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7:18。
解時生把他的自行車從一堆“缺胳膊短腿”的破車裏面扒拉出來,車架上還糊着擦不掉的盜版哆啦A夢貼紙,看着只比這些常年積灰的破車“端正”一點點。
這車子到他手裏不知道轉了幾手,從外貌來判斷,這俨然是個半截入土的古董了。俯身扯了一把車鏈确定它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原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現掉鏈子的情況,他長腿一跨蹬着腳踏板往小區外跑,蹬一下這把老骨頭就叫一聲,“咯吱咯吱”邊騎還邊帶伴奏。
他18點整上班,住的地方和目的地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他把自行車的一把老骨頭都快折騰碎了,趕在17:55之前風馳電掣地飙到電影院門口。
今天值班的主管姓張,工作的時候喜歡打提前量,他本人嚴于律己順帶着對手底下的職工嚴苛。距離上班只有五分鐘才到,這件事兒根本就是在踩張主管的電門,張主管抱着胳膊站在員工通道擺弄手機。
解時生抄了條小道,剛好碰見一場電影檢票,檢票的認識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混着人群就進去了。
他換了員工服出來剛好和蹙着眉的張主管撞了個正着。
張主管狐疑地看了解時生一眼,說道:“什麽時候到的?”
張主管來的時候知道他不在,故意在門口堵着,沒堵着人,正琢磨着回頭就看到解時生連衣服都換好了。
大變活人?真是見了鬼了。
“有一會兒了,”解時生有些茫然,他頓了一下問道,“怎麽了主管?”
張主管盯着解時生的臉看了一會兒,良久才揮了揮手說道:“別愣着,時間到了幹活去。”
這家影院在江州最繁華的街上,熬到淩晨一兩點鐘閉店是稀松平常的事兒。
十一點半左右觀影的人才開始慢慢減少,他巡完了廳在表格上标記好時間和場次。
他找了個位置坐,做他才寫了一半的語文卷子,同事哈氣連天的錘了錘腿,抱怨道:“日夜颠倒,姓張那個孫子把自己夜班排少了三天,半年下來能湊出個年假來了。”
解時生充當合格的聽衆适當的嗯了一聲,同時用碳素筆在四個選項裏把病句勾了出來,他的心思不在少三天還是多三天上邊。
Advertisement
同事挺了挺背脊,瞥了解時生一眼,大概是因為幸福都是比較出來的,心情也稍稍轉晴說道:“你年紀小也扛不住總這樣熬着。”
解時生和正式職工不一樣,他是兼職,工資低,又因為他白天要上課,兼職只能在晚上,一周大部分時間都熬在電影院的夜班上。
18點上班,淩晨兩點下班,一周五天,一天120,周末雙休,這筆賬特別清楚明了,他不在乎別人多幾天少幾天,總歸他的工資是要按天算的,一分錢都缺不了。
“沒事兒的,”解時生笑了一下,說道,“謝謝哥。”
那同事有點不好意思,說道:“诶,沒什麽好謝的。”
夏天的晚上燥熱微微褪去一點,風吹着還讓人感覺沒那麽難以忍受。
俞意躺在單人床上,腦袋沖着窗戶那邊,他手機的音樂音量調到最大,夏涼被全糊在了臉上,打算就這麽度過今天晚上。
耳機裏,Vitas的Opera2已然臨近副歌,這是俞意最喜歡的歌曲之一,每次聽到海豚音都能讓他感到身心愉悅,恨不得跟着嚎上一嗓子,只可惜由于先天條件受限,他唱不出海豚音,頂多只能來一段狼嚎。
舒緩的前奏做好了鋪墊,副歌的高音即将噴湧而出,俞意屏息,準備迎接海豚音的到來。
他失算了,等來的并不是期待的海豚音,取而代之的是蚊子親切的嗡嗡聲。
在這最關鍵的時候,手機沒電罷工了。
俞意瞪着眼睛呆愣了很久,默默地咕哝了一句:“我靠——”
神筆俞良,說的比畫的還靈。
俞意沒開燈,貓着腰拿着手電筒往床邊的牆上照,另外一只手抄着他的單詞書,一時被害妄想症發作連牆上的不明黑點都抽。
他地毯式搜尋了三圈,平靜地躺在床上準備入睡,蚊子又再次卷土重來。他氣得牙癢,把半瓶花露水灑在身上,結果依然沒什麽用。到最後,他幹脆把花露水拿在了手裏,就等着那蚊子自己送上門來。
好不容易,耳邊終于響起了期待已久的嗡嗡聲,俞意大喜,狂笑着往自己腦袋邊上噴花露水,邊噴邊大喊:“我他媽就不信了……啊!”
他太過得意忘形了,以至于把花露水直接噴進了自己臉上。
更過分的是,那只蚊子像是沒事人……哦不,沒事蚊一樣,依舊優雅地在俞意耳邊飛來飛去,仿佛是在向俞意炫耀它靈活的走位。
俞意在屋裏轉了大半圈,被自己身上的花露水熏得暈頭轉向,自暴自棄地拉開紗窗往外探頭。
他深呼吸了一口,再把花露水味的二氧化碳全排掉。夜深人靜他生出一種連呼吸都沒人跟他搶的錯覺,但他還沒享受一會兒,注意力就被吸引了。
淩晨,小區樓下還有人。俞意有些好奇,那人推着自行車慢騰騰地挪到了路燈底下,路燈是俞意家單元門正對的那盞。
那人把自行車撐在路燈旁邊,在車子旁邊蹲下來。
大半夜不睡覺,形跡可疑……偷車?
俞意又把腦袋往外探了探,有點着急,大半夜吵到鄰居不道德,他沒招了直接把手裏剛拎着的單詞本扔下去了。
沒砸着人,差點把車砸倒了。
他這聲不算大,但夜裏太靜了,顯得極其突兀和尖銳。樓下那人轉過頭往樓上看,那賊就站在路燈下面,那張臉被看得一清二楚。
還挺年輕的,與他年齡相仿,看着這模樣有點眼熟,俞意皺了下眉,有點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誰?”樓下的人吭聲了,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害怕吵到鄰居。
“……”
俞意心猛地一跳,突然想起來在哪兒見過這人了,他快速地把紗窗拉下來,順着窗戶蹲下了。
是那個十聲哥哥!
俞意抿了一下嘴,悄悄地冒了個頭在紗窗後面往樓下看。
解時生把地上的單詞書拿了起來翻了翻,又回頭往黑漆漆的樓上看了一眼,什麽都沒看到。
俞意前一秒還覺得別人是賊,轉瞬間就自己成了做賊心虛的那個,他仔細地回憶了一遍,确定他單詞書上連個名字都沒寫。
怎麽辦,把新鄰居當賊并且用書砸了他。
還有什麽挽救的辦法嗎?
手機那頭喂了幾聲,解時生把它挪到耳邊,說道:“喂?”
荀殊然問道:“怎麽了剛才?”
解時生把單詞書放進兜裏,蹲着把車鏈子重新挂上,說道:“碰見個半夜不睡覺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