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的親妹妹
舸笛略微一愣,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想起來姜逸北之前說要嘗嘗他的手藝來的。這麽來回折騰了許久,倒是一直到今天都沒嘗上。
而且,恐怕以後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店小二見舸笛失神,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葛公子?”
舸笛回過神來笑笑,“不必送了,我今天應當回來的晚,會在外面用飯的。”
店小二:“好嘞!”
舸笛出了甲子樓的門,奔着城門口而去。
他原本想着避人耳目,想找僻靜些的道路去城門口的。可高估了自己辨路的能力,出門轉了幾圈,就不分東南西北了。
其實他這人不記路,從眼睛還能看見的時候就是這樣。但是每次出門又迷一樣的自信,完全沒有自己是個路癡的自覺。不論迷路多少次,下次出門還是自信而又坦蕩的。
若是平時,迷路也就迷路了,他也就當做散步了。不過今天肯定是不适合這麽磨時間了。只能憑借五感傳來信息猜測着自己現在在哪個區域,能聞得到花香,能聽見糕餅鋪子的叫賣,不遠處好像有酒樓裏劃拳取樂的聲音。
舸笛猜了個大概,正準備要走。突然一個人跑過來撞進了自己懷裏,那人撲進來帶起一陣香風。撞得舸笛自己後退了兩步,忙把懷裏的人扶住。
卻沒想到下手就摸到了那人肩頭上光潔的皮膚,趕快又慌忙收回了手。
“啊,真不好意思,撞到這位哥哥了——咦,這位哥哥看不見嗎?怎麽眼睛還蒙着布?”
舸笛一愣。
那人聲線帶着一點清潤之感,聽着像是個少女,不過十三四的樣子,語氣聽起來雖然俏皮可愛,但是舸笛莫名覺得這語調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非要說的話,似乎有些刻意的可愛了。不過也不甚明顯,舸笛只能憑借耳力辨人,因而對聲音總要比別人敏感些。
舸笛确認少女已經站穩了之後,方才後退了一步,和少女拉開距離。笑着道,“勞煩這位小妹妹,城門方向怎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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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呀,”那少女拉長了調子一猶豫,然後突然自來熟似的一把握住舸笛的手,“跟着我走。”
被那少女的手一把握着,舸笛頗有些不自在,那只手的手指帶着繭子,自然不是什麽純良的姑娘。而且,這也未免過于親近了。
雖然這段日子姜逸北也喜歡拉拉扯扯的,但姜逸北拽着他走的時候大多是扯着他的衣袖。
那少女帶着這個瞎子往前走,自來熟一樣,一路話多的不得了,“這位哥哥是要出城辦事?是出城看父母姐妹嗎?哎呀,要我說這不染城的城主真是個薄情人,都說救人就到底,可他只收容被追殺的人,不收容被追殺的人的妻女,哪個能安心在城裏待着嘛!你說對不對?……”
舸笛少見的沒怎麽搭腔,似乎有心事。可是哪怕是完全不搭腔,也不影響這少女的心情,一路不停地在說話,幾乎讓人懷疑這少女一個人可以撐起一個說書攤。
也不知走了多久。少女說着說着,突然停下來,對着舸笛道,“哥哥你話怎麽這麽少的?”
舸笛:“…………”
舸笛突然笑了,微微彎下身子,朝着少女勾了勾手。少女愣了愣,然後還是乖巧地更湊近了幾分,把耳朵送上來,等着舸笛給她說悄悄話。
舸笛卻擡手就把一枚柳葉刀橫在了她脖子上,然後笑着道,“因為我在想,你把我帶到了哪裏了?還有,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記不得你的聲音?”
那少女被柳葉刀貼住脖子,只安靜了片刻,就又活躍起來了,語調歡快地誇獎道,“哥哥真是聰明。”
這裏位置偏僻,四周的人聲越來越遠,腳下的磚石也已經從鋪面平整的地磚變成了散碎放在地上的青石板——舸笛雖然不怎麽認路,但是不至于糊塗。
而且這少女給他的感覺太過刻意——不是沒見過幫瞎子帶路的熱心人,可這位的熱心未免來的太巧也太莫名其妙了。
最重要的是——即使這個故作可愛黏膩的聲音處理過,舸笛還是可以把這個聲音從記憶裏翻出來。
不止她,他們每一個人的聲音,舸笛都會忘記。因為他們經常出現在他的噩夢裏。
少女:“舸笛哥哥居然還記得我吖,那我回頭可要和姓姚的那個狗東西炫耀一番了,真值得開心。”
舸笛臉上的柔和已經收了個幹淨,手上的柳葉刀已經切進了少女脖子上的皮膚,他冷笑着道:“好啊,哥哥給你出個見過我的證明,讓你好好跟他炫耀。”
舸笛說罷柳葉刀就按進少女的脖子,正準備用力滑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崩落了一顆石子,與此同時那少女驚訝的聲音響起來,“你怎麽來了?!”
誰來了?!
舸笛一愣,下意識防備剛剛落下石子的方位。那少女審準了時機,一下子就掙脫了舸笛的控制。
舸笛此時方才反應過來,剛剛應該是上當了。哪有什麽人來,這小丫頭仗着舸笛看不見東西故意糊弄他的。
那少女一經掙脫,就出手和舸笛打了起來。出手也不留情面,又快又準,嘴上還在同舸笛嬉笑,“哥哥下手別這麽狠嘛,怎麽說我也是哥哥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了啊。”
舸笛手腳都是廢了再續上的,用不得力,只能靠着靈巧取勝。柳葉刀在他手心翻飛變換,偶爾輔以飛針。
這小丫頭片子年紀還小,又學藝不精,居然沒能從舸笛這個廢人手下讨得好處。
少女一個不甚,柳葉刀就在她臉側帶出了一道血口。
少女既不叫疼,也不心疼自己的容貌,反而笑着道:“哥哥真舍得傷我嗎?如果換成楚蹊姐姐,也是這麽舍得嗎?”
楚蹊……
舸笛的動作一滞。
這少女輕而易舉地就把舸笛心口最深的那個傷口給撕開,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楚蹊,他的親妹妹,明明死在自己懷裏,自己卻沒辦法看見她最後一面的親妹妹。
舸笛手下愈發狠了,幾乎招招都是殺招。可是狠厲是更加狠厲了,卻也亂了些,不像剛剛那般出招沉穩。
那少女原本以為打亂了舸笛的心,就能窺得破綻。可破船還有三千釘,舸笛就算手腳是廢了再重新接起來的,比不得以前的好用。但對付這麽個丫頭怎麽也是足夠了。
眼見着那薄薄的柳葉刀幾次劃過要害,那少女終于有些着慌了,額頭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舸笛的機巧匣最後一次啓動,一排銀針飛出。那少女一個鹞子翻身試圖躲過,可還是被一枚銀針嵌進了腰腹。
少女都沒能停住翻身的勢頭,渾身上下瞬間提不起力氣,摔在了地上。
還沒等那少女進行最後的掙紮,舸笛的柳葉刀就已經飛出,原本是準備刺進少女的眉心,但不能視物造成了偏差,柳葉刀擦着少女的頭發飛了過去,削掉了一縷頭發。
少女被吓到了。
舸笛這個樣子分明就是不準備再多說什麽,是想要直接要自己的命。
少女:“等等!!別殺我,留着我可以做人質。”
舸笛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第二枚柳葉刀,他面無表情道,“我不需要人質。”
“…………”
少女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她知道自己現在任何聲響都會讓舸笛的飛刀更加精準。
他看着舸笛,那個男人明明被白絹布蒙着眼睛,細弱蒼白,看起來似乎一點都不值得忌憚。可恐懼還是無法遏制地從心底泛了上來。
我要死了嗎?
她想。
她甚至來不及後悔自己剛剛拿舸楚蹊的死挑釁他。
“咻——”
一聲飛刀劃過空氣的聲音。
少女:“…………”
舸笛的手中的柳葉刀還來得及射.出,他肩膀處的白衣卻已經開始洇血。
他中了暗算。
柳葉刀從他的手上無力的滑落,落在地上發出清泠的聲響。
他自己也開始全身乏力,傷他的刀也淬過毒。他只能靠着牆滿滿軟倒下來,耳畔是那個少女驚喜的歡呼,
“姓姚的!!你怎麽來了?!”
“順道過來看看。這不是正好,還救了你一條小命。”
哪二人寒暄着,舸笛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隐約察覺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蹲了下來。
能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聞得到對方衣物上的熏香。安靜了許久,才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對自己道,“哥哥,可真讓我這堂弟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