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多相信我一點
舸笛無奈道:“……你該多相信我一點兒。”
姜逸北也不尴尬, “我這是合理推測。”
說話間, 這動靜已經慢慢緩和了下來。姜逸北原以為是哪裏打開了密道, 四下一看,卻發現并沒有哪裏露出密道口。
舸笛給這個懵逼的人指了條路, 示意他去懸崖邊看看。姜逸北看了一眼舸笛的神色,将信将疑地往懸崖邊走了兩步,然後便立在原地, 被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別的懸崖都是峭壁斷岩, 最多也不過是斧子劈過一般的垂直于地面。這面懸崖在此處也不例外,看着确實驚險,不過真正讓人驚嘆的地方不在于此。
姜逸北驚訝得是靠近這峭壁出現了一個圓柱形狀的山石,單看橫截面大概能有一個屋子那麽大, 離懸崖大概有一丈。
山石側面內嵌了一條旋轉而下的階梯, 階梯配有護欄。階梯護欄皆是古樸而莊重,看樣子都是用的上好的石料鋪的。
沒什麽雕花畫鳥的裝飾, 但它不必靠那些取寵, 只需立在這裏, 就已經足夠讓人驚嘆。
姜逸北:“……這……你們……”
姜逸北嘴唇開合了好幾次,卻愣是沒能找到可以形容自己內心感受的。只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過了許久,才從心底吐出來一句,
“你們玄機閣的人都是瘋子吧。”
舸笛不置可否, 只是介紹了一下, “此柱便是登天梯, 是從懸崖中挖出來的整塊山石制作而成的。”
說罷他笑了一下,“其實做得粗糙得很,這東西真正廢力的是連接它和懸崖的機巧物。要讓它用的時候能夠牽引出來,不用的時候收入懸崖之中。”
姜逸北咽了口唾沫,挺不可理解地道,“這東西造了幹嘛的,就給你們采采藥、看看風景?不是我說,給我根結實點的繩子我也能下去采藥看風景,這不是有病嗎?”
舸笛挑了下眉毛,笑道,“你有意見?那得你自己去跟我家老祖宗說了。”
姜逸北疑惑道,“你家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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舸笛:“…………”
姜逸北:“你是舸笛本家?”
舸笛自己還沒想起來,這人先把下去的臺階鋪好了。
舸笛哭笑不得,道,“……管得着嗎你,采你的藥去。”
姜逸北莫名被糊了一臉,覺得自己怎麽就管不着了,這一個是自己白月光,一個是自己……嗯,也挺親近的。問一下怎麽了?
而且一看這東西就是玄機閣下了大功夫的。這瞎子既然知道如何開啓,應該就是本家了,自己也沒亂猜麽。
姜逸北狐疑地看着這瞎子,覺得這個邏輯說得通,但看舸笛反應又好像有哪裏怪怪的。只是一會兒也摸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舸笛聽這人沒動靜,便又催了一遍姜逸北才動身,動身之前還道,“你就在這兒等我,你一個瞎子別到處亂跑知道嗎,我一會兒便上來。”
舸笛聽着這語氣哭笑不得,回道,“……知道了,娘。”
姜逸北:“…………”
我婆媽嗎?……嗯,就算我婆媽,這事兒能怪我嗎?我這不是關心嗎?
姜逸北看着某個好心當作驢肝肺的白眼狼,認命地過去把包袱擱下,“裏面有幹糧和水。”
舸笛接下,“你還走不走了。”
姜逸北:“……等我!”
姜逸北提着劍,并沒有走懸崖連接石柱的折疊橋,而是輕巧地躍了過去。然後順着階梯往下走去。
這懸崖雖陡直得仿佛斧劈,但是卻一眼看不見崖底。深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是懸崖下有層霧霭。
姜逸北走在這所謂的“登天梯”上實在是感覺有些奇妙。這東西一半露在外面,有些青苔。
另一半藏在懸崖裏,所以是幹燥的,有鳥獸什麽的在縫隙間做窩,甚至還有蛛網,
旋轉的階梯導致他走過十來步的綠意,就又要踏進幹燥和蛛網,如此循環往複。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他再擡眼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崖頂了。只一片白蒙蒙的霧氣。
老實說姜逸北不太喜歡這裏,天架山地處濕熱,植物本就茂密。現在又配上這層朦胧霧氣,把原本的天光遮蔽起來,總讓人有些疑心要出現點什麽。
姜逸北自己搖了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清理出去,心說自己真是志怪故事看多了。趕快采了藥回去和那瞎子彙合才是正經。
姜逸北從懷裏把那張藥藤的草圖掏出來,細心觀察了一下形态,然後便一路往下尋過去。
崖頂的舸笛則在涼亭裏坐了一會兒,等到估摸着姜逸北已經走下去足夠遠了。才動手把自己帶的那個包袱的包袱皮拆開。
裏面是個骨灰壇。
壇子漆黑,浮雕着些幽冥的風物,做工并不是特別精致,反而有些粗糙。壇身正面有一塊呈方矩狀的空白,這裏原本是貼死者姓名的。
但那時時間緊迫,舸笛又手剛剛被廢,眼也瞎了。提起筆寫了幾張,都寫着寫着就到紙外面去了。他又不願別人代筆,最後居然就這麽無名無姓地埋在那個松樹下三年。
舸笛摸着骨灰壇,神色溫柔。然後不知從哪兒摸出來一片柳葉刀刃,捏着這薄如蟬翼的東西在這塊方矩之地上刻下了“舸楚蹊”三個字。
三個字寫的飄逸漂亮,落筆如雲煙,一如其人。
舸笛用手指擦過刻痕邊緣的釉灰,對着骨灰壇輕柔道,“我到夜臺了,就快到了。”
夜臺,即墳墓,也作陰間。
這北峰的懸崖峭壁,不過是玄機閣閣主一門的家冢。
所謂登天梯,也并不是什麽采藥看風景的,而是寄願列代先人早登極樂。
舸笛捧起骨灰壇,小心翼翼地朝着登天梯那邊走。
他不方便帶姜逸北一個外人進本族陵墓,所以只能讓他先去一個人采藥了。
舸笛一邊踩着一階又一階的石梯,一邊數着步數。他們這一代,需要放在靠下面的位置。這懸崖最上面的陵墓是埋的是舸家開山的祖師爺,據說是從墳裏面挖出來的骨灰,然後遷移到這個地方。
原因是這登天梯的建造是在第七代閣主手上,相傳那一代閣主珪璋特達聰慧異常,出了許多的機巧妙品,甚至天鑒匣也是從他那一代傳下來的。
只不過此人情路坎坷,似乎有龍陽之好,且心系之人早夭。因而一生雖建樹卓越,卻因為有些癡狂瘋癫,在家譜上着墨不多。
等到舸笛覺得位置差不多了,便把手放在了扶手上。靠觸感辨別着位置,手下摸到的護欄本來是石質的,但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一小段金屬,金屬不大明顯,上面刻着的數字,代表舸家的第幾代。
等到舸笛摸到屬于自己和妹妹的那一代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用機巧術将金屬打開,露出裏面的一個小小的器皿。
舸笛用柳葉刀刃割破了自己手臂,讓血滴進去,直到器皿滴滿。便看見護欄突然自動打開,然後對面的崖壁突然打開了一道門,從門內伸出一座橋,直接搭到這邊的階梯上。
中途有落下幾個碎石,墜入深淵,連個回響都聽不到。
舸笛抱着骨灰壇踏上這橋,似乎一點都不怕一腳踏失,反而輕柔道,“楚蹊,到了。”
然後平穩地踏過橋,走進了石門。人一踏進去,橋便立刻收回,石門關緊,好似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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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姜逸北尋着藥藤一路往下,崖壁上的植物因為高度不同的關系,自然也不同。可這都換了好幾茬了,還是沒見到要找的東西。
姜逸北幾乎要懷疑是不是柳倚春記錯了。
可這來都來了,總不能空着手又回去,幹脆下了狠心,心道大不了就走到崖底了,就不信找不到了。
腦子裏剛剛冒出來這個想法,又想起那個瞎子還在崖頂上等自己。手無寸鐵的,要是被玄機閣逮回去,這人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這麽一想,不覺加快了步伐。
又往下走了大半個時辰,才終于見到了那種藥藤的影子。姜逸北長舒一口氣,拿出藥草圖比對,确認就是這種東西之後,便準備下手拽。
這藤蔓也怪,藤蔓莖的部分一旦扯斷,流出的汁水是乳白色的。但是攀着懸崖的那部分“細腳”,一旦離開了懸崖就會滲出鮮紅色的汁水,并且彌漫出一股甜香。而且及其易斷,不管多粗多老,都是脆生生的。
姜逸北本來準備采完整一點的,可到了手裏都成了一兩寸的小截。最後沒辦法,只能一點點的去扯。
大概是注意力過于集中,方才沒注意到藥藤的甜香吸引來了別的東西。有一條蛇在藤蔓翠葉下蜿蜒着爬了過來。
也不知這懸崖峭壁它怎麽上來的,只停在茂密的藤葉深處,瞧着姜逸北的手近了,猛地蹿出去就是一口。
姜逸北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毒蛇的七寸,生生将其頭頸捏斷了,扔在了臺階上。
但是蛇這種東西,你就是把它扒了皮,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它照樣能給你來一段扭腰舞。
姜逸北一面迅速撕下一截布帶,用牙齒和另一只手一起綁在了上臂,勒緊。然後用劍尖挑開了傷口,擠毒。還好水囊留了給舸笛一個,自己身上還有一個,于是又用水清洗了傷口。
能做的全部做完,就是不知道這蛇毒強弱如何。姜逸北嘆了一聲自己的運氣,看着地上七扭八扭的蛇實在來氣,又下手幫人家分了個屍。
他這人心胸向來不怎麽寬大的。
出了氣,自己也沒什麽能做的了。心一橫,覺着要真死在這毒蛇手裏自己也沒轍。這地方,哪裏找大夫去。
于是幹脆安了心重新去扯藥藤,等到藥藤采得差不多了,便開始往回走。
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似乎沒覺得沒什麽異樣,以為這蛇毒是遏制住了,便把上臂的布帶徹底解了。
好不容易爬上崖頂的時候,卻只在涼亭裏見着自己留下的包袱,并沒有看到那個瞎子的影子。
姜逸北看涼亭內并沒有什麽打鬥的痕跡,也就沒有着慌。只以為是人有三急,安心在涼亭坐下來,順帶還翻出來昨日帶的應急藥粉敷上。
微風清過,吹的周圍的樹葉一陣沙沙的聲響。
也是這時候,姜逸北突然差距到不遠處的樹上似乎有人。他略微側目,擡手将手上的藥瓶彈了出去。
那樹上的人為了避開藥瓶,不得不露了行蹤。
兩人打了個照面,姜逸北見這人青天白日的尚且蒙着面,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再聯想到這上來就不見蹤影了的瞎子,思路一下子就走了岔。
那蒙面人見到姜逸北,一語不發。只凝神看了片刻,轉身就閃進了叢林。
姜逸北只當這人抓了那瞎子,那裏容得他走,提劍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