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小叔好
幸虧沈右是張木頭臉,看到這麽個場面也沒露出什麽表情來。
舸泰周實際上年歲只比舸笛大上七八歲, 但因為輩分大的關系, 舸笛得管這人叫一聲叔。有親緣關系, 只是不知到底岔開了多少層。
此人是個本分的, 哪怕舸翁亭接手了玄機閣, 他也還是在老老實實地只做機巧生意, 不摻和江湖事。
現在抱着舸笛的腿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實在是看不出半點長輩該有的樣子。
舸笛一聽是莫雲深讓他來的,慌慌忙問道,“雲叔可還好?”
舸泰周哭得接不上氣,老半天才在各種“噫嗚嗚噫”之中摻上了一句“受了些傷”。
舸笛扶了半天才将人扶起來, 安撫了好一會兒,才從這位叔叔嘴裏知道個大概。
原來是舸笛手刃舸翁亭那日,舸輕舟帶人回來, 與雲叔起了沖突。雙方交手原本雲叔是占上風的,沒想到那個叫做邵一師的丫頭橫插一杠,且使得些陰詭手段, 直接導致雲叔重傷落敗。
且雙方人數相差懸殊, 也占不得便宜,雲叔只險險逃出一條命去,消匿無蹤。
結果被舸泰周下天架山的時候遇上了, 雲叔刀架在他脖子上, 讓他帶自己下山, 結果威脅到一半自己暈過去了。
舸泰周這人慫了半輩子, 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哪兒來的豹子膽,明明已經吓得三魂沒了七魄,卻還是一邊抖一邊把人給藏起來了,還帶回了自己的明月鎮地界。
莫雲深醒來後,因為自己重傷,不方便過來尋舸笛,便讓舸泰周撥出人手,兵分兩路,一路聯系還在玄機閣中藏着的部下,看舸笛是否還在天架山之中。
另一路便派他們過來不染城,想着舸笛若是能從天架山出來,十有□□會來這裏。
雲叔這人雖然被舸泰周救了命,卻對這個膽小如鼠的人算不上怎麽恭敬,該嫌棄人慫的還是嫌棄人慫。臉一沉就能把舸泰周吓得縮成一團窩進牆角。
舸泰周在自家實在是沒活路了,逃出來躲清靜。滿心以為來不染城就在門口遞個帖子,問問城內有沒有個面相清秀的盲眼少年什麽的,有就讓他跟着自己回去。是個輕松差事。
哪兒知道剛巧遇上了進城“匡扶正義”的,迷迷糊糊地就跟人進來了,邊走還便心道“怎麽跟聽說的不大一樣?”“怎麽不從正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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舸泰周抽抽搭搭的說完,好歹算是慢慢把淚給止住了。此刻坐在舸笛面前,告訴舸笛,雲叔請他去明月山,也就是他現在待着的地方。
沈右在旁邊聽着舸泰周說完全部的話,也得了不少哪些人如何進城的訊息。
此時聽說兩人要走,此時便木着臉插了一句,“可要我相送?”
沈右想着這山高水遠的,舸泰周這人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靠譜的。至于舸笛,他也是知道的,就是個不認路的。
放這兩人上路實在是不太靠譜。
但是此事卻被舸笛卻謝絕了。
現在都看得出來不染城不穩,将身為護衛的沈右帶走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
舸泰周卻沒在意這個,當即道,“那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他算是怕了不染城了,昨兒一天見着的血比他過去的半輩子都見得多。現在這座城在他心裏跟魔窟沒什麽區別,恨不能自己插上翅膀現在就飛出去。
舸笛卻沒有立刻答應,雖說他也心急着見到雲叔。
但是這不染城之中還有些事情尚未處理。所以便先推了一下,讓舸泰周先行在客棧休息,不得出去亂走。
然後便拉了沈右帶路,去尋了一趟柳倚春。
舸笛不說非要将身上這毒解了,他是覺得自己終歸得知道還有多少時日,也好規劃接下來的事情。
到了回春館,因為昨兒的那場亂,柳倚春現在正忙得不可開交。
見到舸笛,才抽出個空來,将人拉到了內室,将沈右留在了門外。
柳倚春聽聞舸笛又要出城,愣怔了一下,卻發現自己連勸說的想法都沒有了。
橫豎勸了那麽多次,也沒見什麽成效。
柳倚春索性…直接道,“你這毒我回來查過了,并沒見什麽記載。想來既然是在你祖先陵墓裏面中的,我回頭查查你們天架山……”
“你知道我不是來問這個的,”舸笛打斷柳倚春的絮叨,“我是來問我還能活多久的。”
柳倚春:…………
柳倚春也心知不好瞞他,“上次檢查的時候,你的肺腑就已經受損。按你說的中毒時間推算,完全衰竭也不過是半年內的事情。”
舸笛:…………
舸笛:“多謝。”
柳倚春看了舸笛半晌,有些自嘲地苦笑道,“現下倒是要看我們兩個誰先死了?”
柳倚春自己也是疾病纏身,原本他們約好的,等柳倚春死了,舸笛就将柳倚春的骨灰送回去與自己的妹妹合葬。
但是現在這兩個人都是站在奈何橋邊上的,就看誰先失足了。
于此事,舸笛對柳倚春有愧,但此時也已經左右不了什麽,只得道,“我會将此事委托給別人的,你不必擔心。”
“楚蹊會傷心的。”柳倚春似乎有些難受。但是終究還是揮了揮手,道,“你要出城便走吧,我這邊再幫你看看。”
舸笛道謝,站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的沈右也不知聽沒聽見裏面的對話,他慣常一副死人臉,單是看表情聽語氣也察覺不出來。
倒是出門的時候兩人遇上了展安,這人上半身裸着,纏繞着繃帶,血侵染了一部分透出來一片紅。
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出來的,手裏還提着一壺酒,半點沒有傷患的自覺。
展安瞧着兩人奇道,“喲,葛公子?怎麽到這兒來了,病了?”
沈右看了展安一眼,木頭似的臉上劃過去一絲不悅,“你不應當喝酒。”
展安“啧”了一聲,明擺着嫌棄某人多管閑事,“沈大公子不是應該去調查那些人怎麽進城來的嗎?怎麽,有結果了?”
沈右頓了片刻,還是如實道,“不染城地底有密道,新挖的。”
展安一怔。
沈右依舊是惜字如金,半個字也不肯多解釋。但展安卻已經皺起了眉頭。
新挖的密道。
這工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要不知不覺的進行,必定是城中有人配合的。
不染城堅固就堅固在有外敵時城中人同心協力。城中如果有內鬼,必須盡快揪出,否則很快就會出現大問題。
沈右一句話說完,過去劈手奪了人的酒,帶着舸笛出門了。
展安回過神來方才對着門外大聲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多管閑事了?!”
兩人已經走遠,展安也不曾追。舸笛此刻問道,“只查出密道,挖密道的人呢?”
“有所猜測,”沈右語調依舊沒什麽起伏,“但未查明驗證之前,不可說。”
舸笛聽罷便不多問了。倒是想起來不染城的路上,那個攔路之人說不染城此時正在多事之秋,看來真是所言非虛。
只是他現在也分不出那個心管閑事了,半年的時日他需要拿回玄機閣,且還要處理好玄機閣的後事。也夠他忙的了。
舸笛回到客棧的時候姜逸北已經起了。
原本他是打算去舸笛房間打個招呼便去做正事的,結果推門沒看到自家那個小瞎子,倒是見到了舸泰周。
姜逸北:????
沒給我留位置也就罷了,不急着送出去吧?
舸泰周經過昨天,現今就是只驚弓之鳥。見着姜逸北瞬間縮成一只蝦米,好巧不巧,他昨兒見過姜逸北殺人的。
姜逸北有心問問舸笛去哪兒了,你是誰。只是這只蝦米很有操守的把嘴巴閉嚴實了,怎麽問都不開口。
舸笛回來的時候就聽見姜逸北正在欺負老實人。
舸笛:…………
姜逸北:“咳嗯,那個,就想認識一下。他比較……害羞?”
舸笛:“那是我小叔。”
姜逸北“哦——”了一聲,親熱道,“不早說,小叔好,幸會幸會。”
舸泰周做商人習慣了,覺得禮數不能少,而且現在又有舸笛撐了點底氣。一邊抖抖抖,一邊回了一句:“……幸幸幸幸會。”
姜逸北樂了,回過頭來看着舸笛,“你小叔也上暗花榜了?”
舸笛:“他是來找我的。”
姜逸北:“找你做什麽?”
舸笛沒接話。
姜逸北突然自己回過味兒來了,找舸笛能做什麽?無非還不就是那些事情。
姜逸北的笑不自覺就褪了幾分,“所以你這是要……”
“走。”舸笛搶在姜逸北前面把那個字給接上了。
舸笛也什麽特別大的表情變化,說完這句之後,就等着姜逸北給回應。
他也不明白自己要走為什麽要等着姜逸北給反應,但自己确實就在等着。
姜逸北看了舸笛半晌,目光差不多快要在這人白生生的面皮上燒出個洞來。
這氛圍詭異得舸泰周都忘記抖抖抖了,就瞧着姜逸北盯着自家晚輩。
姜逸北突然笑道,“那就走呗,我又留不住你。”
舸笛:“…………”
姜逸北也不是賭氣。
他是真知道自己留不住人,人家那家仇未報的。以前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自己知道了,總不能攔着人家吧。
姜逸北走過來摸了摸人的臉,“若是換個時候,我就陪你去了。但現在的不染城,你多少也看出來幾分了,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