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
“許三多,我說你小子怎麽那麽會給人添麻煩?”高城逮着空隙朝訓練場上兩個四百米障礙完畢的許三多招招手,待對方跑到跟前劈頭就是一句。
喘息未定的許三多愣住,下意識就是一低頭。沒等出聲,就被裝甲老虎鉗住下巴硬拽起來:“擡頭!”
“個孬兵。至于嗎?”高城不給許三多說話的機會,拉着他就走:“上三七五。”
許三多乖乖跟上,不明白連長怎麽了。兩人并排走着,高城突然冒出一句:“聽說了,你抗命被處分了。”
許三多一下子就呆住了,然後臉就白了,諾諾的低下頭:“我……我害死兄弟……我……”
“別說!千萬別說!”高城突然氣憤起來:“這戰場上哪有不死人的?你許三多是什麽人?啊?我還不知道?最最服從命令的兵!執行命令時執拗的像個傻子!你抗命?那得戰損比高到……”
他誇張的比劃個手勢。
“不……不是……連長,我我……”許三多慌的心砰砰跳,這話說太重了,他許三多承受不起!
“你!你什麽你?!”裝甲老虎越說越義憤填膺:“你的事,我雖不清楚,但多少知道個大概。我就不明白,個死佬A怎麽想的,明知有貓膩兒還處分!處分個六!!!”
“還有你這個孬兵!”高城看着眼前這個滿臉委屈難過自責亂七八糟一堆情緒的兵。有點恨鐵不成鋼又有點不可思議:“真沒想到啊許三多,你居然也挺會裝!還裝的敏銳如吳哲精細如齊桓都能騙過去。甚至……連個死老A都能被你整的分不出真假,忐忑不安三個月哈!你TMD真行!!!”
許三多都快哭了,連長從沒說過這麽重的話,就是鋼七連的時候也只針對他。這……這都扯上多少人了?還死啊活啊的,這簡直……
看許三多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高城絲毫沒停下來的意思:“行啊,小子,長出息了啊。鬧情緒你也得有個限度!知不知道戰友都在擔心你?啊?知不知道你隊長因為你多鬧心?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險?嗯?就你這自責悔恨情緒一堆的兵能上戰場?死字知道怎麽寫嗎?啊?個孬兵!!!”
“走。”高城拽過已有點洪水決堤之勢的許三多,後者踉踉跄跄的跟着。胸中滿溢的懊悔,自責,委屈,難過,悲痛,失敗……再也掩飾不住,淚水橫流。
“很多事,我們無可奈何。”裝甲老虎的聲音忽然溫軟下來:“許三多,知道你委屈,你覺得隊長在遷怒對嗎?其實,身為指揮官失去戰友比兵們更多壓力。兵們可以悲痛,自責,難受等等,但你們是戰士。在這些過去以後,收拾情緒從新上戰場照樣勇猛殺敵對嗎?你們想為戰友複仇,為國家效力,為死去的兄弟們好好活下來。這是戰士的信條對嗎?”
“嗯。”許三多輕輕應了一聲。
“可是,身為指揮官的我們,除了要和你們承受相同的東西,還要承擔責任;指揮是否失當,觀察戰士失去戰友後的情緒是否反常,并随時準備盡一切辦法幫助做通思想工作。提高部隊士氣,盡快走出陰影。補充減員,團結新老同志關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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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說了!”許三多一下子頓在原地,他已經愧疚的無地自容了!
“連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隊長那麽大脾氣,是因為他在悲痛的同時還要承受曾經最最服從的兵莫名其妙的戰場抗命甚至……背叛!
“我錯了。”因為隊長愛兵護兵,所以才會在很可能背上指揮失當這種可小可大的責任的糟糕情況下,還來過問一個讓他失望的兵抗命的原因。可我,我是怎麽對待這種不被我理解的殘酷的關心的?
冷漠?絕望?僞裝?甚至……欺騙!
隊長關我禁閉,我委屈。訓練量加倍,我較勁。心理幹預,我抵制。思想工作,我不上心。
可那時隊長是怎樣艱難的處境呢?面對上級的壓力,失去生死兄弟的悲痛,大量的交接工作……隊長幾乎是強撐着在我們面前露出那種很讓人毛骨悚然的A人的笑,那是想讓我們盡快走出陰影吧?與平時一般無二的歪斜着身子懶散的沒有軍人樣,那是不想讓我們看出他的脆弱,因為指揮官是不能選擇頂不住的。削南瓜是在分散齊桓吳哲衆老A的注意力,緊急集合那次明顯是在鼓舞士氣考驗小南瓜們……
至于我,訓練量加倍是讓我不再胡思亂想,心理幹預是因為第一次殺人複員。關禁閉是想讓我冷靜……檢讨……
他記得上次去隊長辦公室裏能見度前所未有的低……
淚眼朦胧中許三多仿佛聽見一個柔和的聲音:“聽高副營長說許三多拿得名次是個标準班,流的眼淚頂一個加強排。我還不信來着,這次可算見識了。”
“隊……隊長?!”許三多狠擦把眼淚,僵硬的轉過頭去。夕陽下,袁朗就坐在不遠處野草叢生的小山包上。
“交給你了。”高城說一句,不等袁朗答話,轉身往基地走。邊走邊嘟囔:“個孬兵,個死老A……”
“許三多,行啊,都敢A你隊長了啊。”袁朗朝背着身子的許三多戲虐的笑:“這段時間可忙夠嗆!唉,這兵的思想工作都得老部隊幫忙……”
半天看許三多沒動靜,袁朗起身走過來:“怎麽,見了老連長就不認我這個隊長啦?”
“隊長。”許三多轉過身,臉上有淚水的痕跡,但是不再哭了。他說:“我不會做人,我們團長,七零二團的王團長他說,人不是做出來的,是活出來的。史今班長走的時候說,三多,班長走了,是幫你割掉最後一叢雜草。在那之前,他說過人心裏都有一朵小花,當它開放時,可漂亮可漂亮了……在那次後,隊長說要割掉我的盲腸,但不會忘記給我上麻藥……”
袁朗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來不知道許三多會對他說這些。這還是那個木讷腼腆急于認錯表達能力有問題的許三多嗎?
“我來到A大隊了,做了隊長手下的兵。隊長曾經說過,我的魂留在了七連,剛剛還在說,謝謝老部隊幫忙。可是隊長,麻藥是要錢的,這一次又一次為我割盲腸,上麻藥,錢,我還不起。”
許三多的聲音輕輕的,敲到袁朗的心裏卻字字如重錘:“隊長,我以後都自己割盲腸吧?”
許三多直視他帶着點什麽的震驚神情,笑了。不是呲着大白牙的那種笑,只是微微翹起嘴角,黑瘦的臉漾開一個笑紋,卻瞬間晃花了袁朗的眼睛。他甚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輕撫那彎彎的嘴唇,卻在半途中被夕陽落盡瞬間的昏暗拽回理智改為拍拍對方的肩膀。
一身冷汗。
“隊……隊長?”許三多看着隊長奇異的表情又開始緊張:“我……我們……回基地吧……”
“嗯。”袁朗動了動身體,伸個懶腰,幾步晃過許三多:“走吧。”後者急忙飛快跟上,因為他突然發現隊長今天居然以強行軍的速度在跑步!
“就當訓練了。”前面聲音傳來,許三多不敢怠慢,隊長全速有多恐怖他可比誰都清楚。
奔向基地的路上疾風掠過耳邊,隐約聽到一句:“想通就好,士兵。”
于是,今天許三多超常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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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慢慢悠悠晃過一個星期,首長們在忙,新老南瓜在訓練。裝甲老虎四天前走了,師偵察營的新南瓜們有些不舍,卻被魔鬼選拔拖着沒法去送。許三多也沒送成,因為連長是深夜離開的。
不該問的不能問。
傍晚,鐵大辦公室。
“這次的毒枭非常厲害,情報上是這麽寫的……”鐵路遞過幾頁紙:“看完毀了它。”
袁朗有些驚訝。不簡單吶,這資料都幾個星了?還要毀掉?好家夥,趕絕密了!
“他們手中的東西是真正的‘藥’。”看着大隊長嘴唇中吐出的話,袁朗的眼神一點點沉下來;要開始了嗎?
準備工作。鐵路無聲答道。
知道。
小心。
塔克拉瑪幹沙漠外六十公裏邊境小鎮淩晨三時整。
深夜的XX小鎮一點不平靜,在這樣貧窮荒蕪的地方不會有人浪費這難得的活動時間——搶劫,偷竊,行騙,se情交易時時都在上演。
當然,這裏雖看上去十分松散,勢力劃分卻極為嚴格。
這是情報上明确标注的,不過現在這些東西在袁朗的腦子裏。來到這裏,他便注意到了那些掩飾的足夠高明卻并非十分專業的探餌。這很正常,勢力高層第一時間在意多了什麽人是十分正确的。
袁朗是正大光明來到這裏的,他并沒有刻意掩飾來到這裏的目的,甚至有意在散布消息。比如說,在酒館中喝上二兩然後胡亂的叨咕一嘴:“唉,那東西真難得。”看見餌探變色的眼睛和周圍明顯緊張的人群,慢條斯理的晃蕩回房間。
他不怕被暗殺,自身實力的自信占一方面,主要原因是那句話會讓很多人頭痛失眠但不敢動手。在摸不清自己來路之前,任何人都不願惹上那個組織。
袁朗會給他們時間去查,雖然他第二天就離開了那個小鎮。
“你說,隊長不會有事吧?”麥克風有點擔心,他和鋤頭潛伏在距離小鎮二十公裏的沙包後面,不遠處C3和另一個戰友也用唇語無聲交流。
“完畢已經去接應了,應該沒事。”鋤頭嘴唇張合吐出一句:“隊長自有分寸。”同時在心裏腹诽:這叫有分寸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