還是先回去吧。”
“不,我不能走。”鐘厲反手抓住範逸,目光裏透着一股深沉的力量,“現在只有你可以幫我,你去告訴鄭然我在這裏,要見她,她會見我的。”
她一定會見他。
因為,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第 41 章
寬敞的高級特護病房,窗明幾淨,纖塵不染,窗臺上擱着兩盆綠色盆栽,夕陽在碧綠的葉子上鍍上一層鎏金的顏色,室內溫度适宜,加濕器運作發出輕微的聲響,整個病房裏透着遠離塵埃的安寧。
床上的人平躺在白色的被褥間,露出蒼白瘦削的臉蛋,栗色的卷發鋪開,散落在潔白的枕巾上。她的右手剛剛做了手術,手腕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另一只手上紮着針頭,輸液管裏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靜靜流淌。
如果不是心裏已經知道她是怎麽樣一個人,鐘厲大概會同情她,畢竟現在的她看起來這麽嬌弱,楚楚可憐。
在門外等了一個多小時後,範逸替他傳遞的信息有了回饋,鄭然答應見他。
範逸出去的時候看他那一眼,目光相當之複雜,最後還是忍不住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你還真殘忍。”
鐘厲呵了一聲,不做解釋,不過他心裏說,當你們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時,你們就該知道誰殘忍了。
鄭母沒給他好臉色,只不過病床上的女兒答應了要見這個男人,她萬分不情願也得同意,不過她離開前對女兒關照了一句:“我們大家都在門口,有什麽事你喊一聲。”
鄭然點頭,鐘厲只是冷笑,如果說以前他還有那麽一點有眼無珠,那麽現在他真是将這個女人看得清清楚楚,比起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這個女人狠多了。
“你打算一直站在這裏陪着我?”
鐘厲從複雜的心情裏回過神,看向床上的人,她躺在那裏,那麽嬌小柔弱,看起來很讓人心疼。鐘厲目光收斂,開口道:“為什麽要這樣?”
“哪樣啊?”鄭然聞言倒是笑了起來,蒼白的臉帶着這樣的笑容,看起來想條陰冷的毒蛇。“鐘大哥你說話我怎麽聽不懂?”
鐘厲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透明的輸液管,裏面的液體正在滴滴答答,似乎絲毫不受冰冷氣氛的影響。“不止一次了。”他說道,模樣好像陷入一股深沉的思考,“一個人做了太多壞事,被人問起來的時候是不是會産生一個錯覺,你到底在問哪一個?是嗎?”
鄭然沒有回答,鐘厲眼眸垂落看向她,她臉上的笑容淡去了,換上一種他也從未見過的肅冷,她看着窗戶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鄭然,我想不到自己也有有眼無珠的一天,這麽多年,我雖然沒有對你的愛給過回饋,但至少我曾把你當做妹妹看待,你……怎麽能這麽恨我?”他的聲音裏透着凄涼,無奈,還有憤怒,這憤怒并不是來源于鄭然,而是他自己,他在恨自己。
鄭然轉過臉來看着他,不知道想起什麽,忽然又笑起來。“我怎麽對你了?不過就是和那個賤女人打了一個賭,我賭她這次沒有那麽好命。”她笑了一聲,幹澀的眼角皺起一層魚尾紋,她比肖雨桐還長一歲,也不年輕了。
“你來這裏是想替她說情?要我改口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答應。”鄭然又笑了一下,身體跟着抽動了一下。“刀子是我帶進去的,手腕也是我自己割傷的,哈哈,肖雨桐那個女人還真膽小,我才割了一刀她就以為我要自殺,趕緊來搶我的刀子,那就給她好了,她拿着刀子,我的手在滴血,不管誰看了都以為她是兇手……”
鄭然說着停下來,眼睛轉過去望着鐘厲,如期看到他的臉繃得緊緊的,腮骨咬得硬如鐵石。她又笑:“對了,你有沒有錄音?我猜你一定沒有,我太了解你,鐘厲,你這個人太驕傲了,你看不起的事情就算落魄到死都不會去做,你看不上的人就算她為你出生入死你也毫不動心,所以,今天這個結果是你咎由自取,你別指望我會跟警察實話實說,我只會對他們說,是肖雨桐那個女人,她要殺我,她是兇手,警察會抓她去坐牢,你們會再次分開,你們分開了我不知道有多開心。”她停頓了一下,“你知道嗎?看到你這樣憤怒,這樣痛苦,我心裏真的很開心,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到了現在,我其實也不介意了,因為我不管對你有多好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不如就讓你恨我吧,至少在你的生命裏還會記得,你曾經這麽恨過一個人。”
她說完居然笑了起來。
“瘋子。”鐘厲從薄唇裏吐出兩個字。
鄭然咯咯笑,“我是瘋了,都是被你們逼瘋的,你們在那裏秀恩愛,一家子快快樂樂,憑什麽我一個人這麽痛苦?十幾年了,都是我一個人承受,你們也該嘗嘗這種滋味,這樣才公平。”說到最後她肆無忌憚笑了起來,可臉上卻好像在哭一樣,這種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實在詭異,連鐘厲心裏冒出一陣陣寒意。
原來以為只有的男人的世界充滿刀光劍影,其實女人狠起來比男人可怕多了。男人受了傷害,在他無力反擊的時候會忍辱負重承受,等他足夠強大的時候再讓對方償還回來,而女人,不,确切的說是眼前這個女人,太令人匪夷所思。從來沒有人刻意去傷害過她,她只是因為嫉妒心,因為求而不得見不到別人好,就這麽不折手段去摧毀一切……
鐘厲眼前有一團暗影浮動,恍惚裏閃過無數的人和事,五年前的,五年後的,一幕幕都那麽深刻明晰,耳邊伴着一道如影随形的聲音:同樣是愛,有的人是成全,有的人是毀滅。
他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鐘厲突然走到她床前,雙手撐住她身體兩側,黑眸裏的漩渦急速旋轉,仿佛兩個巨大的黑洞要把床上的人吞噬掉。
鄭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狂笑,她直視着他漂亮的眼眸,心裏癡癡地想,如果她只是一縷青煙,就算下一刻灰飛煙滅她也一定毫不猶豫縱身而入。可惜妄想終究只是妄想,就算她真的死了化作一道青煙,他怕是只會用用無情地将她揮散開。
“所以……”鐘厲慢慢道,聲音沙啞而壓抑,“五年前,你用了同樣的障眼法,把雨桐推出了我的世界?”
鄭然不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聽懂的緣故,她還是默默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渙散。鐘厲繼續說道:“真正的标書其實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被你弄到手了,你沒有動手其實是一直在等待時機,等待雨桐那天晚上走進我的辦公室,并且看了我的電腦……”
鄭然終于對他的話有了反應,“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聰明,我以為這輩子只要我不說,你就永遠不會知道,你的标書是我偷偷複制了,目的只是想逼你離開h市,離開肖雨桐那個女人,這樣我就能和你一起去美國了,我連學校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