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佛擋殺佛
玄機閣主閣前是一個十分寬闊的廣場,現在的廣場上空無一人。
舸輕舟與邵一師就站在主閣前的臺階之上, 望着來路的方向。
舸輕舟似乎半點沒有“這是一場決鬥”的自覺。在站在這之前還新換了一身衣裳, 此時嘴角帶着笑, 心情近乎是激動的。
邵一師看着舸輕舟的神情自然是心裏不舒服得很, 只瞟了一眼就把目光落向別處了, 出口惡心舸輕舟道,
“哎呀, 真希望你還想起來,他是來要你的命的。”
舸輕舟不曾理會邵一師的言辭,他遠遠瞧着一輛黑色的馬車晃晃悠悠地從視線盡頭冒了出來。
此時就不自覺就唇角彎起,那樣子仿佛自己是在迎接新娘子的。
可是等馬車完全出現在視野之中的時候, 他又有些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他只帶了一輛馬車?”
邵一師嗤笑,“不是正合你意?”
舸輕舟皺了眉頭。
舸笛要像上一個來興師問罪的人一樣, 帶着無數人馬來才算是正常。這個樣子,不禁讓舸輕舟心裏有些疑慮了。
究其原因,大概是他還不知道有晏師這麽一個存在。這兩月舸笛讓晏師幫忙做了不少事是不假, 但是晏師做事幹淨利落, 并沒有留下什麽可讓人追尋的,頂多就是讓人覺得是高手所為。
當然,這也是此時舸輕舟尚且還能心态輕松愉悅的原因。
這馬車晃晃悠悠的往廣場中間走, 車輪壓在廣場的地磚上, 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邱歡與另一個小厮坐在車外趕車, 馬車內部晏師坐在舸笛旁邊, 舸泰周坐在雲叔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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舸泰周神情緊張,兩只手像是無處安放,看樣子像是想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雲叔有些不耐地看了舸泰周一眼,将自己的嫌棄寫在臉上。舸泰周于是更緊張了。
伴随着車外邱歡一聲“籲~”,馬車的搖晃停了下來。
雲叔也收了自己嫌棄舸泰周的視線,看向舸笛道,“到了。”
舸笛略一點頭,然後起身欲下馬車,舸泰周一把抓住舸笛的衣角,“小笛……”
舸笛轉過頭來,無辜地“嗯?”了一聲。
舸泰周:“我就……不下去了吧。”
舸笛對着人笑得特別和善,柔聲道,“晏師可是跟我們下去的,你不下去沒人護着你。”
舸泰周愣住了。
舸泰周:“你……我……之前不是說我不用……”
“诳你的。”舸笛笑着截斷,語氣也是坦坦蕩蕩,沒有半點愧疚之心,“不過小叔要是願意在這裏待着,也是可以的。”
舸笛說罷先行下了馬車,然後雲叔晏師接上。
舸泰周:…………
舸泰周欲哭無淚,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溫柔又體貼的後輩怎麽說坑人就坑人,還坑的這麽理直氣壯。
他在馬車上試圖站起來一起下車,可因為又害怕坐回去,坐了一會兒,還是因為害怕,又試圖站起來。來來回回折騰個沒完,眼淚都要在眼睛裏打轉轉了。
舸笛下了馬車,側耳聽了一下周圍的聲音,憑借着呼吸聲判斷了舸輕舟與邵一師的位置。
除了這兩人,還隐約能聽見一些其它的聲音,這廣場遠不像看起來這麽毫無防備。
自從舸笛從馬車上下來開始,舸輕舟的視線就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他近乎是用一種迷戀的目光将舸笛的臉龐描了一遍,從眉,到鼻,再到唇,甚至是那蒙着眼睛的白絹布。
他覺得自己的心激動得快要跳出來了。
現在就是時候了。
心裏那些見不得人的想法在目光接觸到舸笛的時候一瞬間開始瘋長,頃刻便覆蓋了整顆心髒。
它們勃發而又具有生命力,在風中搖曳着自己的觸須,仿佛只要靠近一點點,就會被那些觸須撲上來卷走,然後埋進那一片生機蓬勃之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舸輕舟對舸笛,就如一份生于陰暗的植物對太陽的渴望。
不僅僅是想要擁有一片陽光,而是想把這個人整個從雲端拽落下來,将其困在自己所處的泥潭裏。
他以為,自己三年前已經成功将這個人拽下來了,只是不慎被他逃脫。
而現在,他看到這人站在自己的泥潭邊緣,仿佛只等自己伸出手握住他纖細的腳踝,再輕輕一用力……
那種渴求之物近在咫尺的激動顫栗。
邵一師掃了一眼舸笛一行人,然後把目光落在了舸笛身邊的晏師身上。
她本能地覺得這個白發的男人有些奇怪。但是卻并沒有把這份好奇寫在臉上,而是堆出一個甜美而稚氣的笑,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晏師。像是個乖巧甜美的孩童。
可惜晏師好似看不見她,并沒有給予她回應。
舸輕舟努力将自己的心情都壓下,腹內盤算着如何開口才能對得起現在這個場合,這個……既是重逢,而且還即将占有的時刻。
好不容易準備好措辭,正待開口,一聲“堂兄”剛剛吐出一半,就被打斷了。
“我……我腿軟……你們誰扶我一把,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馬車上……”
就見馬車簾子突然掀開,舸泰周頂着一張欲哭無淚的露出來。
在場衆人:…………
這一句好死不死地得罪了兩方人。
打斷了舸輕舟準備好的開場白,也洩了舸笛這邊的志氣。
邱歡勉強繃着一張面癱臉将這個人扶了下來。舸泰周瞧着舸輕舟,下意識就想沖人笑笑,畢竟他向來秉持的是和氣生財,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可笑到一半,又覺得自己這麽谄媚好像不對。轉過臉果然看到雲叔一副想要剁了他的表情。
舸泰周:…………
舸泰周慌忙在邱歡的幫忙之下,站到了舸笛身側,拿舸笛當着雲叔的視線。
舸笛安撫地沖着舸泰周笑了笑,但是經過剛剛一場忽悠,舸泰周總覺得舸笛笑得像只裝和善的白狐貍。
舸笛安撫過舸泰周,轉頭看向舸輕舟,也不等這人來開場白了。直接開門見山道,
“來去因果你我也不必在這裏提了,我今日是來讨屬于我的東西的。”
舸輕舟笑,心情頗好,本想接一句“是讨舊情,還是讨血債”。
結果舸笛根本就沒有給他機會開口,直接喚道,“晏師。”
晏師聽到舸笛念自己的名字,立刻轉頭看向舸笛。
舸笛:“入主閣。佛擋,便殺佛。”
晏師手中轉瞬便多了三尺青鋒,擡頭看向通往主閣的兩個攔路人,然後一步一步踏上了階梯。
舸輕舟看着往前走的晏師,又看了一眼階梯下的舸笛。心裏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可面對舸笛嘲諷不好擺在臉上,卻依舊通過語氣透了出來,“就憑他麽?堂兄你……”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勁風掃過。舸輕舟瞬間瞳孔收縮,淩空後移半丈,可依舊被晏師的劍風帶破了衣服,劃傷了血肉。
邵一師慌忙打出數枚梅花镖,截擋晏師追上去。晏師瞬間提劍劈過,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只見到每一枚梅花镖被切成了兩半,四下飛射,嵌進了門框與階梯裏。
晏師被梅花镖一擋,便舍了舸輕舟,轉向邵一師。不過轉瞬便已欺身,長劍一劃,“噗”的便潑開一片血霧。
所有的一切不過在頃刻之間。
一截白生生的手臂摔在了地上,手指間還捏着一個小方塊的機巧匣。此時機巧匣已經落在地上,那手指無意識地顫抖着。
塗成粉色的指甲,纖細而柔嫩的手指,雪白的手臂皮膚,和,斷臂下不斷蔓延開來的鮮血。
“啊————!!!!”
邵一師愣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此時用尚存的那只手按着自己的斷臂處,叫得凄楚尖利。
晏師卻沒有同情這楚楚可憐的少女的能力,冷情地徑直路過那條斷臂,便要再去拿邵一師的性命。
就在一腳踏進地上斷臂的血泊的時候,那落在地上的機巧匣突然震動了一下,然後“嘭!”的一聲巨響,瞬間炸開!
晏師反應敏捷地後撤了幾步,卻已經被炸傷掃到了腿部的皮膚。距離實在過近,皮膚被炸爛翻開,露出皮下的金屬撐架與牽引的銀絲。
舸輕舟此時怒道,“都傻了麽?!除掉此人!”
一聲令下,突然廣場震動,機關翻轉,從廣場之下冒出不少人來,還有屋頂之上。
只見這些人迅速變換位置,配合各類機巧物什,以七人為一個單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機巧陣,将舸笛等人困在了陣中。
舸泰周瞬間慫成一團,腰都彎了,躲在舸笛身後抓着舸笛的衣角,瑟瑟發抖,嘴裏念叨着“天吶,天吶!!”
雲叔與邱歡都皺着眉頭,看着周圍的來人。
晏師對自己腿部的損傷毫無自覺,舸笛下達的命令還未完,他便不會停下。只觀察了一下周圍的人數與布局,便提劍殺了上去。
舸笛站在漩渦中心巋然不動,任何敢靠近過來的,都會被晏師取走性命。
而此時的舸輕舟已經趁這個空隙扶住了崩潰的邵一師。
邵一師一張粉嫩嫩的臉蛋上全是淚痕,在舸輕舟懷裏仰着臉,不管不顧地哭喊,“你賠我!你賠我!!賠我的手臂!!”
舸輕舟輕皺着眉頭,原本還有些心疼,卻在這幾聲呼喊之中升起了些不耐煩,擡手封了邵一師身上的幾處大穴,防止血流過快而流血過多,口中道,
“你自己不慎,怪得誰?”
“我是為了誰才湊上去攔他的?!姓姚的!你……”原本質問的話語應該脫口而出,卻因為疼痛突然喉頭一澀,近乎哽咽地道,“姚傑,你知不知道……我,我……”
“你做什麽夢呢,真當自己是十四五的少女麽?”大抵是這一切太出乎意料,舸輕舟簡直是将嫌惡寫在了臉上,出口沒有半分猶豫,嘲諷直接剮在邵一師的臉上。
邵一師:…………
她近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舸輕舟,一雙水靈的眼睛裏裝着的都是“你說什麽?!”
舸輕舟也不管她現在的神情如何,直接就将人放開,轉身看向了外面的機巧陣,和機巧陣內的舸笛。
這個機巧陣算的是此時的玄機閣的巅峰了,幾天前那個質疑他的元老和随從,便是死在這陣的圍困之下。
但是此陣卻在晏師身上見不到什麽顯著成效。
乍一看似乎是雙方勢均力敵,晏師沒能突破機巧陣,機巧陣也未能傷到陣中人。
但是細看之下,就會發現晏師即使只守不攻,也依舊有不少送上去的人斷命。這麽下去,執陣的人越來越少,破陣不過是時間問題。
舸輕舟也是此時才發現晏師腿部的傷,震驚于此“人”居然不是人。
這一驚之下,未免心中害怕起變數來。原本以為今日之事十拿九穩,卻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
舸輕舟咬牙,吩咐道,“帶那個女人上來!”
話音落下,便立刻有兩人從機巧陣外圍退了出來,按下一個機關。
主閣內瞬間從天花板上翻開一個巨大的方形孔洞,然後一個鎖着活人的囚籠緩緩從上面落了下來。
囚籠帶有輪子,那兩人将囚籠推至舸輕舟身邊。舸輕舟拽住鎖着人的鐵鏈,一把将裏面的活人拽到靠近自己的囚籠邊緣。
他拽着的那條鎖鏈連着脖子,使得那人不得不順着力道用力貼近囚籠邊緣,拼命靠近舸輕舟,才能讓脖子舒緩一些。
舸輕舟一手拽緊鎖鏈,另一手拽下勒住她嘴的布條,道,
“到你出場了,求求你的好哥哥,讓他救你啊。”
“笛子哥哥……”一熟悉的女聲從囚籠裏傳出來,聲音喑啞虛弱,仿佛疲憊至極。
“……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