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準備離開
“你以為你們玄機閣損失就小嗎?”
邵一師看着雲淡風輕的舸輕舟, 驀地升起一股惡意, 反而将剛剛的暴戾全都收了起來。她重新坐下, 甚至擡手撥弄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舸輕舟喝着酒等待邵一師把話說完,既沒有給她正眼, 也沒有給她回應。
邵一師露出少女的那種甜絲絲的笑容,道,“你兄長也死了哦~”
舸輕舟:…………
舸輕舟:“舸千帆?”
邵一師:“嗯~”
舸輕舟沉默了片刻, 驀然也跟着邵一師笑起來, “果然大宅子裏養出來的東西都是廢物。”
邵一師:…………
舸輕舟與舸千帆,兄弟二人同父異母。舸千帆的母親出身顯貴些,于是他從小嬌生慣養地跟着父母長大。而舸輕舟就沒有這個少爺命了,三年前還在玄機閣卧底做下人, 端茶倒水忍辱負重, 甚至連姓舸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的背景下,自然這二人也談不上什麽兄友弟恭。舸輕舟見着舸千帆的面能夠披着一層人皮稱一聲“兄長”, 那都算是顧及面子了。
所以此時舸輕舟反應頗為平淡, “死了就算了, 堂兄呢?”
邵一師見舸輕舟如此反應,自然是心中不滿,戳人痛處道,“他死了, 你以為你那個父親能輕饒了你嗎?”
舸輕舟失笑, 無奈道, “死都死了, 舸翁亭還能讓我去給他陪葬了不成。”
邵一師:“陪葬怎麽了,你那個爹又不差兒子。”
舸輕舟輕松道,“可正式記錄在他家譜上的只有兩個。我為了爬上這個位置做了多少事?你以為別的私生子能回來的輕易?”
Advertisement
邵一師看舸輕舟這人居然還沒事人似的,一副完全不往心裏去的樣子,剛剛那點惡意累積起來的好心情瞬間散光,又開始生悶氣。
舸輕舟再次問道:“我堂兄呢?”
邵一師:“舸千帆都死了!那個廢物當然還在不染城!你以為呢?!”
舸輕舟“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
等到問完自己最關心的,才本着現在九淵門和玄機閣是同盟的關系,順帶關心了一下九淵門的事宜,“那唐三叔呢,你們孔門主不是嚷嚷着要殺了他,死了嗎?”
邵一師:…………
邵一師吼了個“不知道!”,就一個人生悶氣去了,看起來真跟個無理取鬧的嬌蠻少女似的。
舸輕舟笑了笑,自顧自地又倒了一杯酒,看向窗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來那天在街頭看見舸笛的時候。
當時他和舸千帆兩人正在放置磁石,之後還要引導九淵門的人進城。明明不該和舸笛有正面接觸的,尤其是舸笛身邊還有個不染城的護衛。
但是當時看那個人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兒,抱着一堆吃的,像是在等人來領他走。舸輕舟實在是沒忍住,此時不禁有些後悔,怎麽當時就沒把這個人擄回去關起來。
雖說當時有個護衛在,但一搏之下,說不準那人現在就在自己懷裏了……
沒關系。
舸輕舟看着窗外對自己道,他會是自己的。
就好像玄機閣少閣主的位置一樣,看起來再遙不可及又如何,只要努力地伸出手,現在不也歸自己了嗎?
————
不染城內。
柳倚春還在查醫藥典籍,翻查唐三叔到底是中了什麽毒。
昨兒晚上受傷的傷患基本全都被晾在院子裏了,反正也都是一些皮外傷。藏藍水在柳倚春的委托下,拿上幾瓶金創藥帶上幾卷幹淨細麻布,扔給他們就算完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去了。
姜逸北和舸笛兩個人在陪着唐三叔閑話,說起來唐三叔半點都不像是中了毒的人,說話聲音中氣十足。要不是這個判斷是柳倚春下的,恐怕壓根就沒人信。
舸笛聽着柳倚春翻書的聲音,忍不住道,“真能找到麽?別被醫書給誤了。”
柳倚春分出心神來,“應當不會,我之前确實在這醫書上見過,只不過就是記不大清細節了。”
屋子裏凳子就那麽幾個,大夫病人女子的,這麽一分,姜逸北自然是沒得坐的。只能倚在舸笛的椅子旁邊,和三叔搭話,“九淵門怎麽說也是您老家不是,您要不想一想,說不準就想起來他們愛用什麽毒了?”
唐三叔手裏端着茶碗,“做大夫的都沒說讓我一個老人家動腦子,你湊什麽熱鬧。”
姜逸北道,“我這不是想着您死了挺可惜的嗎。”
…………
舸笛側過頭來,準備勸勸這人不會說話可以把嘴巴閉起來的。
但是最後也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時候,突然聽聞柳倚春道,“有了!找到了。”
于是在座的幾位,除了舸笛,都站起來往柳倚春那裏走。
柳倚春的食指撫過醫書上的文字,解釋道,“此毒名為蔓生,是從一種從濕熱地區的植蔓中煉出毒汁,輔以其它毒物制成的。毒液會随血液走遍全身,根植于肌理。毒發時先從四肢開始腐爛,最開始是指尖腳尖,一直蔓延到軀幹。腐爛後化出的血水亦為載體,觸之則染毒。”
話音落下,一時沒什麽人接話。
過了一會兒藏藍水才出聲道,“怎麽……這,一點都看不出啊。”
唐三叔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端着茶杯,看衆人一起盯着自己,道,“有疑問找大夫,別看我。”
柳倚春:“咳嗯,想來是三叔這麽多年的武學底子深厚,而且也緊急處理過,所以毒性發作得慢。”
姜逸北提出了所有人目前最關心的問題,“有解法麽?”
柳倚春将醫書翻過一頁,看過之後才道,“倒是有提供了一個方子,瞧着語焉不詳的,藥材也少見。”
柳倚春也顧不上在場的衆人的情緒,心裏還在揣摩這個奇怪的方子,補充道,“這方子我也吃不準有什麽效果,我需要再研究一下才能給出建議。要不今日各位先散吧。”
一衆人此時心情頗有些壓抑,但是一直都堵在人這醫館裏也确實不大合适。聽柳倚春這般說,自然也就紛紛告別了。藏藍水回自己的清韻樓,姜逸北扶着唐三叔回甲子客棧,還準備帶上舸笛這個不分東南西北的一起走。
結果舸笛卻說自己等上一會兒再回甲子客棧,和柳先生還有話要說。姜逸北也就扶着唐三叔先行一步了。
等到室內的人都走完了,柳倚春方才道,“還有什麽話要說?”
舸笛:“之前告別的話我已經托三叔給你說過了。這次是想知會你一聲,此次回去我還打算幫楚蹊遷墳。”
楚蹊,也就是舸楚蹊。是舸笛的妹妹,也是柳倚春的心上人。三年前玄機閣事變的時候,便死去了。
柳倚春聽到這話,沉默了一下,然後道,“我只求能與她合葬,你想把墳遷去哪裏,我就葬在哪裏,反正答應幫我入葬的也是你。你知道位置就行了,不用與我商量。”
舸笛:“真不去祭拜?”
柳倚春笑了一聲,“我怕見着她就舍不得走,當場撞死在她墳頭上。”
舸笛略一點頭,兩人一時無話。靜默了半晌,舸笛便轉身欲走,卻又被柳倚春叫住。
柳倚春:“你真要回玄機閣找他們?”
舸笛:“怎麽?”
柳倚春:“……她死前是希望你隐姓埋名,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
舸笛像是想起什麽久遠的事,笑了一下,“是啊,我當時還答應她了。”
舸笛這麽坦蕩的說出這話,柳倚春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勸了。他一介大夫,還是個帶着不治之症的大夫,心中還是覺得人該好好活着。
可此時,最後也只說出了一句,“…………別死在我前面了。”
舸笛笑了笑,然後轉身踏步走出了回春館。
回甲子客棧的路依舊是一波三折,舸笛這人的方向感是真的沒救了,兜兜轉轉地跑了大半個不染城,最後還是遇上在街上善後的展安,才給他指了個正确的方向。
回到客棧的時候都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舸笛卻也沒吃飯,直接去了三叔的房間向三叔辭行。
之前在回春館人太多,舸笛便沒有開口。所以現在回到客棧才去找唐三叔說此事。
其實說來這樣的告別,上次已經做過一次了,哪裏知道兜兜轉轉地居然又來了一次。
只不過這次的唐三叔沒向上次那樣說些什麽“看不看得開血海深仇”的廢話,只說了一句知道了就算完。
舸笛計劃的是第二天一早就離開,所以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他也想過要不要和姜逸北知會一聲,甚至還有自己欠姜逸北的那頓飯,要不要今晚補上。
可是轉念一想,前一天晚上屋頂喝酒的時候也算是告過別了。自己還送了那人一枚甲片,搭進去一個機巧匣還沒要回來。就算欠他一頓飯,大概也算扯平了。
大概其心底,還是像姜逸北之前說的那樣,得還拖欠點什麽,才方便說起以後。就算沒有以後,也還能留個念想。什麽都還的幹幹淨淨,就好像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第二日一早,他收拾了行囊,也簡單,沒什麽可帶的。唯一值得說道的是,這次他走的時候,帶上了那只青玉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