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來接你回家了
唐三叔凝神細聽, 才能聽到通道裏傳來些微的動靜, 像是腳步聲。也不知是這瞎子本來就聽覺敏銳, 還是說他因為傷毒導致有所遲鈍。
兩個人都暫且壓輕了呼吸,不知來人是敵是友。舸笛下意識将唐三叔擋在了身後, 弄得唐三叔有些哭笑不得。
他現在雖說毒傷在身,但自覺比舸笛還是要強一點的,正打算把這個小輩扒拉到自己身後去的時候, 卻突然看到舸笛整個人似乎松懈了下來。
唐三叔:??
通道中的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 不過最先從通道盡頭飛出來的卻是一只赤色的蝴蝶,翅膀上有着熒熒紅光。
唐三叔耳力比不上舸笛,但是一雙眼睛總還是比瞎子強的。看到那蝴蝶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反應過來這是追路蝶。
腳步聲一聲比一聲近, 人還未曾露面, 就先是一個不大正經的聲音從通道中響起來,那人用一種逗小孩兒的口吻, 揚起聲音道,
“小瞎子在嗎, 小鹧鸪來接你回家了。”
唐三叔:…………
舸笛:…………
姜逸北從洞口走出,先看見的是一雙被血泡得變了色的靴子,幸得這人平日裏愛穿黑衣,因而下擺上的血色反而看不出來。
等到他完全出現在洞口的時候, 借着隐約夜色只能見到此人身形颀長, 端的是一派好身段, 面容反而不大明顯了。
“不僅小瞎子在, 小瘸子也在。”唐三叔皮笑肉不笑地橫插了一句。
舸笛:…………
姜逸北:“……三叔??”
唐三叔看着追路蝶輕飄飄地落在舸笛肩頭,就明白這人是來找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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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談不上置氣,誰還沒年輕過呢,但是吧,就是覺得姜逸北那個聲音欠抽得慌。
姜逸北沒帶火把,之前假沈右帶的火把也早就熄滅了。所以姜逸北只能靠着那雙赤色的蝶發出的熒光來辨認,隐約見着三叔受了傷,才慌忙湊過來。
姜逸北:“這是怎麽了?”
唐三叔:“被小瞎子砍的。”
瞎子:…………
我不是,我沒有,您一把年紀了能不能不要皮?
姜逸北嘴上說着“別鬧”,順帶檢查了一下唐三叔的傷,發現只是皮肉傷,傷口不深,這才松下一口氣來。此時的他尚未發現唐三叔中毒的事情。于是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跟着兩人一起坐下,半點也不着急,
“三叔你怎麽和他湊在一起了?他沒信號彈就算了,您怎麽也連個信號都不知道給,展安和藏藍水就差鏟開地皮找你了。”
唐三叔道,“他倆鏟開地皮了,你呢?”
姜逸北半點也不羞慚,“找你的人那麽多,這瞎子不是沒人管嗎?”
姜逸北邊說邊擡手把舸笛肩上的追路蝶給逮了下來,随手關進了那個巴掌大小的竹篾編制的籠子裏。
那蝴蝶輕微,舸笛又不能視物。加之上次火海也不曾知道追路蝶的事情,所以等到姜逸北過來伸手捕蝶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什麽東西?”
姜逸北:“蟲子,給你拍掉了。”
唐三叔:呵。
也是捕蝶的時候姜逸北才發現這瞎子身上濺滿了血。雖說剛剛進洞口就覺得這裏面血腥氣濃重,卻沒想到這瞎子身上的血腥氣比三叔身上還重。
而且瞧着好像也不像是他自己的血,沒有重傷的樣子。
姜逸北心頭繞了繞,終究還是覺得不太放心,于是多問了一句,“你沒受傷吧?”
舸笛道,“沒事,先把三叔送去柳先生那裏吧。”
唐三叔聽着這話,沒忍住對着姜逸北哼了一聲,“瞧瞧,一個瞎子都比你有孝心。”
某個瞎子:…………
姜逸北這頭和唐三叔打嘴仗,那頭就把人給背了起來。然後準備拉着點舸笛,三個人一起往外走。
可是舸笛沒讓,總覺得自己這袖子不禁拽。
姜逸北也沒強求,笑罵了一句,“毛病的你,放心,看不上你!”
舸笛:“……那也不用。”
姜逸北:“成。回頭撞牆上了我找柳先生給你拿散瘀藥,走吧。”
說是這麽說,但是有姜逸北在上面開路,舸笛跟着聲音走,也是走的穩穩當當。
三叔尚且不放心城內,“城中如何了?”
姜逸北:“差不多了。不過沒留下幾個活口,九淵門您也是知道的,一旦失敗自殺跟比賽似的,一個個生怕死得慢了。”
三叔:“留下的活口呢?”
姜逸北:“綁成粽子扔地牢了,回頭藏藍水找時間去審。”
三叔冷笑道,“還有什麽可審的,那麽點陳年舊事,誰不清楚是怎麽的?”
陳年舊事?
舸笛聽着他們閑聊,腦子裏一個跑偏,想到了當初的說書故事,那一段纏綿悱恻因愛生恨的情感糾葛。
然後把女主角帶入唐三叔的臉,瞬間……
舸笛有些不自在地幹咳了兩聲。
姜逸北道,“怎麽了?”
舸笛:“沒事,想到了個愛情故事。”
姜逸北瞬間會意,挺缺德地跟着笑出來。
唐三叔:??
三人從荒郊僻壤的地方回到中心區域,自然是先奔了柳倚春的醫館。
因為昨夜城中亂,所以醫館中的等待診治的人不在少數。中間還有個藏藍水跟個背後靈似的跟着柳倚春東轉西轉。
而且這人只負責擋路、添亂和吼病人,別的一概不管。
三叔進來看到藏藍水那張臉就覺得礙眼——反正他從九淵門帶出來的幾個人,就沒有一個看着順眼的。
唐三叔對姜逸北道,“這就是你說的鏟開地皮找我?”
姜逸北:“…………”
柳倚春到底是大夫,看了一眼唐三叔的氣色就覺得不對勁,慌忙讓姜逸北把人放下。
藏藍水和姜逸北兩人渾然不覺,藏藍水還在打量着舸笛,打量了半天都沒能收回眼。
倒不是長相如何,舸笛這個長相還真不是藏藍水的口味。她看的是舸笛衣服上撒了半面的血跡。
行家一看就知道,這血跡只會是近距離殺人噴濺上去的,殺的不是小孩,就應該是跪着的人。這一點姜逸北自然也是覺察到了,但是卻什麽都沒問。
藏藍水卻沒有姜逸北那份心,打量了半晌,方才笑道,“公子這衣裳,挺好看啊~”
舸笛都沒能反應過來藏藍水是在和自己說話,所以并沒有回答。
藏藍水正待再問的時候,卻被姜逸北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藏藍水:??
姜逸北以口型說了“小白兔”三個字。
藏藍水:…………
以藏藍水來看,能殺小孩兒或者是跪着的人的,這種要能算小白兔,自己大概就是觀世音。
她老人家賞了姜逸北一個“你眼瞎”的眼神,回頭去纏着柳倚春了。
而柳倚春現在的神色,實在是不算太好。
唐三叔的傷口确實不算深,也沒傷到經脈。但傷口顏色不太正常,而且剛剛切脈也覺察出有些問題。
大概是因為唐三叔內力深厚,所以暫時還不算明顯,但可以肯定的是,傷他的武器應該是淬毒了,而且毒性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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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染城外,某無名小鎮一酒館內。
酒館上下兩層,卻沒怎麽見到人影。一小厮戰戰兢兢地端着幾碟下酒菜和一壺酒,走到二樓靠窗的位置上,手抖得不成樣子,拿着盤子差點把菜全都撒在地上。
舸輕舟一手接過小厮的菜碟,一邊道,“下去吧。”
那小厮如蒙大赦,忙不疊地連托盤帶酒菜放在桌上就跑了。
舸輕舟擡手把托盤裏的酒菜端出來擱在桌子上,道,“好端端的非要殺人,看把人吓的。”
在桌子的另一邊坐着一個少女,衣衫褴褛,頭發蓬亂,一聲的血污拖的地上都是醬黑色,甚至看起來坐着都費勁。直讓人覺得比起吃飯,她更需要先去找個大夫。
這人自然不是別人,乃是昨日還在甲子客棧地牢裏的少女邵一師。
邵一師此時聽聞舸輕舟這種語氣,怒氣上湧,“姓姚的,你說話好沒良心!”
舸輕舟沒搭理。
少女的聲音不依不饒,道,“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看看!殺個人怎麽了?我要是心再狠一點,我殺得就是你了!你還記不記得我是為了誰被抓的?”
舸輕舟有些不耐,道,“我不是讓人救你出來了嗎?”
邵一師:“呵,清晨就入城了,午夜才想起還有我這麽個人。我還得謝謝你沒有忘了我咯?”
舸輕舟:“……不要無理取鬧。”
邵一師:“姓姚的!!”
…………
舸輕舟不和這人胡攪蠻纏,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在等舸千帆的消息。
按理說此時已經到了正午,再怎麽說也該回來了。
又過了許久,突然一只鷹從窗口飛了進來,落在酒桌上。拍打着翅膀,把踢翻了一盤醬牛肉。
那鷹停下之後,便側過頭,好似在打量舸輕舟。
舸輕舟原本就有些心浮氣躁,再被這畜生來回打量,幾乎就要下手以針廢了這畜生的眼睛。
邵一師驚呼一聲把鷹給抱過來,“你想幹什麽?!這是我門的鷹。”
說起來邵一師雖然一直同舸輕舟厮混一處,但确是舸輕舟早年從九淵門買過來的殺手。
九淵門與現在的玄機閣有些合作,所以邵一師現在的身份,即是賣出去的商品,也是放進玄機閣的眼睛。
只不過這雙眼睛現在向着誰,還真不好說。
邵一師把鷹腿上的小紙條取下來,将鷹放飛。展開紙條上的內容掃了一眼,然後便突然大發脾氣,将酒桌上的東西都掃在了地上,
“一群廢物!廢物!!門主派他們來有什麽用?!”
舸輕舟挑起眼皮睨了邵一師一眼,不動聲色道,“脾氣發完了?那說說紙條上的內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