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沒有想我
姜逸北這個小可憐還是第二日一早, 端着藥湯子準備去給那瞎子灌藥的時候才發現那人居然沒在屋子裏。
只不過當時他卻也沒怎麽多想, 只當是這人清晨出門溜達了。再加之心裏還在記挂着三叔身上的毒, 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沒注意到屋子裏那份不正常的整潔。
所以出門随手把藥湯潑進一盆常青樹的花盆裏, 下樓時也只是讓小厮記得把後院的藥煨着些,說是晚點來取。
倒是唐三叔,明明他才是中毒的那個, 卻似乎是所有人中最從容的, 甚至還睡了個懶覺,半點不走心的。
藏藍水和展安倒是一早就去回春館了,姜逸北把這藥的事兒吩咐完了,才後腳跟上。
柳倚春那邊依舊是一籌莫展。他昨兒借了三叔的毒血, 又找小販買了幾只各種各樣的小動物, 拿小動物染了毒血做替代,準備試試那個方子。結果煎出來的藥喂下去, 就昨晚兒一個晚上小動物就死了一大半。
也不知到底是藥的問題, 還是以小動物做載體本就是有誤的。
既然展安他們幾個清早過來詢問, 自然柳倚春也如實把這些給他們幾人說了。柳倚春與這幾人相處得融洽,自然也就忘了在場的三個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當着柳倚春的面三人什麽都沒說,只不過下午的時候展安就送來了好幾個活人——都是染過三叔的毒血的。
展安把這五六個人拴在一根繩子上,好像牽着一路吊在繩子上的大螞蚱, 個個都跟霜打過似的。
柳倚春面色不善, 展安先嬉笑着搶白道, “柳先生先別氣, 這都是自願來為三叔試毒的。”
柳倚春看了一眼繩子,還沒開口,一群人就在展安的眼神恐吓下紛紛出聲,
“對對對,我們都是自願的!自願的!”
“三叔平日裏……那個,勤政愛民……我們,我們都不想他死啊!”
“求柳先生救救我們……不是,救救三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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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倚春死皺着眉頭,臉色不大好看。可惜一張文弱書生的面皮,氣也氣不出什麽大動靜來。再加上展安這人臉上堆笑,說話和和氣氣的,又不落把柄。這俗話還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呢。
柳倚春不得已,把展安手上的繩子接過來,一個一個地給人解開,“僅此一次!”
展安裝傻道,“什麽?”
柳倚春怒道,“展安!”
展安笑開,“喲,這可是柳先生第一次叫我全名,我得回去記下來,來年也好過個紀念日。”
柳倚春:…………
這人擺明了油鹽不進,柳倚春化身教書夫子,緩和了面色講了老半天道理,說去說來無非也就是“命無貴賤”,不能為了三叔活就要其他人死。
展安笑着聽完,乖順地答應。但這種話還真進不了他的心。但是好歹算是把這群小白鼠給送出去了。
出門的時候就見藏藍水一人站在門口,展安還有些訝異。
這事兒辦是他們三人辦的,姜逸北抓的人,藏藍水染的毒,展安負責讓柳倚春收下。此時應該是姜逸北和藏藍水一起在門口等結果才對。
此時展安在門口沒見到姜逸北,不禁道,“咱們家小鹧鸪呢?”
藏藍水:“飛了。”
展安:“飛了?飛哪兒去了?”
藏藍水:“那得看那只兔子飛哪兒去了。”
展安:??
藏藍水沒繼續這個話題,只關心裏面的結果,“送出去了?”
展安失笑:“一再警告只此一次,早知道讓小逸北再多抓兩個。”
藏藍水:“哪有那麽多一大早就作奸犯科的?就差連罵街的都逮來了。”
展安無所謂道:“咱們城裏橫豎沒好人呗,亂抓也不虧啊。”
這兩人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姜逸北那頭火急火燎地直接奔回甲子客棧,他是剛剛和人藏藍水閑聊,才知道藏藍水早上看見那個瞎子出城了。
此時殺到那瞎子的房間推開門一看,這次終于發現屋子裏的東西歸置得整齊得過了頭。
姜逸北在屋子裏呆呆立了一會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好似百味雜陳,又好似有些空茫。
不過他這人小時候就學會把無用的傷感丢了,所以也沒有細細去品那股滋味到底是酸澀還是不舍,最後也只笑了一聲,罵道,“個沒良心的!”
然後關上門,退了出去。
可惜他想翻篇,卻不見得進去能翻過去。
他原本是睡在那個瞎子的隔壁的。當天晚上回房間的時候經過瞎子那間房,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心中有些不快,叫了小厮上來,大半夜的跟折騰人似的,鬧着給自己換了一間房。
原本以為換了房間就好了,誰知道第二日一早,下樓看見小厮,習慣性又問了一句“藥煎好了嗎?”
問完自己也是一怔。
小厮堆着笑臉,道,“喲,您昨兒說以後不用了,我這早上就沒備着。要不我現在就去,您等等,半個時辰就成。”
姜逸北忙改口,說不用了。然後匆匆下樓出門。
就這麽時不時就想起人家的過了三五日,某天晚上坐在房頂喝酒的時候,才有些恍然大悟似的,發現原來自己這些天這麽照顧那個瞎子的。
一天天地圍着他轉,弄的突然把他抽出去自己都快要不知道怎麽過日子了。
想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自己都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那個瞎子給他的甲片就在胸口,他用匕首尖鑽了個眼兒,打磨過後穿了根繩子挂在脖子上了。
姜逸北胡亂想到,也不知道那個瞎子會不會這麽想起自己。
另一邊三叔那裏也漸漸出現了端倪,他的手指和腳趾最近都有些發木,到了深夜就開始有些癢。
這是是毒已經植下了征兆,按這個速度,再過個一段日子,就會開始指尖變黑。柳倚春給開了幾服藥,都是遏制毒性的,聊勝于無。
說起來三叔那裏的毒也算是發得慢的了,畢竟武學底子擺在那裏。之前送到柳倚春那兒的一批人裏,已經好幾個手指腳趾都在發黑。甚至有一個在變軟,是那種融爛的軟,捏起來裏面像是一指頭臭水。
柳倚春就着醫書裏的那個方子幾經改良,雖有些成效,卻副作用極大。後來總結來總結去,柳倚春覺得是其中一味藥的藥性不夠,需得換更烈性的。
可這不染城中的藥材都是找附近藥農買的,多是山中常見藥材,還真尋不出什麽可替代的。于是叫了展安他們幾人過來,看他們誰能出門尋一趟。
藏藍水問道,“藥理一道,我們所知實在是不多,這個替換的藥,去個大點的集鎮買得到嗎?”
柳倚春也不瞞着,實話實說道,“若是京中的藥鋪,種類齊全,說不準也能買到。別的地方恐怕就只有在天架山附近的藥鋪才會有。”
柳倚春一邊把手頭的那份藥草的草圖分給他們,一邊口中繼續道,“但最好還是山中采來的。藥鋪的藥材多是藥農在藥圃中培育出來的,如此才能做到大量供應,但于藥性而言還是欠缺了些。”
姜逸北接過藥草的草圖,突然問道,“柳先生剛剛提到天架山,是否就生長在天架山附近?”
柳倚春一點頭,“天架山後山有個懸崖,懸崖上有機巧師搭的登天梯,順着下去就能在峭壁上采到。我曾去過一次,那裏的藥藤少說也有上百年……”
姜逸北未等到柳倚春說完,便道:“我去采吧。”
藏藍水笑道,“聽到天架山就跑得這麽快,真不是我打擊你啊,舸笛已經不在天架山玄機閣了!”
展安在旁邊笑道,“誰說他就一定是去找舸笛的呢?是吧,小鹧鸪。”
姜逸北把手中的草圖疊了疊,放進懷裏,沒理會這兩人,問道,“三叔這裏大概還能撐多久?”
柳倚春嘆了口氣,知道和他談其它中毒的人也是枉然,所以只說了一句“越快越好”。
姜逸北一點頭,“那我今日便出發。”
展安跟着笑道,“那我便去附近的大集鎮轉轉,萬一能碰上死耗子也是好的。”
姜逸北一路回了甲子客棧,草草收拾了幾件衣服和銀兩,便去找三叔辭行。
三叔聽完掀開眼皮子瞧了人一眼,道,“我怎麽那麽怕你忘了正事兒呢。”
姜逸北跟着笑道,“倒有可能,畢竟是心上人的地界,說不準我就不回來了。”
三叔明知故問道:“心上人,你說誰?”
姜逸北自傲道:“舸笛啊~”
三叔笑了一聲,姜逸北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個笑哪裏怪怪的。
唐三叔拿着拐杖,點了點他腰間某個竹篾編制的籠子,驚得赤色的蝶翅膀展翅欲飛。
姜逸北恍然道,“哦,這個啊,我準備順道把他抓回來。”
唐三叔:“哦?”
姜逸北:“偌大個不染城還護不住一個瞎子麽,這兒都不安全還能有哪兒安全。是吧三叔?”
唐三叔自己就是不染城城主,總不能說“我這兒不安全”吧。于是提起那只還沒殘的腳準備踹人,“滾吧。”
姜逸北就着力道果真就滾了,還不忘回過頭補了一句,“您老死了真挺可惜的,多養着點,我很快就把救命仙草給你帶回來~”
說罷不等唐三叔發話,人已經溜得沒影兒了。
這人一路出了不染城,然後打開了那個竹篾的小籠子,赤色的蝶翩然而出,悠悠地找了個草尖兒停了停,然後找準了一個方向,展翅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