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溫老先生辦事非常效率,到八月初十,老宅開夥。
搬家的事,也是老先生帶着展程在張羅。
考慮到經濟問題,家裏沒聘保镖,找的保安公司聘的保安。保安兩班倒,十二小時輪班,後門和側門都鎖了起來,進出車輛的那道門一直用電子鎖,不用放保安,四個保安看守宅子,再加上有監控和防盜設備,看守宅子也夠用了。掃地和擦屋子的工人以及花匠各請了一個,家裏添了人手,孫苑忙不過來,又添了個廚師。
溫老先生見到她屋裏的家具,還特意問了嘴:“是葉泠買回來的?”又問她,開夥那天要不要請葉泠。
溫徵羽搖頭,說:“不用了。”既然要斷,就斷得幹脆幹淨點。至于葉泠幫她買回奶奶陪嫁家具的人情,只能以後有機會再還了。
宅子開夥,得請親朋好友,辦入夥宴。她的叔伯堂姐堂哥們都來了。宅子在她名下,連家的親戚也得請上一請的,連晰和她的表嫂們都帶着孩子來了,她外婆和外公給她備了份禮,讓連晰帶來。
她媽是在這座宅子裏出的事,這對連家人來說是道永遠都過不去坎。連晰能來,是因為她媽出事的時候,連晰還不懂事,幾個嫂嫂也是後來嫁進來的,看在她的面子上願意來走動。
老宅開夥後,溫徵羽搬回了她原來的小院子。
她的屋子,家具齊全,老先生只重新做了窗簾。
她的衣帽間是成年後改造的,衣櫃、鞋櫃都是後來買的木料,找工匠按照現代适用的式樣打造的,最值錢的就是那點木料錢。因為賣不出價,便留下了。她搬回來時,衣帽間仍是原樣。
她的小倉庫賣個精光,現在也什麽都沒攢下,用不上。
她睡到跋步床上,總想到這些是葉泠買回來的,心情經常五味陳雜。這些如果不是奶奶的遺物,她把東西挪進庫房當收藏品也行,省得見到多思多想,要這是奶奶的遺物,又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用習慣了的物件,便讓人有點撤了不是,不撤,又不是。她每次回屋,看到這些東西,都會莫名地想到葉泠那去。
她小院門口旁的廂房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是特意打掃過的,私人物件也都收拾走了,但裏面還留下了家具擺件。使用過的東西,多少都會留下些痕跡。這些痕跡在尋常人眼裏不太容易看得出來,可她常年接觸古玩,這些痕跡一眼就能看出來。便如茶桌,全新沒用過的,即使是擺放的年頭久,那顏色和使用過的也有極大的差異。常用的茶桌,但凡使用過後,都會有擦拭,如果沾了茶水,還會有茶漬滲到漆面中,表面上看起來是擦幹淨了,但其實在用抹布擦拭和沾上茶水的過程中,就已經有物質滲進了油漆中,再加上擦拭時來回摩擦,都會使得漆的光澤發生變化。
能在她的小院廂房中設這麽一間休息室的,除了葉泠,沒別人。她再通過使用留下的痕跡,都能看出葉泠在這休息室休息時,坐的什麽位置。
她每次回小院子,邁進小院,先看到小廂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到那滿屋的家具,那心情糟透了。
好在她住外婆家,即使時常回來看老先生,也只在餐廳和客堂待的時間多。
轉眼便到了中秋。
她中午去外婆家吃的飯,晚上回來陪老先生過中秋。
她的堂伯堂叔們中午來她家吃的中秋團圓宴,晚上各有安排,晚宴是她和二姑一家陪着老先生過的中秋。
溫時纾女士帶着兒子兒媳和外孫女一起回來的,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前姑丈。說是前姑丈,康先生也沒把自己當外人,仍舊是溫家女婿的派頭,對着溫老先生一口一個爸,喊得比溫時熠親熱得多。
康先生出過軌也因此跟她二姑離了婚,但他跟她二姑離婚這麽多年,至今待她二姑仍是盡心盡力,她二姑的生意能做得順利,也得多虧康先生照應。晚上,康先生喝多了,又在那感慨當年他家窮,除了會念點書,別無所長,娶了個好妻子才有今天。
溫徵羽聽着康先生的念叨,便知道這位還想着吃回頭草。可她看二姑的反應,便知道她二姑對康先生是真沒那份心了。
康先生喝得半醉時,又謝她二姑這次這麽幫他。
溫時纾讓康先生謝小康先生,她這全是為了兒子。
康先生沒謝小康先生,倒是向溫徵羽敬酒。
溫徵羽用手捂住酒杯,問:“姑……”嘴剛張開,她二姑的爪子落到了她的耳朵上,吓得她把後面的字咽回去,改口康叔,問:“您沒喝醉吧?”
康先生讓她喝。
她只好喝了。
她喝完酒,不解地看向她二姑,她二姑就跟她說,調查誰不調查誰,有沒有人透口那一絲風聲,有時候就是生死之別,她還說了嘴,老康這回差點栽跟鬥。
有人透口風,事情做在前頭,與沒有人透口風,板上釘釘了才知道,那可真是天壤之別。
溫徵羽又想到葉澈。要不是他這回的事證據齊全,樣樣坐實,葉家二房也不至于倒得這麽快這麽幹淨。
家業掙起來不容易,往往得要好些年的積累,可要倒,一夜之間,說倒就能倒。
溫徵羽想到葉澈,又想起葉泠。這麽多天都沒再聯系過,她發給葉泠的節日問候短信,葉泠也沒有回。即使做不成戀人,生意夥伴朋友間還有個年節往來,因為她倆私下裏曾經的那麽些事,便是往尋常的人情往來也沒有了。
溫徵羽深深地呼出口氣,收回思緒。有些人,有些往來,斷了就斷了。
溫時缡女士打視頻電話給老先生,父女倆聊了幾句,老先生便問起溫時熠。溫時缡說:“他在我這,餓不着他,您老好好的,享點清福,一大把年歲了,就別再為兒孫操心,要操心,還是多操心點跟前這個。”
溫徵羽湊過去,說:“大姑,我沒什麽好操心的。”
溫時缡笑,“聽你二姑說,快找女朋友了?”
溫徵羽瞥了眼溫時纾,對溫時缡說:“你別聽二姑亂說,沒有的事。”她不願在葉泠的話題上多說,趕緊扯開話題,問:“大姑,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溫時缡說:“過年。”
溫徵羽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不是說過兩年,而是說的過年,驚喜地問:“真的?”
溫時缡說:“真的。”
溫徵羽喜出望外,說:“那你趕緊回來,老先生把你的小院都收拾出來了。你小院裏的梅花樹每年冬天都開花,現在都快有房頂高了。”
溫時缡頓了兩秒,才應了聲,“好。”又說老先生,這麽大把歲數,別太操勞。
溫徵羽聽着他們父女倆的談話,感覺好像要握手言和。
她的表哥和表嫂還有侄女也都輪流上來跟溫時缡通過電話,很是熱鬧。
中秋賞月吃月餅喝酒,一直到深夜,大家才散。
溫徵羽稍微喝得有點多,走出的路都不成直線。
溫時纾女士的小院,主屋給小康先生一家三口住,設成客房的廂房給了康先生,溫時纾女士又來蹭她的床。
溫時纾女士擠她的床,還想打聽她的八卦消息。
溫徵羽沒理會溫時纾女士,緊緊地抱着屬于她的被子貼着最裏面的床沿睡了。
中秋節,溫時熠連通電話都沒打,溫時缡女士也不願提他,溫徵羽便知道溫時熠肯定過得不太好,她大姑現在對待溫時熠估計頂多就是那句不讓他餓着。
對于這麽一個連電話都不願打給一心惦記着他的老父親的人,溫徵羽當他已不在人間。
溫時纾看着這緊摟着被子像小貓崽蜷成一團已經睡熟的溫徵羽,雖然什麽都沒問出來,但看得出來,葉泠肯定沒戲了。溫徵羽愛喝茶,不太愛沾酒,即使喝酒,每次頂多就喝半瓶紅酒或二兩白酒,今天卻喝得連走路都在飄,可見是真難受了。
過完中秋,核算完中秋節的盈利情況,溫徵羽總算能有點空閑。
溫徵羽把畫室、餐飲公司和食品廠的事都安排好,便向老太太請假,想出去采風寫生。
老太太說:“去吧,散散心也好。帶上文靖和馬峻。你過幾天再去,後天老蔡生日,你陪我去。”
溫徵羽點頭應下。能讓老太太喊個“老”字的,還親自去的,那肯定是一大把年歲的老交情。老太太和老先生近些年時常生病,事情早交給了兒孫,平日還能走動的,都是這種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老人了。用老太太的話說,就是活一天少一天,不知哪天就又少一個,因此只要不是病得起不了身,對方辦酒宴或者是有什麽事,能去都會去。
上了年歲的老人家聚會,如果不是溫儒老先生這種出于興趣愛好湊到一起,都喜歡帶上個兒孫在身邊。一來,有個照料老人跑腿的,再來,小輩間也能走動起來。
蔡老先生的壽宴是辦在酒店的,因有兒子身居要職,去賀壽的人極多,那熱鬧程度和她外婆的壽宴差不多。都在同一座城市,來來往往的也都是這些人,溫徵羽去的時候很是見到些熟面孔。
齊緯在,葉泠也在,各自身旁都圍了一堆人。
溫徵羽從那些人所展現出來的熱切勁和明裏暗裏表現自己,恨不得開屏抖上幾抖的勁,想不看出是追求者都難。還別說,這兩人的桃花都挺旺。
葉泠今天還帶了伴,是個女人,約有三十四五歲的模樣,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長得雖不如齊緯好看,但比齊緯更顯成熟妩媚。那女人看向葉泠的眼神,和別人也不一樣。
溫徵羽見葉泠朝她扭頭看來,輕輕地點頭打了個招呼,便收回了視線,與老太太朝着廳裏走去。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她的心頭蔓延,像有一團煙在她的心裏擴散,一直蔓延擴散,然後越來越淡,再然後,弦斷之聲響起,一切又歸于寧靜。
溫徵羽便覺各走各路也挺好,葉泠找一個能回應得了她感情,能對她好的。她過回自己那無牽無挂清靜自在的日子。從此兩個人,再無牽扯往來。
這想法,讓溫徵羽亂了很久的心緒,又靜了下來。
她想,她是真的不适合與人談感情。
她跟在老太太身邊,結果發現老太太居然有給她牽線的意思。不過沒勉強她,她表現出沒興趣,老太太也沒說什麽,倒是朝葉泠那看過幾眼。
齊緯這八卦精消息靈通,還特意湊到她身邊告訴她葉泠的新歡是什麽人。
溫徵羽便覺得齊緯這是來挑事的。她湊到齊緯的耳邊低聲說:“我跟葉泠,沒戲。”說完便不理齊緯,端起茶杯喝茶。
齊緯看溫徵羽這樣子真不像是放在心上,頓時覺得沒勁,說:“看你倆這勁,我還覺得你倆有什麽呢,結果這麽快就散了,沒意思。”
溫徵羽頗為認同地“嗯”了聲,說:“是沒意思。”
齊緯聽着這懶洋洋的調子,又“哎”了聲,說:“跟你說件事。”
溫徵羽“嗯”了聲,慢悠悠地喝着茶。
齊緯說:“有個煩人精,我打發不掉,就跟他說你是我女朋友。”
溫徵羽差點一口茶噴出去,她叫道:“這話你說出去也有人信?”
齊緯說:“有呀,上回我倆互相夾菜,他都看着的。我倆買古董出雙入對,你這條小命還是我救的。救命之恩,你還不還?”
溫徵羽說:“不還,過兩天我得上山,沒空替你擋爛桃花。”
齊緯問:“上山做什麽?”
溫徵羽說:“秋高氣爽,采風的好時節。”
齊緯問去哪,願不願帶她一起。
溫徵羽告訴齊緯,她采風的這幾天都打算住道觀裏。
齊緯聽到住道觀便沒了興趣。
溫徵羽陪老太太赴完蔡老先生的壽宴,便收拾了行李,帶着文靖和馬峻住山上的道觀去了。
但凡名山盛地,不是寺廟就是道觀,要不就是人來人往的風景旅游區。這年代,寺廟基本上都非常火爆,如今到了旅游旺季,游客多得跟菜市場似的。拜太上老君的香客相對來說,比拜佛祖觀音的要少一些,還是有些道觀能找到清靜地的。溫徵羽找的這道觀規模不大,離市區不遠,山不算高,但觀中的壁畫畫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