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
”
說完又躺在曲霆腿上,扯過他的領口,把人往下拽,微微屈身:“臭也忍着。”
在曲霆錯愕的那一秒,矯捷地用舌頭舔過他的唇,落下輕輕一吻:“謝謝你來,也謝謝你勇敢。”
曲霆加重了吻的力道,把人摟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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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暖和舒适,沈順清很快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市醫院。傷口無大礙,簡單縫了針,但因為傷在腦部,所以剃掉一小塊頭發,把沈順清郁悶得半死,而且縫針還不能打麻藥,他在人前氣場逼人,到了曲霆面前就卸了甲,針紮下去疼得他眼淚直打轉,嘴唇都差點咬破了。曲霆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恨不得替他受着。
回到家,曲霆替他洗身子。沈順清腦袋不能沾水,戴着兩層浴帽站在花灑下,曲霆小心擦拭着他的身體,檢查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擦着擦着,沈順清就有點心猿意馬。
“我想做。”他小聲說。
話很撩人,可頭頂着嚴嚴實實的浴帽,浴帽下面是白色的繃帶和一小塊禿瓢,就很滑稽了。
“都這樣了還做呢,也不怕傷口裂開。”
“可是想做,”沈順清揉了揉曲霆胯下軟乎乎的肉,“它不想我嗎?”
那軟肉唰地一下就起立了,直挺挺給了他答案。
沈順清樂了,“它說想。”
曲霆沖掉他後腰白花花的泡沫:“別瞎撩,等會收不住。”
“沒讓你收啊,你看它變大了。”說着又去逗那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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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霆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老實點,等你好了操不死你。”
沈順清嘟嘴,老老實實原地轉了圈,讓曲霆幫他擦幹。
可上了床,他又得意忘形了,魔爪伸到曲霆腿間,一會兒捏住那硬`挺的前端,拇指繞着小孔畫圈,一會兒順着莖身往下,揉搓垂在胯下的卵蛋,撩得曲霆呼吸不穩,雙腿因為快感止不住顫抖。
“睡覺!”曲霆抓住他的手。
“睡不着。”沈順清委屈。
曲霆喘着大氣,從下腹蹿上的欲`望要把他逼瘋了:“你剛從那破地方出來,還受着傷,不困嗎?”
“剛剛在車上不是睡了嘛,而且仔細想想,今天還聽到某人表白了……開心着呢。”沈順清握住曲霆的下`體,比他想象中還要燙手,他輕輕往下撸動,冷不丁一個握緊,成功聽到了某人喉嚨抑制不住的一聲:啊……
沈順清笑得像偷了腥的貓,曲霆臉一漲,罵了句‘浪得你……’,在他腰間擰了把:“轉過去。”
兩人并排側躺着,曲霆沒有進入他的身體,而是把那火熱的硬`挺伸進沈順清腿間。
“夾緊。”他左手環住沈順清的腰身,右手握住沈順清半硬的肉莖,輕輕撸動起來。
“你還縫着針,就這樣吧,別再把自己弄傷了。”他在他雙腿間磨蹭,溫柔又節制,手上的力道拿捏得當,卻是極有技巧,一會兒磨着柱身與陰囊間的軟肉,一會兒輕揉着前端,沈順清被伺候地渾身發軟,臉上染了紅暈,甜膩膩地嗯了聲。
次日,沈順清醒來時曲霆還在睡,這很少見,曲霆生活規律,幾乎每次沈順清起床時早餐都已經做好了。
他蹑手蹑腳地爬下床,除了後腦隐隐作痛外,身上并沒其他地方不舒服,腿間的黏糊也被清理幹淨了。
走出卧室,曲飛正站在門外,一看到他就往他身上撲。
“噓!”他輕輕關上門:“你哥還在睡。”
“沈哥不見後,我哥就沒好好休息,算來兩天沒睡了。”曲飛鑽進卧室看了眼又飛出來。
沈順清:“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倒也沒有多擔心。”曲飛嘀咕:“不過,如果……如果……”
“如果什麽?”
沈順清在洗手間對着鏡子扭來扭去,想看清腦後被剃光的一小塊禿瓢,可看來看去都覺得顏值大傷,很是郁悶。
“如果……是因為幫我完成心願才害沈哥受傷,我覺得我現在這樣也很好!”曲飛鼓足氣,一口氣說完!
噗!沈順清笑出聲來。
“說什麽呢,跟你沒關系,你的心願到現在也沒能完成,我還內疚着呢。這話以後別說了。”
他彎起食指,彈在曲飛的腦門上。
梳洗完畢,曲霆也醒了,一臉驚恐地站在洗手間門口。
“怎麽了?臉色這麽差?”該不是因為他昨天太舒服,射完就睡着了,忘記曲霆射沒射了吧。
還真有點對不起自家愛人。
“沒事,我以為你又不見了。”曲霆緩了口氣,小心翼翼解開沈順清頭上的繃帶:“還好,傷口沒裂開。”
輕輕取下舊紗布,替沈順清換了新的:“對不起,我睡過頭了。”
“我們之間還要這麽客氣嗎?”沈順清環着曲霆的腰,越說越小聲:“倒是我……昨天……後來……睡着了。”
曲霆聽了,生氣地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叫你撩完不管滅!等傷好了還我。”
話音剛落,就聽曲飛陰陽怪氣地叫辣眼睛辣眼睛,捂着眼飛出去了。
沈順清臉紅,揉着屁股:“一定還。”
曲飛出去後,沈順清才問:“祁家現在怎麽樣?”
被關在那破山上,都沒法兒得到最新消息。曲家當年的事,總得找個機會去查明。
“祁敬義和景青禾還沒消息,義華現在很亂,聽說幾個股東都想撇清關系,公關應對都是祁陽扛着。還有……”曲霆說:“祁雲回國了。”
“祁雲?”沈順清:“這個時候回來?
“嗯,人還沒見到,只是聽簡……”
曲霆突然想起,救沈順清前接到過簡知行的電話,對方說有東西想給他看。
曲霆:“忘了回電話了。”
“誰的來電?”
“簡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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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霆和簡知行約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廳見面,沈順清叫來王海,讓他把後山拍到的照片傳給陳燦做追蹤報道。
咖啡廳沒什麽生意,除了曲霆這桌,四下都是空的,服務員端上兩杯咖啡後就坐在吧臺裏玩手機,倒是給兩人辟出一塊清淨地。
“打開看看。”簡知行遞過順豐快遞的文件封。
曲霆打開,裏面是幾張信紙,折得工工整整,這是一種老式的信件折法,四個角相互嵌疊,從外部看不見信件內容。
“我托人從B市打聽到的,景青禾當年考上青桦大學,後被保送讀研,在校讀的是制藥工程,這裏面有一封他的導師寫的手書。”
景青禾拆開信,信內字跡工整,蒼勁有力。
「這孩子敏而好學、恭敬受教,惹人偏愛,如今我已到耄耋之年,亦挂念他。」
提筆情深意切,像是一封私信,曲霆皺眉,朝簡知行看去。
簡知行不慌不忙:“不用顧慮,這裏面的事情也和我講起過,你繼續看吧。”
「……或因年歲已高,關于景青禾,我思索的回數愈多,時間愈久,愈讓我心生嚴肅與擔憂,我對過往盯凝越深,越是不安……」
信中說,大學時期的景青禾聰慧過人,師從這位教授門下,共同研發某項麻醉技術改良項目。合作一直很順利,研發也很成功,直到有一天,老教授的小孫女被小區的流浪狗咬傷。
「那時孫女年僅三歲,路都走不穩,被咬傷左腿,全家如臨大敵,好在傷口無大礙,按時打針也就過去了。可孩子畢竟年幼,竟心生恐懼,吓得不敢回家,每每回到院中,渾身顫栗,面色蒼白,父母在身邊亦是如此,腳不敢沾地。」
「景青禾得知此事後,時常陪伴孫女,逗她開心,我甚是感激,對這個孩子也格外關愛,但凡得來一些尋常禮物、稀奇玩意,總給他留一份。酉年春節,贈與一副從德國帶回的金絲眼鏡,深得他喜愛。」
但在研發後期,小區陸續裏出現死狗。雖說小區少了流浪狗讓一些住戶覺得是好事,可這些死去的狗沒有受傷也不像中毒,一時間衆說紛纭,說狗被凍死或者被餓死了,還有人說小區邪門,病狗成堆,引得人心惶惶。
後來保安求助老教授,老教授解剖了一具狗屍體,在胃裏發現研發的麻醉藥和其他藥物成分。
「我曾仔細回想,每一次出現死亡的狗,都在這孩子從我家中離去後。可項目正處在關鍵時期,青禾不可或缺,因擔心當面對質會引發師徒間的芥蒂,又念及就算此舉是這孩子所為,多是出于對我孫女的疼愛。小區流浪狗減少,小孫女不再戰戰兢兢,我看在眼裏也是高興,遂将此事擱置下來。此後,項目獲得成功,為學校及國家争光,我和青禾驕傲之餘甚感欣慰,這點小插曲便從我腦海中淡去了。」
「與青禾共處不過寥寥數年,但他尊師重道,常來看望,此間小區先後出現死狗四十餘,甚至有鄰裏家中寵物,我雖解剖五只發現胃中有異物,但畢竟不曾逐一解剖,無法探尋根源,亦不可妄下判斷。青禾畢業後回故鄉,偶有書信電話往來,但再無見面,如今數十年過去,每思及此事,心中總有不安。」
信中還說,這麽多年景青禾逢年過節還不忘給導師寄禮物,還記得孫女生辰,令他覺得這人重情義。
文末,老教授提筆寫:「……鑽于藥學研究,雖不敢妄稱醫者,但仍須以濟世情懷為重,敬畏生命為先,願吾徒青禾一生清白坦蕩,信中所提雜念,是我小人之心,庸人自擾。」
曲霆收了信:“你什麽時候開始打聽景青禾的?”
“就元旦那天,你說起你家的事,我就托人查了。不光景青禾,順帶也打聽了祁敬義和義華集團,只不過景青禾是青桦大學的學生,同在B市,查起來容易些。”
曲霆憶起,那天簡知行宿醉,他從酒吧裏把人接出來,後來簡知行講起他和白語舟的事,而他也說了當年曲家的事情。那時只是托簡知行幫忙探祁敬義口風,沒想到他私下查了這麽多。
“這位教授的意思是?”
“景青禾每年都打電話問候,但從沒有去看過他。教授擔心因為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刻意回避着,但現在他年紀大了,越來越想知道當年的事,希望景青禾能去看看他。”
簡知行:“我在林城待了兩個多月,家裏催我回去,景青禾被叫去‘問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出來,這事就交給你了。”
他接着說:“景青禾重感情超過一般人,凡對他有恩的人,都是肝腦塗地。對恩師,對祁敬義都是這樣。不過重點是……”
曲霆手指輕輕敲在信上——
“麻醉藥。”
簡知行:“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
“是條線索。”但唯一能夠聯想的是,就算通過麻醉藥可以阻止杜曉菁出門,究竟是景青禾,還是景青禾把藥交給他人去做還是無法确定,就連整件事與麻醉藥有沒有關系也沒法确定。這線索怎麽用,還需要細細想想。
他将信塞回文件封:“我倒是沒想到你會查這些。”
簡知行叫來服務員續杯,扭頭望向窗外:“本來是想找些事兒對付義華的。”
曲霆看着服務員端來兩杯熱燙的咖啡,簡知行也不喝,就望着窗外出伸。他端起杯子:“因為白語舟的事?”
簡知行回頭,反倒是朝他笑:“話說你也是昌盛的重要人物,怎麽能在林城一直待着,陳董沒召你回去?”
“沒有。我說我追媳婦,他說,沒追到就別回去丢他的臉了。”
簡知行:……
猝不及防的狗糧。
咖啡廳陸續來了些客人,都是濃情蜜意的小情侶,嬌聲軟語讓廳內瞬間熱鬧了幾分。
曲霆問:“祁陽現在怎麽樣?”
“應該還在收拾産業園的爛攤子吧。”
“我不是問這個。”
“那想問什麽?”簡知行笑:“他知道我認識白語舟了。 ”
曲霆朝他看去,簡知行獨坐在木桌對面,輕輕攪動着咖啡,升騰的熱氣遮擋住小半張臉,顯得形單影只。
曲霆:“如果我沒有搶先一步,車禍那事,你是想告訴他的吧?”
抿了小口咖啡,簡知行淡淡道:“也不存在搶先,我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告訴他。”他看向桌上的文件封:“調查義華也是,我以為我會攪它個天翻地覆,不讓祁家付出代價不罷休。”
他緩了緩:“是我沒想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放下杯子,簡知行斜靠在木椅上,是一個慵懶的姿勢,廳內潔淨的落地玻璃窗上映出他半邊身影,窗外陰沉的天色使這身影看上去缥缈又柔和。
曲霆:“現在想清楚了?”
簡知行笑了笑,輕輕搖頭。
明明知道自己是遷怒,但他還沒辦法和平的面對祁陽,他能想象,祁陽也是一樣。
“那天在義華大樓見到祁陽。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坐在一張寬大又厚重的紅木桌前,人顯得更瘦小了,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誰家小孩跑出來了。不過我覺得他哪裏不一樣了,可能是眼神吧。”
那種堅毅的眼神,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
“我打算去坪山公墓看看白語舟,剩下的,回B市慢慢想吧。”
兩人沉默地對坐着,曲霆不再說什麽,指着文件封:“這個,謝謝。”
簡知行笑:“就當元旦那天,你到酒吧接我的車費了。”
新年前夜,簡知行喝到恍惚,從酒吧裏拖出來時,酒氣全噴在曲霆身上,和全世間所有失意落魄的人一樣,腳步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咖啡廳裏漸漸客人多了起來,吊燈一盞盞亮起。鵝黃的燈光照在玻璃牆上,原本映着的半邊身影被光線掩了去,瞬間消失了。
曲霆眯起眼,覺得那個縱酒潦倒的簡知行也不會再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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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知行走後,曲霆盯着文件封出神,兜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微博推送消息。
沈順清在後山拍的照片被做成了短視頻,《海浪》不知道從哪裏弄到內部音頻,稱“義華産業園虛設污水處理系統,并對外隐瞞十五年之久,國家環保部環境監察局已經派人進駐林城調查此事。”
這一次,真不是吃罰單這麽簡單了。
大批看熱鬧的人圍在義華大樓下,年輕熱血的大學生、或許還有競争對手找來煽風點火的民衆為成一團,舉着“保護環境就是保護生命”的橫幅,喊着嚴查義華的口號,好事的自媒體們把這一幕拍下,發到微博上@當紅明星和大V,又掀起一波全國網友的賣力轉發。
這下市裏坐不住了,派附近的民警守在義華大樓外安撫情緒,生怕發生沖突。
“祁總,小少爺,你們要是回家就從後院走。前門都是人,怕不安全。”秘書戰戰兢兢,額頭的汗直往下滴。
“知道了。”祁陽支開秘書,關上門小聲問:“爸,現在怎麽辦?”
“我聯系過爸的一些老朋友,個個明哲保身,不願沾這事。”祁雲嘆氣:“但爸也還有過硬的關系,我再去求求看。”
關上門依舊能聽見其他部室接二連三的電話聲,最新的視頻出來後義華四面楚歌。股票跌停,合作項目全部擱置,內部人心惶惶。
祁陽忍不住擔心:“義華會怎麽樣?”
祁雲站在窗前,望着樓下密集如蟻群的人:“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爸弄出來,爸年紀大了,身體才是最關鍵的。”
也只有祁敬義才穩得住這局面。
祁陽站到祁雲身邊。
從高處俯視地面,那種心情很複雜。既有高高在上的自豪感,又擔心一不小心就墜落,兩種情緒交纏碰撞,無法掌控。
他低着頭,突然開口:“爸。”
“嗯?”
祁陽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去年……我開車撞死了個人。”
祁雲吃驚地看着他。
“爺爺花了大力氣把這事擺平了。”祁陽越說越小聲,“現在,我……也想保護爺爺。”
祁雲的視線落在祁陽身上,祁陽很瘦,又緊皺着眉頭,像要是把臉上僅剩的肉都擠到眉間。印象中兒子小時候并沒有這麽瘦,小時候的祁陽胖乎乎的,三四歲了還剃着光頭,顯得腦袋滾圓滾圓,肉胳膊肉腿,跟熊貓崽似的。
十多年間,他偶爾回國幾次,父子倆也沒好好說過話,看着個頭快有他高的兒子,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揉着祁陽的腦袋:“你長大了,比爸爸當年強多了。”
“爸年輕的時候要是有你這麽懂事……”祁雲合上百葉窗簾,把樓下喧鬧的人群隔絕在視線外。“或許今天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房間霎時暗了許多,光線隔着百葉窗的縫隙艱難地射進來。
“爸……”
祁陽走到桌前,抽出産業園的規劃圖冊,是他從資料室裏拿出來的,當時還碰到了王良,也在看這本。
“我看過項目規劃了。這次被曝光的水下管道,設計圖裏并沒有。”祁陽指着:“這30多頁的內容都是污水循環系統,根據規劃,我們的廢水應該是經過處理後運走,而不是讓工人拖到河裏倒掉,更不是埋管道從産業園一直延伸到芙水河。”
祁雲回頭瞄了眼,像是毫不意外,斯條慢理地說:“那是因為你看到的,是能讓你看的。”
“就像公司的賬本,對外一個賬本,對內還有一個賬本一樣,這規劃只是明面的,當年施工并沒有按這個來。”
祁雲坐下來,拿起一份等待祁敬義簽批的文件,随意地翻着。
“建産業園的時候,咱們義華已經沒錢了,就算向銀行貸款也還有缺口。但我們對這個項目有信心,你爺爺、景青禾、還有我四處籌錢……”
“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明明很努力很努力了,卻總差一口氣。”祁雲看着文件上空着的簽名處,“還差一部分錢怎麽也借不到,後來越拖越久,義華的資産一天天縮水,每天憑空蒸發幾百萬,你爺爺都急出病了。”
“這時候,你景叔提議放棄污水處理系統,直接生産。”
“所以,這規劃上的整個污水循環系統,其實一開始就沒建,就是幾個空罐子,幾個相關的車間也是空殼子,擺着做樣子而已。”
祁陽:“這……”
“我和你景叔為這個事情吵了很久。”祁雲靠在辦公椅上,仰頭望向屋頂亮晃晃的燈:“要知道,辦廠不像裝修房間這麽簡單,今天沒錢,這燈就不裝了,哪天賺了錢再裝上去,無非就晚上幾天。可工業項目不一樣,一旦投入運作就停不下來了。”
“即使後來産業園賺夠了錢,我們也沒法補建原本早就該建的排污系統。補建就要停工,那些給咱們下了訂單的企業不會等咱們停工一兩年,行業競争激烈,一旦停下來就等于回到原點。”
“所以,只要咱們偷排一天,就意味着要偷排一年,十年,二十年;往河裏倒一桶污水,就會有上千萬噸……”
“大概我不是個合格的商人,眼看義華進退兩難,我也覺得不該這樣。這不僅僅是環境污染的問題,還有一些政策上的。十幾年前排污只要吃罰單就好,可誰能保證一直這樣?” (注①)
祁雲仰着頭,齊肩的黑發流水般瀉下來:“放棄污水處理系統就像給義華埋下一顆炸彈,不爆炸也就算了,爆炸後是啞炮還是核彈,誰都無法預測。”
“可你景叔堅持認為這是唯一能度過難關的辦法。”
“後來,我和景青禾完全鬧僵了,兩個年輕人都倔強自負,誰也說服不了誰。直到爸聽從了景青禾的建議,拿着剛好足夠的資金開工了産業園的項目。”
他微仰着臉,光線透過百葉窗劃在他緊鎖的眉頭上。
“可能對他來說,義華不僅僅是半生心血,還有幾百個和他一起創業的兄弟。義華是他的責任。”
祁陽呆站着,自他懂事起就錦衣玉食,人人都說他是林城最金貴的小少爺,他心安理得地享受各種光環加身,卻從沒想過這些金錢地位背後是多麽艱辛。
他有些生氣:“後來你就丢下家裏出去了嗎?”
祁雲笑:“也不完全是這樣。”
“那時太年輕。”祁雲閉上眼:“這其中有些原因,我也是過了好幾年才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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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祁家父子倆忙着擺平風波,祁陽留在公司和外宣部商讨壓住網上輿論,祁雲挨個拜訪祁敬義的老朋友,吃了不少閉門羹,直到深夜,才收到一條短信。
「只要不再出岔子,祁董這兩天就能出來。」
短信無頭無尾、陌生異地號碼,回撥過去提示關機,祁雲心想還是有人暗中幫了他們。
收到短信後,兩人都很緊張,祁陽還派人打聽《海浪》是否還有後招,好在還算安穩。幾天後秘書接到通知,說可以去某酒店把祁董接回來,祁雲和祁雲馬上趕了過去。
所謂‘問話’,就是被關在某家酒店的客房裏,切斷一切對外聯系。
在50平米的客房裏,只能按時吃喝拉撒,不能看電視、打電話,沒有電腦、沒有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人進門,不知道會被問些什麽,每一句話都會被錄音,不知道這些錄音會被哪些人聽去。
一種溫柔又殘酷的軟禁方式,精神上扛得住的寥寥無幾。
祁敬義出來時,頭發已經白了許多。
看到祁雲,他竟有些腳步不穩,一個踉跄,但又很快站直了:“你回來了。”
祁雲扶着祁敬義:“回來了,我也不能……”
祁敬義打斷他的話,望向站在車邊等候的祁陽:“行了,回去再說,咱們一家人好久沒坐一起吃頓飯了。”
祁家就算是最簡單的家宴,也比尋常人家精致許多,香草鳕魚、松茸炖花膠……傭人特意多做了些清淡口味的菜,都是祁敬義愛吃的。
祁敬義洗完澡換上幹淨衣服,頭發梳得整齊,走到廳堂,又是那個寶刀不老的祁敬義。
“可以想象這些天公司裏有多亂,有沒有什麽要向我彙報的。”
“爸,”祁雲盛了碗湯遞過去:“先吃飯。”
祁敬義望着許久沒見的兒子。祁雲穿着松垮的居家服,頭發随意紮在腦後,那發箍綠了吧唧的,看着氣打一處來。
什麽亂七八糟的顏色也往頭上戴。
他筷子一擱:“你在國外畫你的畫兒,回來做什麽!”
“想家了還不行麽。”祁雲也不惱,反而笑嘻嘻的:“爸,我四十多歲了,不是二十歲那會兒。陽陽在呢,留點面子。”
祁陽內心直翻白眼,悶頭吃飯。
飯後,祁雲跟着祁敬義進屋彙報工作,父子倆談了近一個時辰,出來時發現祁陽等在門外。
“爺爺還好嗎?”
“噓,”祁雲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已經睡下了。”
“這些天爸壓力太大,回了家讓他好好睡。”
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回房間。
祁陽:“公司這次?”
“罰款都是小事,但産業園肯定是要停了,聽說上面抓環保負面典型,咱們這次撞槍口上了。一旦停工,每天的損失,”祁雲比了個數字:“按爸的估算,不低于這個數。”
祁陽心涼了一大截,這些天接手公司事務,也對義華的資産知根知底。停工意味着義華又要跌回谷底,萬一其他項目也受影響,時間久了,義華這個招牌都難保住。
“別想太多了,人沒事就行。”祁陽搭着兒子的肩膀:“爸還誇你了,說你做的很好。等正式處罰通知下來,還會有場輿論風波,你要替爸扛着些。”
祁陽點頭:“我會的。”
突然,敲門聲打斷了父子的談話,傭人說有人來訪。
祁雲:“這個時候?”
現在不到晚八點,也算是會客時間,只是祁敬義剛回來就有人登門,難免讓人緊張。
“來看爺爺?”這個節骨眼上,應該都恨不得撇清關系才是。
傭人:“不是找祁董的,是找少爺的。”
祁雲一驚:“找我?”
“是,說姓曲,叫曲聽秋。”
兩人異口同聲——
祁陽:“曲聽秋是誰?”
祁雲:“為什麽找我?”
祁雲一直在國外,國內的關系也就剩下王良,什麽時候冒出個曲聽秋?祁陽則在想,義華上下千百號人,沒聽說有叫曲聽秋的。
祁雲想了想:“叫到花園去吧,爸剛睡下,別吵到他。”
祁陽花園是間造型別致的玻璃房,小橋流水、假山綠植,夏天喝茶談天惬意,冬天就有些冷了,傭人提前開了夜燈和暖氣,也是個惬意地方。
祁雲瞥了眼兒子:“找我的,你跟來幹嘛?”
祁陽撓頭:“總覺得,想見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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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陽一看到曲霆就傻了。
“是你!”
祁雲被一驚一乍的兒子吓了一跳:“認識?”
祁陽還沉浸在驚訝中,又問:“你怎麽兩個名字?”
曲霆:“……”
“你一個人?沈記呢?”
“受了點傷,在家休息。”
“怎麽受傷了?”
“這位小兄弟是來找我的。”一記爆栗敲在兒子頭上,祁雲笑眯眯地看着曲霆,“你是?”
祁陽沒好氣地捂着頭:“爸,人家是杜曉菁的兒子。”
杜曉菁的兒子。
祁雲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試圖與記憶中的杜曉菁重合,杜曉菁的美張揚豔麗,過目不忘,再看這人膚色略黑、棱角分明,細看眼角還有一道傷疤,顯得冷峻疏離,并不相似。
“你是杜姐的兒子,那你小時候我還逗過你,杜姐帶着你……”祁雲讓傭人送來茶水,又說:“我記得杜姐兩個孩子。”
“是的,我還有一個弟弟。”曲霆說:“母親出事那年,一起去世了。”
祁雲神色暗淡:“是啊,以前杜姐帶着你們倆到廠裏來過,你們小時候特別讨人喜歡。只是杜姐後來……”
曲霆說:“其實,我就是來問這事的。”
祁雲想了想,端起茶杯抿了口。
“我猜你也是來問這個的。”
花園的夜燈透着柔和的光,祁陽抱着個偌大的抱枕坐在沙發上,聽到這話也坐直了。
祁雲接着說:“陽陽不會無緣無故打聽你母親的事,是你問的嗎?”
曲霆朝祁陽看去,祁陽朝他撇嘴。
祁雲:“先說說你的想法吧。”
曲霆:“我想知道我母親去世當天誰到過我家,發生了什麽。”
祁雲面露難色:“這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曲霆猛地站起來。
“你家的事情,我确實不知道。你母親出事時,我和爸已經在花明村,那天我不太高興,一張臭臉,被爸盯得緊。”
祁雲放下茶杯:“但自從陽陽提起你母親後,我也想了很多以前的事。”
“我能告訴你一些在這之前發生的事。”
産業園構想提出來後,義華化工廠上下都很高興,覺得義華能起死回生了,都盼着項目早日動工。資金的缺口只有少數高層知道,放棄污水處理系統、虛設空殼的想法,更是只有祁敬義、祁雲和景青禾三人知道。
在祁敬義做出決斷前,祁雲和景青禾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但這種不能拿到臺面上說的事,兩人也就在下班後争執幾句。等到廠裏的人都走光了,兩個年輕人就壓不住着性子,吼起來聲音大了許多。
兩人都忘了,還有在一樓前臺、每天整理下班打卡的杜曉菁。
“小兄弟看到新聞了吧,咱們義華被指控虛設排污設備。但我接下來說的事,只是告訴杜姐的孩子的,我們義華現在風雨飄搖,你可別……”
曲霆:“我不會。”
“那好。”祁雲點頭:“那時候,規劃還是正兒八經地做了一套,畢竟要送去各部門審批。但施工圖紙有兩份,一份按照規劃交到上面,一份交給施工方。”
“後來,景青禾要拿着做了手腳的圖紙給施工方,我不肯,把圖紙搶了。”祁雲苦笑:“雖然現在看起來有些沖動,但我知道一旦圖紙交出去就沒法回頭。當時我們吵得很兇,不知道什麽時候,杜曉菁沖上來,大概是聽到吵架的聲音過來看看。”
曲霆:“後來呢?”
“哪有什麽後來,她一上來,我們就吵不下去了。畢竟我和景青禾起争執是一碼事,被其他人知道是另一碼事,我和他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看到杜曉菁,我們才意識到鬧得動靜大了點兒。景青禾趁機把圖紙奪了回去,我只好催促杜曉菁趕緊下班。因為怕她在廠裏逗留偷聽,我陪她一直走到廠外,看着她離開。等我回來的時候,景青禾已經走了。”
“現在想想,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再之後的幾天,我還特別留意了杜曉菁,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祁雲添了熱茶,擡起頭猛然間對上曲霆的眼睛。
曲霆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眉間擰出一道尖銳的折痕,宛如一把刻刀,要把祁雲說的每一個字刻下來,連标點符號都不放過。
那眼神似乎讓他想起了什麽,祁雲沉思片刻,“後來的事情,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