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咱們一起安【抓蟲】
姜逸北再次醒來的時候, 首先看到的是黑乎乎油膩膩的屋頂, 還有粘着死蚊子的蜘蛛網。
他本人躺在一片稻草上, 後腰那一塊兒還是有些疼,可能有些化膿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關系, 腦子裏也暈乎的厲害。用了好一會兒才把腦子給調動起來,想起之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躺在稻草的草堆上長嘆了一口氣,心道這一下不知又要耽擱多久, 三叔那邊還挨不挨得住。
大概是這一聲嘆氣驚動了別人, 此時方才聽到旁邊有人問他,“醒了?”
姜逸北一怔,猛地轉過頭,就看見那個瞎子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另一堆枯草上。依舊還是白絹布蒙着眼睛, 一身白衣, 白玉似的皮膚。
陽光從上面的小窗撒進來,照在他身前的那片地上, 陽光裏看得到空氣中的灰塵上下舞動。
姜逸北看得有點愣神, 明明不合時宜, 他卻突然嘴角翹起來,剛剛心裏那點糟心的感覺像是飛走了一大半。
姜逸北笑問道,“我這是出現幻覺了?你是來陪我同生共死的嗎?”
“…………”舸笛沒接這茬兒,道, “燒傻了的腦子可以留着下次涮火鍋。”
姜逸北臉皮厚得塞城牆, “你舍得嗎?”
舸笛挑眉, 給了姜逸北一個“你覺得呢”的神情。
姜逸北反應了一下, 突然想起來現在的處境是誰導致的,然後掩飾性地幹咳了一聲。
姜逸北轉了話題,問道,“我們進來多久了?”
舸笛道,“你進來大概有三天了,我是昨兒晚上進來的。”
“我睡了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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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逸北一愣。
他完全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想到平白耽誤了這麽久,三叔那邊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還好不好。這麽一想,好心情又似乎打了折扣。
舸笛大抵是知道姜逸北想的什麽,只道,“你還是多想想自己身上的傷,還發着燒就不要想太多了。”
“我發燒了嗎?”姜逸北擡手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但是自己感覺不出來。
舸笛肯定道:“發燒了,昨兒夜裏燙的跟火爐一樣。”
而且還說了半夜的胡話,舸笛進來的時候見他這個樣子,不放心,怕這人燒壞了腦子。坐在他旁邊想把他叫醒,結果被這人一把拽住手,就跟饑荒的人搶到了個白面饅頭似的,死死抱在胸前,抽都抽不走。
然後舸笛就以那個別扭的姿勢坐在他旁邊坐了半夜,好在手裏抱着東西就不說胡話了。到了早上燒慢慢退下來,這人才松手。
“沒事兒,小孩兒才怕燒,我這問題不大。”姜逸北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只不大在意。一邊說話,一邊撐着自己的後腰想要坐起來,看到舸笛待的那麽遠,忍不住笑着道,“你就不知道過來扶扶我,坐那麽遠幹什麽,我又不吃人。”
舸笛沒搭理他。
姜逸北坐起來之後居然覺得還好。和舸笛說話的功夫,頭暈已經好多了。後腰的傷口好像也問題不大。
姜逸北心裏有一瞬想到,明明傷也不重,怎麽就睡了這麽久?
不過卻也沒有深究,很快便在心裏開始盤算着如何才能出去,現在自己狀态還行,待會兒要是有人過來送飯或者是審問,放倒他們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舸笛似乎也在思索什麽事情,整張臉有種類似于空白的神情。
等姜逸北回過神的時候,一眼看過去就有些移不開眼,不自覺地盯着人看了一會兒,多少有幾分入迷。
之前便說過,舸笛的相貌并不是什麽讓人一眼便覺得驚豔的類型。初見只是讓人覺得生的清朗秀潤,反而是看得越久越覺得這人世上無兩,仿佛整個天下找不着第二個這般的人。
姜逸北這時看着舸笛,想到這種感覺大抵是這瞎子的五官耐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要歸功于這瞎子的性格。
安靜下來便如一尊沉靜的玉雕,笑起來便帶着說不出的生動。明明看着是個謙謙君子的德行,偏偏偶爾又帶點嘴欠,什麽話都能給你接上。
他可站在雲颠一世清高出塵不染,也可坐于人間煙火處嘗酸甜苦辣。
以前姜逸北偶爾會想,可惜這人失了一雙眼睛。
現在卻覺得,這人似乎無論失了什麽都不影響他的風華。
姜逸北站起來,走到舸笛身邊坐下。順帶也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舸笛有些意外,不太懂這人跑過來幹什麽。
姜逸北在舸笛的那堆稻草上躺下來,把頭放在舸笛的腿上,不要臉道,“借個枕頭。”
舸笛:“…………”
姜逸北說是借個枕頭,其實根本就不打算睡覺。仗着舸笛看不見,連假裝閉眼的功夫都省去了,光明正大靠在人腿上,玩兒人家的一截衣服料子。
舸笛一開始還還沒發現這人扯着自己的一截衣服,等到發現的時候頗有些無語,一下拍開人的爪子,“你倒是一點都不着急。”
姜逸北翻了個身,變側躺為仰躺,看着人白皙而又線條分明的下巴颏,笑道,“着急也沒用不是?”
玄機閣造就的地牢,不用去試都知道到底有多結實。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接下來進來的人,無論是送飯的,還是審問的。只能從他們身上取得鑰匙。
所以說到底,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是等待而已。
舸笛道,“還以為我已經算是足夠随遇而安了。”
姜逸北笑起來,“沒事兒,咱們一塊兒安。”
舸笛:“……為什麽你這麽一說,就覺得哪裏變得有些奇怪?”
“有嗎?”姜逸北死不認賬,“沒有吧。而且随遇而安也不是壞事,随時随地的安靜蟄伏,等待時機,多少人一輩子都學不會這個。”
舸笛聽着這話,總覺得哪裏有些深意。可是又一時察不出來。
姜逸北現在鼻端都是舸笛的味道,明明只是枕着人大腿,卻仿佛整個人陷在舸笛的懷裏。
他擡手用指尖戳了戳舸笛的下巴颏,“诶,小瞎子。”
舸笛偏了一下頭,避開那根手指頭,“怎麽?”
姜逸北:“你發呆的時候都在想什麽?”
舸笛,“怎麽問這個?”
姜逸北其實有一點想說,你沉思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另一個人。不過覺得這話似乎有些矯情得莫名其妙,便只道,“有些好奇。”
舸笛道,“發呆不都想的是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
姜逸北把那個“可有可無”念了一遍,語氣輕緩,讓人覺得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在念什麽。
倒是他的爪子仿佛無處安放,不玩衣料就是在戳人的下巴颏,不戳下巴颏,就虛隔着一段距離,描繪着人家的喉結。
姜逸北突然問道:“你覺得要是在有白月光的前提下,對別人有好感算什麽?”
舸笛:…………………………
為什麽覺得這個問題好危險?
不是,你們有龍陽癖的人怎麽回事,瞎子都不過的嗎?
之前是誰正義凜然說“看不上你”的。
姜逸北笑道,“回個話。”
舸笛幹脆果斷:“是錯覺。”
姜逸北也沒多意外,“哦”了一聲。感覺也沒有特別失落,反正就是一時嘴欠,沒指望這瞎子給個多高明的說法。現在枕在人腿上,心裏依舊帶着點微妙的甜,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比起他這幅輕松的樣子,舸笛心湖裏就是被砸進去了一顆石頭,水花濺起,碧波蕩漾。說不定連心底的沙土都被攪和起來跟着晃蕩了。
雖說之前就有點這石頭會砸下來的預感,但是……它怎麽就砸下來了呢?
他不是喜歡“舸笛”那種貌美如花又冷血無情的嗎?
說扔就扔了?
……不對,也沒扔,多少還是一個前提條件。
還不如扔了。
姜逸北在舸笛身上睡得舒舒服服的,卻突然被舸笛一把推了下來。
姜逸北一臉無辜:“……就随便問一句,不至于這麽絕情吧。”
舸笛一臉正經道,“來人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就逐漸清晰起來了,來人有兩個,一個端着食物。另一個腰間挂着刀手裏拿着鑰匙,應該是守衛。
兩人走到門口,看到舸笛的時候臉色大變,“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姜逸北:??
舸笛笑了一下:“我來看個人。”
那守衛不認得舸笛,也不知道姜逸北是個怎樣的身手,現在只知道這裏要是出事自己就要倒大黴了。
所以此時居然不知道先去找救援,反而拔出長刀,湊到栅欄前,喝道,“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舸笛覺得有些好笑,他姓舸,在玄機閣長大的。今日有人居然問他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舸笛笑問道,“你說這是什麽地方?”
守衛還沒回話,姜逸北已經在這一瞬就到了他的身前,一把捏斷了他的脖子。那個端着食物的小厮瞬間撒腿就跑,“殺……殺人了!!!”
姜逸北:“……這真不是鬧着玩兒嗎?”
舸笛:“覺得守衛廢物?”
姜逸北:“別,侮辱了廢物這個詞。”
舸笛:“看守你足夠了。”
姜逸北:…………
姜逸北已經昏睡了三天,其實身上傷倒是不重,而是藥。每天給他灌的粥水都讓他保持昏睡。
玄機閣的人手本就不多,人力都去搜山去了,舸輕舟發現登天梯動過之後,愈加肯定舸笛在山裏。
能用的人都去抓舸笛這個叛徒了,看守姜逸北的自然都是些歪瓜裂棗。但是就如舸笛所說,只要他昏睡着,這幾人就足夠了。
姜逸北隔着栅欄從守衛身上拽下鑰匙,還沒站起身。就見舸笛直接伸手摸上門鎖,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動作的,門鎖就已經打開了。
姜逸北:“……你能打開?”
舸笛:“很奇怪?你是被抓進來的,我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