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第一個開口。
隔了大約半分鐘。終于,韓西無法忍受的開口了。
“美惠,你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
他似乎心裏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出口,但此刻在衆人的面前,愣是把問題生生咽了回去。
我從心裏面理解了他的疑惑,但表面卻只是搖了搖頭。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估計已經不回來了……”
似乎是嫌棄他的磨磨蹭蹭,園枝打斷了話茬,厲聲問我:
“既然來了,就說明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吧?你願意去死嗎?!回答我——”
這句突然的插話似乎震動了所有人的心。
或許所有人都在思索同一件事,卻并未想到要立刻開口。并且是以這樣直接的方式。
德光甚至驚慌的叫喊着“等等”。然而事态已經異常迅速的發展起來。
“本來也沒關系吧?”
坐在課桌上恍若發呆中的秦歡忽然開口。
“早晚也要問。沒有一個答案的話誰也安心不了。”
“那也不用現在就——”
他哥哥似乎是要捂住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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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黎娜則板着漂亮的面孔,似乎是直視着我又似乎看不見我一般的,朝向我的方向。
餘佳直直的盯着我身後。
因為背後本來被我關上的教室門再一次打開了。
一個人從門外沖進來,擋在我面前。
這人的正前方剛好是正對着我的園枝。
于是園枝看着這人的臉都變得扭曲了。
“夏川——”
夏川背對着我。她的身高差不多與我相同,但此刻卻幾乎像是完全的将我藏在了身後。
瘦弱的背影擋在我身前,形同保護屏障。
“誰想要殺美惠——我就第一個殺了他!”
像是石塊投入平靜的湖面。
氣氛波動起來。
本來就不安的空氣變得更加躁動。
“好啊。那就試試吧——”
園枝激動起來。她看到夏川的一刻起,整個人仿佛就被什麽附體了一般。
表現的完全不像自己。
我清楚地理解這點。所以在她從桌上抄起什麽要沖向夏川的時候,我高聲喊停了她。
園枝僵直着身體立在原地。
似乎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不能動。”
她喃喃自語着。臉色刷的變得慘白。
德光從她手裏打落了死死攥在手中的如同利器的鋼筆。
園枝随之身體滑落在地。
所有人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驚懼的擡頭望着我。
——用像是看着怪物一樣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6.
“我告訴過你在外面等候的吧?”
我對夏川說。而夏川則轉過頭來,以委屈的表情看着我。
“可是他們居然這麽問啊——美惠憑什麽要為了這種家夥們去死?他們死就算了。不要管他們,我們兩個人一起逃走吧?”
她的臉上泛起紅暈,形狀認真。
“喂……等等——你們不是認真的吧?你們逃走……意味着什麽不會不知道吧?”
韓西慌張的插口。
“誰管這種事。”
夏川冷漠的說。她似乎都不屑回頭。
“瘋子。”
黎娜冷笑了一聲,乜斜着眼打量了她一會兒。又看向我。
“既然你都記起來了,也該自己做出一個決斷了吧?難道還想躲在這個瘋子後面,自己什麽都不思考,只跟着別人的步調走……繼續做你的行屍走肉?”
原來如此。
原來——我是行屍走肉。
沒有患那個病。我本身也早已經是那個病的受害者了。
我躲在夏川的背後太久。夏川本沒有責任保護我。
“你閉嘴!”
夏川又開始與黎娜争吵起來。
在這樣吵嚷的氛圍之中,一個人忽然從教室邊角角落走向我。
她實在是太沉默了,所以近乎使所有人忘記了她的存在,但此刻她的動作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彌愛——等等……”
察覺到夏川正以戾氣十足的目光盯着靠近的彌愛,韓西大聲的阻止她。
然而彌愛卻仍舊緩慢、堅定地朝我接近。
然後停在了半米之外。
夏川以一只手臂擋格在我們兩人之間。
看着彌愛,我無法不想起我與她最後一次見面的場景。
——火光中堅持讓我一個人逃走的堅強少女。
凝視着她灰色的眼睛就無法用先前同樣的心情來看待她。
我将夏川的手打開,光明正大的與她面對面對峙起來。
“你都已經知道了嗎?”
彌愛與我想象中的語氣不同。
她的語氣中沒有凜然,也沒有理所當然。
她以安靜且專注的目光注視着我。連語調也是低沉的,竟像是——在寬慰我一般。
我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麽,竟喉嚨有些發顫。
在家中抱着父母的遺像哭泣時的感情又一次浮上心頭。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我沒有試着發出很可能會顫抖的嗓音,而是緩緩點了點頭。
彌愛安靜的凝視了我兩秒鐘。然後低下了頭。
“你願意為了拯救這裏所有的人而犧牲自己嗎?”
夏川不安的回過頭看着我。韓西倒吸了口冷氣。
彌愛面色不變。
忽然開口不耐煩的說話的人卻是黎娜。
“你們真的很煩——難道我還需要一個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的家夥來救嗎?那種家夥……随便她怎麽選擇都好。我只做自己覺得正确的事。喂——你用不着犧牲自己什麽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也就是個嘴上不把門的小孩而已——”
黎娜面上不耐煩,眼神卻不肯落在我身上。
“是——是啊……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韓西也叫着。
然而他的臉色更差,這個辦法他是一定怎麽想也想不出了。
“沒有那種辦法的話,你們就能心甘情願去死嗎?”
園枝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她面色陰沉,嘴唇顫抖。
我與她的目光相接。
忽然明白了她的真實情感。
“沒有那種十全十美的,誰都不用犧牲的辦法的話……就大家快快樂樂的一起去死嗎?!”
她向着所有人近乎尖叫一般的質問着。
當然沒有人回答。
她又猛的轉向夏川。
“那你呢?如果她可以不死的話——”
她忽然一只手指指向我。
“——你會替代她死嗎?你願意嗎?”
這必定不是真心話。
園枝她——自己也在深深痛苦着。因為她畢竟不是心腸狠硬之人。
“當然願意。”
夏川狠戾的盯着她。
“只要美惠能繼續活下去的話,讓我做什麽……包括去死也可以。那你呢?你能為了這個窩囊廢去死嗎?你的所謂的愛有多偉大?”
她冷笑一聲,朝德光瞥了一眼。
此刻的德光正陷入痛苦之中,他心情沉痛的接收到了兩個少女的目光,幾乎無法回應。
“我……當然——”
園枝卻突然顫抖起來。她看了一眼德光沒有說話,甚至表現的仿佛不敢去看一般。
“你可以愛到去殺了他,也不肯為了他去死。這就是你的愛。”
夏川冷酷的說。
然而這不對——
這裏有些微妙的違和的地方。
——為什麽夏川會如此在意這兩個人?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理解了這兩個人之間扭曲的愛情。
難道說——
“不是這樣的。”
德光沉痛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園枝可以殺死我。我也不會責怪她——這不是因為我沒有她就無法生存——而是因為,我可以為了她去死。這就足夠了。”
園枝很明顯的動搖了。
以不可思議的神情望向德光。
“你可以為了她去死……那會為了她活着嗎?如行屍走肉一樣的。”
夏川沒有停止,而是繼續更加殘酷的挖掘着德光的內心角落。
果然德光的面上再度浮現了痛苦的神色。
他許久沒有回答。
夏川的臉上現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園枝看到這表情的一瞬,面目又猙獰了起來。
“誰給你的權力讓你去評判他人的愛情?你只是個瘋子而已——無可救藥的……瘋子!”
她沖着夏川高聲叫嚷。
德光卻走到她身邊,無聲無息的牽起了她的手。
“我會活着。”
他向夏川宣布。
“我可以行屍走肉的繼續活着。園枝也可以永遠抑制住殺意,只是繼續守着我過活——這都可以做到。只要我們還活着……”
——只要還活着。
“……總會有互相理解的一天。”
總會理解的。
夏川的臉色也白了。
我端詳着她,心裏那個假設似乎已經被證實了。
“我一直都很困惑,為什麽夏川一定會選擇殺死這兩個人。但現在已經明白了。”
夏川睜大了眼睛,用迷茫的眼神看着我。
“你一直都在找尋這個答案吧?或者說是一個确切的否定。在你面前的這兩個人,就是最佳的駁斥你的理論的例證。他們……即便是以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形态,也是彼此相愛着的。這就是你想找尋的,否定你那種除了悲傷什麽也無法留下的‘終極之愛’的證明吧?”
夏川顫抖了下嘴唇,似乎想要立刻否決。
但停滞了片刻,她什麽也沒說出來。
取代她的反映的是秦歡的一聲出乎意料的驚聲尖叫。
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夏川和園枝身上之際,只有她似乎始終心不在焉。
于是也是她第一個發現情況的轉變。
她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度恐怖的事物一般,着急的想要脫身。
身子拼命向後靠,一直貼到了教室窗戶上。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園枝甚至險些倒在德光身上,面色慘白的看着我這一邊。
小木會抓過黎娜,擋在她身前。餘佳則躲到了黎娜身後。
夏川警覺地轉過身來。
“相良——”
終于像是喘出一口氣來,韓西震驚的看着門口。
相良看上去幹淨無害的站在走廊當中。
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面上也沒有流露出足以吓破人膽的神情。
然而所有人都像看到了惡魔——怪物一般。
全部以恐懼多于憤怒與敵意的神情看着他。
“你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回過神來的黎娜質問我。
她的眉頭緊鎖,身體幾乎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着。
“請不必驚慌。”
我擡起頭,以鎮定的目光環視了一圈。
“他就是我們……現在逃出去的最後的希望。”
“把希望寄托在怪物身上,你沒瘋吧?”
園枝幾乎是笑出來了,但那笑容非常苦澀,像是承擔了某種重壓。
我向着相良看了一眼。
他像是沒有聽到周圍的任何言語一般,慢慢的擡起腳步走進教室來。
夏川忽然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小的折疊刀。
此時刀刃開啓。
我拉住了她的手臂。
“沒關系。我們之間有約定。他不會再次下手。”
夏川似乎一時間無法理解我的話。
“約定?美惠……你不能和他有任何約定——他的目的是殺了你啊……”
“不是的。”
“你怎麽會知道——他的行動就是……”
“相信我吧。他的目的并不是殺死我。”
我堅定的向着她搖了搖頭。
——是的。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雖然已經殺了很多次了吧。”
彌愛以近乎嘲笑的态度盯着我。在那雙灰色的眼睛下,我幾乎無法在她面前撒下任何細小的謊言。
“如果不是我心裏對你的決定已經有些猜測,我會以為你有什麽樣的病症——居然還會對向你捅刀的男人心軟,原諒他呢。”
她掠過我的身邊,走到教室的另一端,與相良隔着距離對峙。
相良走進教室的一剎那,秦歡就已經尖叫着縮到牆角裏去了。
其他人雖然在原地不動,但似乎也變得極度緊張起來。
留在我身邊的只剩下夏川。
她像護着小貓的母貓一般,守在我身前,向着相良默默地示威。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7.
本來從出現的一刻起視線就一直放在我身上的相良,在夏川有意識的遮擋我的結果下,終于開始意識到通向我面前的阻礙。
“走開。你太礙眼了。”
“休想。”
這兩人開始了沉默的戰争。
此時韓西忽然走出來,到了我旁邊。
“相良……你怎麽會——為什麽……”
他結結巴巴的問着。恐怕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相良為什麽會改變成了這樣。
即便是有多少人對他解釋,在他的思維與記憶中,相良都只是一個純良無害,對他來說可以引為摯友的人。
而相良似乎是此刻才注意到了韓西的在場。
“你也在嗎?那就把這只母豬拉開吧。我答應過美惠,不會動手殺死這裏的任何人。如果現在出手就會違背我們的約定了。”
“母……母——”
韓西臉都漲紅了。他沒有想到這樣的事。
幾乎是痛心疾首的看着相良。
“你怎麽會——”
彌愛則不耐煩的打斷了他有可能的啰嗦。
“算了吧。對這個男人來說,恐怕除了美惠以外,其他人都和豬差不多吧。”
此話說完,幾乎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了。
黎娜冷哼了一聲。
但高傲如她也沒有說出一句反抗的話來。
“怎麽會?”
韓西喃喃的望向相良。
相良仍舊與夏川對峙着,但似乎還是注意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雖然有時比起家畜,小狗也是很可愛的。但那畢竟不是美惠啊。”
他微笑着回答。
我越過夏川的肩膀,靜靜的凝視着他的臉。
相良溫柔的回視着我。
那雙眼睛如我記憶中一樣看得到一切,也目空一切。
“我能夠談話的對象,能夠相互理解的人,在這世界上只有美惠。當然——本來在這世界上,除了美惠與我以外,也沒有別人了。”
因為他的別人。
——從未存在過。
“別胡說八道了!”
夏川在一片沉默中爆發了。
她惡狠狠地瞪視着相良。好像要将他抽筋剝皮一般。
“美惠才不是你的東西——美惠是我的……我的最重要的——”
相良的目光在轉向她時,臉上的微笑消失了。
“看來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應該讓你死在那場火災中。”
“你似乎誤解了什麽。你把美惠當做什麽我不感興趣,但是美惠是特殊的。你所站的那個位置不屬于你,甚至于你站在她的身邊都是對她的侮辱——可以請你走開嗎?”
這兩人相對時産生的空氣幾乎膨脹到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空氣掙紮着想要脫出。在其內的人則各各如同缺氧一般屏住了呼吸。
夏川當然不會乖乖聽話。
她漸漸的擡起了執刀的手,似乎相良靠近一步就會向他發動攻擊。
注意到她的動作的相良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憑借你的理解能力,似乎是完全不能理解美惠的。如果你還是不肯服從的話,我會遵守與美惠的約定。在折斷你的四肢後保留你的性命。”
——折斷四肢。
我的腦海裏猛然浮現了夏川躺倒在階梯之上,雙目圓瞪、全身四肢折斷的畫面。
果然夏川的臉色幾乎像死人一般了。
她顯然還是記憶到那份苦痛的。可她仍舊不肯移動一步。堅持着站在我與相良之間。
“住手——你們兩個人。”
我把夏川推到一邊。真正的将自己不帶任何遮掩的暴露于人前。
“你們和我都有着約定。像這樣的話題不可以再提起第二次。”
夏川不甘願的顫抖了兩下嘴唇,在我的目光下緊緊地閉上了嘴。
相良不出聲的看着我。
像是沒有與夏川發生任何争執一般。
黎娜忽然輕盈的從一直坐着的書桌上跳下,直盯着我。
“你想安排我們所有人逃走——你的計劃呢?”
我側頭看向她,又再次将目光轉移到相良身上。
相良點點頭。
朝着教室另一邊——開着三個窗戶的一邊走去。
本來坐在牆邊的餘佳立刻逃開了,而其他人也紛紛讓開了他身邊的道路。
——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般。
相良推開了窗,向着某個方向凝視了幾秒鐘,然後忽然伸出手對着某個地方做了個手勢。
“外面可以說已經被層層包圍了——難道你是讓他們撤退嗎?”
黎娜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相良沒有回答她。
“……那些人手裏是有槍的,果然還是再讨論一下——”
韓西迎上前去,然而在相良的目光下,他又倒退了兩步,似乎是掙紮着努力要把自己的話講完。
“不必要。”
相良回答。
“他們會避開我選擇的路線。”
那是什麽意思?
這樣的表情已經出現在韓西的臉上了,但他到頭來也還是沒有勇氣表達出口。
“在此之前,難道不是還有需要解釋的地方嗎?”
一直沉默着的餘佳忽然開口了。
她的視線投向了站在講臺桌前的彌愛。
“你們之間藏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吧?至少她隐瞞的已經足夠多了——”
“對——沒錯……”
秦歡也顫抖着尖叫起來。
“你們就是一夥的——從一開始就不對了。這個女人——”
她指向沉默的立在黑板之前的彌愛。
“——我根本沒有在那裏見到過她!在那個——寫着數字的房間裏……”
說到這時,秦歡顫抖起來。青白着臉色瞪着這兩個人。
彌愛神色不變。微微垂下目光,黑色的睫毛覆蓋其上,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沒有見過。
“除此之外還有——”
餘佳高聲對着彌愛,恍若宣戰一般挑釁着。
“——你提供給這個家夥的——”
她随意的指了一下韓西。
韓西怔愣的回望她。
“——你的所謂的名單……難道不是僞造的嗎?”
話音一落,韓西就立刻翻找起自己的口袋,從裏面拿出一張像是随意從作業紙中撕下的一頁。
而餘佳自己也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本子。
“這是那個女人……明彩留下的東西。其中有和這個名單幾乎相同的內容。”
她将韓西手中的作業紙奪過,夾在了本子裏,遞給了身旁一直在關注着這一情勢發展的黎娜。
黎娜皺起了眉頭,開始閱讀筆記本與紙頁。
她的表情變化了。似乎看到了某種令她內心震動的事物,但這只持續了幾秒鐘,她又擺出仿佛像是了然于胸的表情,将這兩件東西抛給了我。
“被篡改了。”
她簡潔的提示。
我接過本子,将紙張展開,看到上面列舉的十個人的人名。
從上至下——我自己排在第一位。
然而紙張上書寫的從下至上倒數第二個人名——
與筆記本中的人名是不相符的。
所以——
“這個女人篡改了名單,在知情的情況下,将那個男人帶入了我們之中——”
我望向了彌愛。
她始終不言不語。仿佛是默認了這一切。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是她打開了門,将殺手放入我們之中——讓我們在對彼此懷疑的過程中,無一例外的被殺——那麽又為什麽,她在最後的時刻挺身擋在了我的面前?
“彌愛,這是你做的嗎?”
我開口質問她。
她首次回應了一個專對她的問題。微微擡起頭,注視着我。
嚅動殷紅的唇。
“是的。”
園枝從椅子上刷的站起,以恐怖的目光瞪視着她。
黎娜則面露警戒。
韓西不敢置信的叫起來:
“不——不可能的!肯定是有什麽誤會……對吧?彌愛——”
他兩次試圖讓她開口解釋,但彌愛始終沒有理會他。
“我從一開始就決定遵守這個人的規定。按照規則來玩這場無盡頭的游戲。名單是經由我手篡改的,不管是這個笨蛋還是笨蛋警察都不知道。目的就是為了隐藏他的身份,讓你們不至于對他産生懷疑。”
一經承認之後,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改變了。
好像她即刻起立刻成為了相良的幫兇。人人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一般。
“別開玩笑了……”
韓西幹巴巴的苦笑起來。
“這不是玩笑。”
彌愛認真的灰色的眼睛盯着他。
“我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漫長又荒唐無比的游戲,自願成為了他的棋子。為了能活下去,避免最悲慘的結局,我什麽都可以做到——哪怕是出賣自己的朋友。”
氣氛緊張的幾乎是一觸即發。
“容忍這種人混在我們之間的結果,恐怕每個人都還記憶深刻吧?”
餘佳大聲說。
而我則越過了她。沖着彌愛發話:
“……這是謊言,對吧?”
韓西的目光也同時轉向我。
“如果你真的願意為了擺脫困境而什麽都可以出賣——你就不會出現在那個場景裏。說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會陪他玩這種殘酷的游戲……”
彌愛看着我很輕的冷笑起來。
“那只是因為你是‘傳染源’而已。一旦你死亡,就代表着一切的重置——包括記憶在內。這樣不方便的事情發生的話我會很困擾。”
“那你又為什麽平白無故搶走了韓西的槍,将他留在了外面呢?難道這不是違背了規則嗎?”
我看了一眼靜默的靠牆站立的相良,又轉過頭繼續盯着彌愛。
彌愛沉默下來。
她将視線移開,閉上了眼睛。似乎不再準備回答我的問題。
“等等——”
韓西忽然開始叫停,他驚惶的看着我們。提出的問題卻并沒有在彌愛的行動上,反而抓住了某些枝節的部分。
“你說的重置和記憶的重置,難道是說——”
他的臉色慘白。好像被什麽折磨了一番。
“對。就像你的記憶中一樣。一切都在循環之中,從那一天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8.
彌愛的話像是敲響了房間中隐形的巨鐘。
人們因為忽然響起的轟鳴而頭腦震蕩、身體發軟,甚至感到一陣陣的惡心。
——那一天。
鐵路即将再度開工,暴雨将至的那一天。
一切仿佛再自然不過的。
我與夏川一同在咖啡館裏消磨時間。而晚上的時候,則等待相良的消息。
每一次……每一次。
都是相同的。
“到底有多少次了?到底循環過多少次……”
韓西抱着頭,形态痛苦。
我憐憫的看着他和所有人。這份痛苦像是傳染一般,每個人的身上都散發出相同的氣味。
“因為記憶被篡改的原因,你們是不會體驗到循環世界的痛苦的——而我則因為特殊的原因,對于世界的改變和輪回……有着相應的了解。”
“等等——難道說時間真的是在倒轉重來的嗎?難道我們不僅僅是被修改了記憶嗎?”
小木會無法理解的忽然插嘴。
彌愛瞥了他一眼。
“恐怕時間的确沒有倒轉。但我們卻确實是生活在倒轉的記憶之中的。”
她回答。
“那……是什麽?”
“你不要繞圈子,有話直說!”
黎娜不耐煩的喊起來。
“那就是說——作為‘傳染體’的美惠,在那一天利用自身的‘神的力量’,将我們——整個裏鎮,又甚至是部分外在的世界,全部收入了自身的不斷循環的記憶之中。”
“這樣只是把問題變得越加難以理解了。”
黎娜扶額搖頭。
“如十年前,二十年前的‘傳染體’一般,美惠因為精神上受到了某種影響而‘覺醒’——這并不确定為精神上的打擊又或是極度的感情。因為雖然二十年前的‘傳染體’出現是因為精神打擊,但十年前逃出裏鎮的‘傳染體’卻是處于相當興奮甚至快樂的情緒當中——美惠在否認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故之後,将記憶延續、倒轉,為了否定現實。然而現實卻并不是能夠否定的——”
“——所以不幸才會一次又一次發生,甚至是循環起來,成為了一場——沒有盡頭的游戲。”
氣氛瞬間沉靜下來。
人們漸漸将視線集中在我身上。
“雖然是足夠天真的想法。但她仍舊在潛意識裏拼命地尋找一個讓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答案——然而這個答案是不存在的。即便存在——在這個人留在她身邊的前提下,也是不可能被找尋到的。”
“将原本不幸的詛咒變為游戲的這個男人——”
彌愛面向相良。神情肅穆。
“——每當美惠找到一個天真的答案,就會立刻将其打破。他将這個虛假世界當做了滿足自身目的的游樂場。具體是怎麽思考的,我是完全無法理解了——只不過既然是游戲,那麽就會有固定的規則。”
“規則?”
韓西喃喃的接過了話茬。
彌愛點了點頭。
“關于裏鎮的幾條規則。第一點,‘另一個世界’是存在的。其象征着不受‘傳染體’影響的、正常的世界真身。然而在‘傳染體’力量影響下的世界,不存在真正的死亡。”
“第二點,‘火刑’也是真實的。為了可以擺脫這一令人痛苦的不死詛咒,裏鎮的人們想到了這一真理,即火刑是可以通向真正死亡境地的唯一途徑。而這一點也并非神意,而是人工制定的。”
“只要将‘火刑會導致真正的死亡’這一觀點代代傳至人心,不幸被喚醒的‘傳染體’總會受到這一規則的制約。留下一條途徑使不再心存希望,幾近行屍走肉的人們得以解脫。
“第三點。同樣存在的規則——殺人者永不忘記這一條規則,也正是為了懲罰而存在的。”
她的目光投向相良。
神色裏沒有恐懼,相當平靜。
“——而這條懲罰,在這個男人的利用下,使他成為了這場游戲中唯一無法被限制的玩家。”
“無法……被限制?”
彌愛質問着相良。
——像是無感也不在意周遭的談話以及氛圍的相良。
“你會說出口嗎?當然普通人是不會說出口的吧——你會選擇對美惠坦白嗎?”
相良的視線絲毫沒有在她身上停留。
“美惠已經明白了。這些瑣事是無法困擾她的心的。”
他的話音平靜無波。
反射在聽的人的心裏,幾乎感到一股沉重的死氣。
彌愛也随之看向我。眉頭緊鎖。
“世界循環的每一周,都從那一天開始。而在這個男人的手下結束……他從你身上到底希冀着什麽,我即使是現在也無法理解。但他只是憑借着這一點,自由的操縱着游戲——甚至說,他已經成為了這場游戲的真正規則。”
“他利用方振監視所有人,放縱誠俊的研究,操控明彩對鎮民進行煽動……最終導致了那樣的後果——我始終難以去思考這樣的事。我以為明彩的行為只是為了軍方的利益——将多餘的人從裏鎮除去,得到方振千方百計隐藏起來的,關于傳染源的‘秘密’,并将之利用于武裝軍事之上——但之後我才醒悟,那并非是明彩的意圖——而是你的行為。”
“你真正要做的,只是将除美惠與自己之外的人全部抹去吧?”
這句話說出口的一剎那,某種詭異的空氣從教室底部緩緩升起。
相良沒有回答。但他的面上是在微笑的。
沒有否認這一點。
像是一點一點侵蝕的某種毒液,從潛伏在人心角落的不起眼的位置上緩緩湧出,現在終于将心靈湮沒于黑暗之中。
“怎麽能這樣?!”
韓西驚叫起來。
“我已經受夠了瘋子們的胡言亂語了。”
黎娜仰起頭,滿面疲累。
“即便我現在這麽說,你也不會吃驚吧——這都是你的縱容導致的結果。”
彌愛的責問化為利刃刺穿了我的心。
一直緊密的注意着我的表情的夏川,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般,激動的跳起來向彌愛撲去。
“侮辱美惠的人都去死吧——”
她的動作過□□速,力道又異常恐怖。
竟直接把彌愛摁倒在地。
匕首高高舉起。随時要向着彌愛的臉上刺去。
“住手——”
我和韓西的聲音一同響起。
然而抓住她的手,阻止其行動的卻是園枝。
本來一度頹萎的園枝,此刻忽然站了出來。
“你發什麽瘋?問題不在這裏吧?”
園枝皺着眉頭擺出一副厭惡的表情。
“滾開——”
“啊?你讓我滾我就滾,你以為你憑什麽命令我?”
這時韓西已經上去幫忙将彌愛從刀口下解救了出來。
彌愛的臉頰上出現了一道擦傷,她毫不在意的以衣袖拭去血跡。
“你這是在害怕嗎?就這麽害怕我說出他成為裏鎮的規則的原因?”
夏川的神色變得慌亂,臉色慘白。
“你閉嘴!”
“難道你是在以大規模殺人為樂嗎?我還曾經以為你是真心喜歡美惠的……現在看來,我的想法簡直幼稚的可笑。”
黎娜恹恹的看着相良,她似乎對一切都感到厭倦了。
然而相良的神色卻第一次有了改變。
他看了一眼黎娜,然後再度将視線轉到我身上。
“喜歡?我當然是喜歡美惠的——除了美惠之外,這世界上不再有其他人了。”
“你在說笑?你了解我所說的喜歡嗎?”
黎娜變得嚴肅起來,她幾乎是打起了精神,緊緊盯着相良,要從他身上挖出一個答案。
相良偏過頭來,思考了一會兒。
他看着我,似乎也想從我身上得到一個答案。
“喜歡……是不重要的。我只是比誰都需要美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