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變
當緊急集合哨聲響起的時候,大家都有點蒙。這次吹的是全體哨,新老南瓜大集合。
許三多并無意外,迅速穿衣背包收拾往樓下趕。齊桓也不慢,兩人并肩趕到操場,那邊吳哲邊往樓下沖邊瞄表邊嘟囔:“個爛人,讓不讓人活了,三點半……”
袁朗站在操場上,看着老南瓜訓練有素的隊列,斜着身子歪一眼齊桓吳哲石麗海。這剛出爐或又回爐的‘爛人教官’正指手畫腳裝模做樣的吆喝心不甘情不願的新南瓜們整隊。
“新老南瓜大荟萃啊!啧啧,真難得。”袁朗看着差不多了冒出這樣一句話——對老南瓜不管用。可這新南瓜還嫩着呢,立馬一陣騷動,然後開始扣分程序。然後引起更多不滿,然後惡性循環……
袁朗看眼下這場面,笑的不懷好意。老南瓜一陣惡寒,新南瓜無知無畏。
哪知就在這時,出岔子了!一聲極小的‘班長’鑽進老南瓜們的耳朵,許三多一愣,是馬小帥。
袁朗眯起眼睛,那邊齊桓在喊:“一十九,隊列中喧嘩,扣兩分!”
許三多着急了,又不能往那邊看,馬小帥他還是了解的,這性子——
果然——
“報告!!!”這聲音都高八度了!
“一十九,說話。”沒等齊桓裝爛人,袁朗眯着眼睛開了口。
許三多急死了!心裏拼命喊:老天!小帥,別說,千萬別說話!
可惜老天爺并不給許三多這個面子。馬小帥臉漲的通紅,抻着脖子喊:“我剛才說話聲音很小,不算喧嘩!!!”
“現在你的聲音都喧出二十裏嘩去了,還不是喧嘩。一十九,對長官态度不好,扣五分。強詞奪理,加扣兩分。”袁朗聲音異常溫柔,說出的話異常殘酷。
一下子,七分沒了!馬小帥哭的心都有了,卻還想張嘴。許三多都要急瘋了!看小帥委屈憤恨的樣子,不顧旁邊老南瓜們的眼神阻止,就要喊報告。
一道狠厲的目光瞪過來,袁朗的眼睛裏有許三多看不懂的情緒。這廂接着想喊,那邊袁朗一跨步走到馬小帥跟前靠近他的耳朵:“再出聲,你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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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小帥乖乖的閉了嘴,他不能連累班長。只是真咽不下這口氣,狠狠地瞪着眼睛。
那邊許三多終于閉上眼睛松口氣,沒注意老南瓜們古怪的眼神和隊長眼裏一閃而過的深意。
當老南瓜們同時在想接下來的三七五高地迎接朝陽的老套節目,新南瓜憤恨無奈又拼命保持清醒的站軍姿時。就見這毫無軍人樣的隊長離了歪斜的扭了一下身體,蹦出一句:“新南瓜們繼續隊列,老南瓜等直升機。”
新南瓜不明所以,老南瓜們臉色古怪同時心中一凜——全體出任務!啥事兒這麽大場面?這要是大演習也沒提前通知啊,作戰任務?我的老天!A國要有動作了嗎?!
別忘了,這是幾乎整個基地的老南瓜!包括被師裏傳去十幾天不見蹤影的一二中隊長的部下們!
又在A人?如果真是,那樂子可大了。
頂着老南瓜們驚疑的眼神,袁朗就一句話:“現在,二號作戰裝備,十分鐘。齊桓吳哲石麗海留守。”指指新南瓜,示意他仨別廢話,晃着身體走向制式裝備房。
老南瓜們訓練有素整齊劃一。進屋,領裝備,換,校正武器,确認通訊通道清潔。出房間,整隊列,各自小組默認組長出列。通知編號,暗語,确認無誤,報告完畢請指示。
八分二十六秒,袁朗滿意點點頭。一身沙漠迷彩,軍姿挺拔,标準教科書式軍禮,與剛才判若兩人。
眼神犀利極具壓迫感,周身殺氣含而不露,上位者獨有的強大威懾力緩緩蔓延……老南瓜們這回真有點驚了,這陣勢這眼神……恐怕真出大事兒了!頓時,嬉笑勁全沒了!眼神一點點變沉,身體慢慢調整為最佳攻擊狀态,蓄勢待發中殺氣凜冽。
新南瓜們哪裏見過這種陣勢?早就被這真正戰場上生死之間的鐵血肅殺之氣咳的腿腳發軟。常規部隊殺過人的都少見,和平年代嘛,有幾個真正上過戰場的?
少數膽小的軍姿開始不穩,甚至有倆給吓坐地上的!袁朗微眯起眼,什麽都沒說。
焦灼的等待,一分鐘,兩分鐘……随着時間的推移,整個隊伍士氣越來越盛。無暇顧及新南瓜們的窘狀與洋相百出,全員出動,這在A大隊中幾乎是n年前的歷史了。而上次全員出動,是某某戰争爆發後維和!可以想象,這次真的非同小可。
越這樣想着,士氣就越盛。新南瓜們臉色愈來愈蒼白,顫抖,捂胸口,站立不穩,跌倒……什麽動作都有。這利劍出銷的寒光震散了他們的心神!現在,只有幾個新南瓜還能勉強維持着鎮靜拔軍姿。其中,包括馬小帥。
十五分鐘後,直升機準時到達——不過,僅僅一架。這下衆老A們全明白了,這真是A死人不賠命啊!
吳哲齊桓一衆老南瓜都準備開罵了,連許三多都想洩勁該幹嘛幹嘛去,卻見罪魁禍首維持剛剛的姿勢紋絲沒動!老南瓜們成了精直覺裏面有事不敢再造次。直升機緩緩降低高度,瞅到飛機暗碼的瞬間士氣又拔高一籌!從利劍直接升級到神劍——那裏面,最小的也是師級的!!!
這下,新南瓜們真受不住了。撲通撲通連着坐倒好幾個!勉強能站着的,寥寥無——其中,仍然包括馬小帥。
袁朗不動聲色的看他一眼,随即直升機降落,三個師長,兩個将軍。其中一個鬓角花白的,正是L軍區B集團軍軍長高建國。
新南瓜們傻了,老南瓜們也有點蒙。于是直愣愣的看着不知何時來到訓練場的鐵大隊長,一中隊長葉雷,二中隊長肖年華,師偵營營長高城緩緩向直升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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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三多覺得自己一天都暈暈的,白天的檢閱,首長講話,甚至饒有興致的看他們訓練。鐵大的不自然,一二中隊長的苦相,連長笑得跟隊長相似,至于隊長……目光更沉,比緊急集合瞪自己時更沉……直到回到寝室,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齊桓的寝室這次老A空前多,沒人有心思玩牌。他們是老南瓜,自然嗅出些不一樣的意味來。
“這次……我真猜不出來。”這是石麗海的話。
“個爛人,我還是懷疑……”吳哲本能的蹦出半句,卻心虛的連他自己也不相信。
“也許,是真有事兒吧……”“是吧,肯定是大事,首長們的眼神都不對!還有……”“還有還有……”
“不該問的別問!”齊桓的聲音有些悶,成功止住老A們的話頭。
是的,不該問的別問,這是紀律。
所以,隊長為什麽一天都不見人影,訓練也是齊桓帶隊;為什麽不管表情掩飾的多麽好,連長的眼神中閃過的是自己不懂的沉重東西;為什麽首長看他們訓練時臉上在某個瞬間流露出的居然是無奈和苦澀?
許三多沒問,他只是觀察。對,觀察。其實,這對許三多來說幾乎是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誰都知道,許三多執拗的像個傻子,急于認錯。除了在戰場上,他見誰都腼腆緊張,着急了連話都說不清楚。他自己挂在嘴邊上的口頭禪或者說是習慣用語永遠是:某某,我錯了。某某我……我可笨了。實在說不出什麽,就呲着大白牙沖着人家傻樂……
只有許三多自己知道,執拗會讓他認準目标死不回頭。木讷是因為環境的局限和害怕傷害。急于認錯只針對某些給過他溫暖并被他放在心底的人——比如,班長,連長,團長,戰友,還有……隊長。至于表達不清——許三多明白,因為自己不自信,還有,急于得到這些自己在乎的人的認同。
敵人在二十三歲生日那天之後就沒資格在乎,所以在戰場上,什麽密語暗號各種代碼确認方位報告敵情執行命令甚至獨自行動,他都十分出色。試問,如果許三多真的只是別人想象的那個性子,他能在槍林彈雨中一路闖過來安然無恙?能在衆多A人高手雲集的A大隊中人緣不錯?能在軍旅生涯一路走來跌跌撞撞卻總有人拼了命的推着拉着拽着領着甚至逼着他一直向前向前?
能嗎?
不能。那他憑什麽能一路成長到現在這個許三多?
執着,無悔,付出,努力,他一樣不缺。
真誠,寬容,信任,榮譽,忠誠,他半點條件都不提。
所以,五班那條路在一個人砌牆四個人推的情況下建立。許三多卻說,那是他可以永遠天真的家。
所以,許三多不自信,成績上不去。他的班長史今以退伍為代價讓他成為精英,學會獨立。但請不要忘記,許三多曾在不知世事的時候為了班長能留下多麽努力。
所以,許三多守七連時,伍六一明着暗着不讓他倒下去,甚至在老A選拔的最後關頭為了成全他寧願放棄。可在成才跑走之後,體力早已到達極限的許三多對伏在背上拼命掙紮的他說;最後一下,我幫你一次又能算什麽?
所以,團長送他坦克車,說他守住了自己明白了集體榮譽。連長送他音響,帶着別扭不舍和當時的許三多不明白的東西。隊長……
隊長……
當軍事學院函授科目擺在眼前時,許三多在衆老A狂笑和不可思議的‘啧啧’聲中選擇了與軍事風馬牛不相及的哲學系。任吳哲齊桓戰友你一言我一語的善意調侃他木呆呆的腦瓜和哲學發散思維的‘關系’。
戰友們不知道,從A到Z的讀書方式讓他逐漸明白哲學是最開拓思維敏捷度和鍛煉細節分析力的學科之一。戰友們不知道,他同時選修了心理系。
至于原因,那将是永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