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到你崩潰

第11章 使命

他沒有告訴其他的小組，這件事。

甚至連老A們都遠遠回避。

這一刻，只有他們兩個。

靜靜的。

袁朗想，就讓他最後任性這一次吧，以後……

齊桓想，就讓他在這裏最後任性一次吧，從此……

再沒放肆的權力。

沒辦法守護。

“不用擔心我。任務要緊。”咬緊牙根擠出一句整話，拒絕欣賞一向極強勢的人崩潰前的平靜。

他太了解他，多年的相處，近距離的接觸。眼前人因自己這樣‘真情流露’，他已經很滿足。

剩下的，是奢求。

他齊桓，沒那資格。以前沒有，此刻以後，永遠不會有。

齊桓那個小組走的時候，袁朗扣上大墨鏡，一切情緒全部清除。

A大隊第三中隊中隊長歸隊，帶領戰友，走向下一個，目标地點。

執行搜索任務。

吳哲一蹀躞，右腳差點踩入爛泥坑。校正身體時捂住額頭——他怎麽和爛泥地這麽‘有緣’啊！

沒等他感嘆完畢，那邊一幕驚散了魂！

黑猴兒一條手臂一個腦袋冒在淤泥上！不知什麽時候滑下去的！！！

天殺的沼澤地！啊啊啊！！！

翻背包，拽繩子，沒等抛出去……

只剩泡沫。

就這麽沒……了？？？吳哲一瞬間有些怔忪，接踵而至是排山倒海的自責愧疚——

他沒喊，這個陷入死亡泥沼的尖兵什麽也沒做。

任自己被黑暗吞沒也不想連累他。

這個，沒用的指揮者。但在他看來卻至關重要的。

生死兄弟。

自己，不應該只兩個人進沼澤。

戰局中後出現，電子幹擾主攻，不是借口。

生命的沉重與崇高的精神面前，沒有借口。

指揮失誤。吳哲機械敲侯麥：“D組靠攏，黑猴兒确認死亡，原因鋤頭指揮失當。完畢。”

通訊通道一片粗喘，夾雜一絲哽咽，沒有人說話。

“此事任務完畢後再議。你們是戰士。現在，靠攏，服從命令。”低沉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隊長的聲音。

心如刀絞，又複雜難名。為什麽為害死兄弟讓人失望的我開脫？

犧牲的戰友沒有喊。同樣承擔失去了生死兄弟悲痛的最高指揮官，強壓哀怮安撫軍心的同時為我分擔。

苦笑，突然想起完畢那幾次經典的還錢——

完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隊長：還債是吧？人情債咋還？

完畢：不還了。

隊長：？

完畢：記在這。指指心口：人情拿什麽也還不上。

當時斃掉一堆人，現在想要斃掉自己。

還不上，就記一輩子。

四個小時後，石麗海小組通報發現目标。但目标周圍有可疑痕跡，懷疑為某國特種部隊提前潛入。

隊長指示：風向不對（計劃有變），原地待命，各組組長向石頭{石麗海代號}靠攏。三十分鐘內，方向伽馬點三點鐘，距離七百米。目标指引，幹涸的地下河道泥沙堆積最高處。其餘人各自預定直升機地點撤，完畢。

接到命令時，許三多這組正沿着另一條河路逆向搜索。他不敢把人分開，黑猴兒那件事兒心理反應很大。每次戰友犧牲，他都會這樣。

沒有順流而下的原因是，下游是鱷魚的聚居地。不是不想放過這個線索，只是不能拿七人的小組單挑十幾只短吻鱷。

我只要求，你能盡量把他們帶回來。

許三多想，他也不是個好的指揮者。使命感這東西，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無奈的暫時放棄。

他承認，他在回避，所以接到命令瞬間的詫異，被他回避的情緒下意識忽略。

錯過最後一次機會。

很久很久以後，許三多才聽到老A們閑言道；那次真是雜亂無章 的撤退，但是，卻都在幾百米外就碰到了自己人。一二中隊的。

當時只是一句，保密守則。

吳哲到達時，沒看見齊桓。個爛人在目标地點悠哉的晃動着，閑庭信步。石頭小組，卻不知是已上直升機還是被他A到哪裏掘地三尺。

突然眼眶有些紅，驕傲如吳哲終是低下了頭掩飾紛亂複雜的情緒。

“不夠好，有效。”

五個字，長于辯論的人不難理解——那個沼澤，進去多少死多少。

身為戰士，放松警戒，不夠好。身為指揮者，兩個人接近沼澤邊緣試探，有效。

身先士卒，勇氣可嘉，急于冒進，不夠好。勇于承擔責任，并正視自己錯誤，冷靜下達命令，有效。無法穩定軍心，不夠好。

“我錯了，隊長。”壓抑着負面情緒，吳哲聲音低不可聞。

少校和中校确實只有一步之遙。我想，給你這一步之遙上，加點沉重的東西。

A大隊是個很特殊的部隊，除了軍人的使命感，還要學會放棄。

比如，放棄驕傲，榮譽，理想，希望，得失榮辱甚至個人感情，任何可能阻擋任務完成的東西。

然，A大隊第三中隊有自己的誓言，長相守，随時随地，一生。

這原本是個悖論，一度讓懷疑精神過剩的吳哲十分苦惱。

現在，此刻，他突然明了——

他們的任務，永遠來自于祖國。所以不用擔心，失去這些這些就不會存在。

因——

國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這，本身就是這些的源泉。

油錘灌頂！吳哲猛擡頭，就看見——

“這不像你，吳哲。”袁朗的笑真誠而自然：“那家夥一個就夠了。”

他說不出來話，被那不摻任何雜質的清澈笑顏迷失了心神。

失去了他一向敏銳的判斷力。

不然，他會發現——

隊長，在越境戰場上，喊了他的名字。

“像你說的，過分信任這種天賦，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做不了他。但他也取代不了你。”

隊長這話……吳哲有點暈。

“你，不可替代。”

隊長走入樹叢後隐沒，吳哲還是僵立當場。

你，不可替代。所以，做好你自己。

不要讓任何人失望，也不要讓……

吳哲臉色猛然一變，目光迅速掃過那片樹叢，哪裏還有那個人的影子？

不行！得趕快找到他，不然……

想都不敢想，吳哲拔腳就往樹叢鑽……

吳哲走後十分鐘，袁朗從另一側緩坡後面慢條斯理的繞出來。

毫無形象的席地坐下。

對付聰明人，就得讓他知道點什麽。否則，他會知道的更多。

袁朗笑，A死人不賠命的那種陰險的笑。

許三多，也該碰見了吧。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向既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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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擊步十字準星套上腦袋的那一刻，許三多沒感覺到危險，反而感覺到一陣熟悉。

“成才！”極度的震驚讓許三多犯了戰場上的大忌——叫破對方的名字。

無論是敵人抑或戰友，都不行。這是，致命的錯誤。

許三多已無暇顧及，只是直愣愣看着手臂被子彈擦過一長條翻開的血肉——M24造成的傷口。

被套上腦袋那一刻，熟悉感與震驚并沒有減緩他本能的規避動作，只是那搶太快，距離又太近。

潛伏在狙擊陣地後的人在那一刻臉上褪盡血色。

天……

幸好，是盲狙，根本沒看瞄準鏡。

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

沒有聲音，成才同樣震驚得無以複加。被緊急命令調來支援，以為真出大事了。

誰成想只是一個蹲點，目标，yn黑貓提前進入的一個尖兵。

這條路，便是那個小阿三去往偵查目的地的必經之路。

而那個目标，是個華裔yn人。

這種敏感的身份，派來做斥候，無巧不巧的跟C國特種兵撞上了。

命運的玩笑。

成才那時候想。

卻也真是命運的玩笑，那個小阿三被石頭那組在半路逮着就給幹掉了——畢竟只有一個人并且離開己方大部隊太遠。

石頭那組，就在逮着他的地方不遠發現了目标物。結果通報後袁朗第一時間趕到，然後是吳哲。

許三多那組因順河道逆向搜索，離目标地點較遠。許三多又一向喜歡趕路時走直線，所以——

在這必經之路上，和成才遭遇了。

活人大變将被認出身份的可能性降至最低。加上迷彩也是雨林中特有的蛙類動物混合藤類植物葉片按一定比例調和成的驅蚊防軍犬的‘好’東西。

許三多在搜索河道時，為救一位陷在泥沙裏的戰友，背包被水沖走了。一陣手忙腳亂再撈到時，衛星定位儀敵我标示一系列小玩意兒全都報廢。

至此，一出戰場烏龍院開演。

那邊成才震驚後想起什麽臉色猛變，沒等反應過來便被斜撲過來的許三多一個力度拿捏恰好的手刀擊昏。

意識到是成才的那一刻，一切，似乎都明了了。

目光疾掠叢林，幸運的找到個天然掩體——半人深的土坑，飛快把對方推進去……許三多告訴自己，盡快，你沒時間了，盡快，要不……

又是呲着大白牙瘋跑，又是繞過這樣那樣的奇特地形。又是什麽都顧不了，又是，找到他，追上他，舍命。

許三多承認，在目标地點見到隊長的那一刻，他思維停頓。只是彎腰扶住膝蓋，不停的粗喘。

極限之外的東西，是沒有情緒。

不是放松。

“跑這麽急不難受？”笑入眼底，右手揚了揚收納目标物的箱子：“撤。”

一個字，也是命令。許三多緩緩将手抽離膝蓋，弓身躍起閃電般一個右勾拳直擊袁朗塗滿油彩卻依舊高挺的鼻梁！

又快又狠！！！

挑眼角，左手格擋，劈啪聲中，二十幾招過去。

許三多冷不丁來個側轉，後背亮出空擋，袁朗一愣，就在這時——

博萊塔的輕響，夾雜後者不敢置信的眼神！！！

血花綻放。

失去意識前，輕輕的一句：“你不是，僞裝的多好，都不是。”

一槍斃命。

戰場上，隊長不會如此輕浮，所以，你不是。

戰場上，隊長不會如此輕松，所以，你不是。

戰場上，隊長不會給我機會，所以，你不是。

戰場上，隊長不會那樣看我，所以，你不是。

你不是袁朗。

拼命告訴自己要鎮靜，卻阻止不了手指的顫動；拼命告誡自己要冷靜，卻不能回暖僵冷的心髒——

你，在哪裏……

抱着一絲希望，許三多機械的走向吳哲進入多時的那片樹叢。那裏，細小的匆忙留下的痕跡，現在看來是唯一消息。

結果走出不到一公裏，看見吳哲一臉死灰。

沒有言語，只是難堪的沉默。

這一次，他們在戰場上，丢了他們的隊長。

良久——許三多拔腿就跑，随度前所未有的快，吳哲慢了半拍跟在後面，卻是被愈落愈遠。

快啊，再快點……再快點……成才，成才……我……我怎麽這麽笨呢……

回溯——

M24瞄準鏡裏映出熟悉的身影，成才震驚的晃了晃神！三？三呆子？？三呆子怎麽會這種時刻出現在這裏？？？

砰——

槍響了，熟悉的聲音，成才一激靈看向自己手指壓着的機簧，我——

“成才！！！”

為什麽？？？

然後是三呆子撲過來的身影，然後是黑暗。

黑暗前一秒，剩三個字；沒，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