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全身無力,虛脫一般的倒在了他面前。
在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我的意識裏還存留有他的身影。
——永遠獨自一人站立在原地。
無法靠近的。這樣一個身影。
眼睛睜開的時候。我躺在一個巨大的空間之中。
那個空間全部都是白色。四壁畫着奇怪的符號。
翻身坐起來。身上穿的還是自己的睡衣。
我在試驗床上。
我意識到了這一點。又開始左右環望。
圍繞着我的是一些儀器。
它們看上去奇形怪狀,是各有功能的醫療器械。但大部分是白色的。
——還有些黑色的箱子一樣的機械。
我端詳了它們一會兒,從床上下來,光腳踩在了冰涼的白色地板上。
有人在那一堆機械中走動。
我緩慢的移動腳步靠近。
這裏擺放的一切機械或研究資料都被白色的布料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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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它們之間的縫隙間穿過,越加的接近那人。
他似乎正低下頭做着什麽重要的事。
即便是我已經非常接近他,他也沒有發現。
直到我故意踢到了一只黑色的箱子器械。
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中,發出了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音。
那人驀然擡起頭看向我。
眼中閃過驚恐和疑懼。
随後又強自鎮定下來。透過他的無框眼鏡盯着我。
他戴着醫療用塑膠手套,手上還抓着手術刀和持針鉗。
他在看到我的一刻,就将它們放下了。甚至将自己臺桌上的東西以白布覆蓋起來。
“你醒了?比想象中要快……”
他前一句似乎像是問話,而後一句就變得近乎自言自語。
我盯着他。沒有讓他的一舉一動逃過視線。
“你在做什麽?誠俊博士。”
誠俊沒有回答。
他近乎有些手足無措。仿佛站立在此地都是種錯誤一般。
我又再次環顧了一次周圍。
“這裏是哪裏?”
他遲疑了一會兒。
“這裏是只有少數幾個人可以進入的地方——最終的實驗室。”
最終的——
“相良在哪裏?”
然而我的話剛一出口,他的神色忽然變得異常緊張。
臉色都随之慘白起來。
他在原地踯躅了幾秒鐘,忽然脫下手套,從臺桌後繞了過來,然後——
撲通一聲在我的面前跪倒。
我倒退了兩步。俯視着他。
“救——救救我——這世界上只有你了。只有你說的話,他才會聽……請你——救救我。救救我的研究。它是為了人類的最高利益——”
看上去總是非常高傲的博士在我的面前跪下了。
他本來一直整潔的形象近乎完全消失。
衣領褶皺嚴重。工作服的下擺也沾染上了灰塵。好像幾天都沒有休息過了一般,眼睛紅腫着。
“博士。請你站起來——即便這麽說,我也聽不懂。”
我看着他。他睜大了眼睛,幾乎是以驚訝的表情站直了身體。
“我只是一號的傳染體而已。”
誠俊顫抖起了嘴唇。
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以疑惑又悚然的目光望着我。
“你……你果然知道了嗎?”
“啊——我知道了。也想起來了。包括你所進行的——邪惡至極的試驗。”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0.
他憤然的搖頭。
“不。你什麽都沒明白——當然。我不否認你或許現在和我們這種普通的人完全不一樣,擁有特別的看待世界的觀點。但是光只是這樣是不夠的……這個世界需要神明。但是你是做不到的。你不否認這點,你一直都沒有否認這點——”
他喃喃自語着。神态激動。
“我的确沒有這個意圖。”
“那就幫幫我——”
“但我也不認為你是正确的。你的研究——雖然聽上去是為了全世界人類所做的貢獻,但實際上只是為了服務你個人而已。”
他顯然想不到我會用這樣的話語來反駁他。
他激憤了。
“你——你怎麽敢說我是為了私利——你的話,應該知道成為‘神的容器’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神的意志是殘酷的,只是機遇性的得到如何可以和賦予最大的努力去獲取得到相同的結論?同樣是非人所能輕易掌握的力量,有人将它視為詛咒,有人則認為它是對于人類的祝福——千百年間因為這份力量,在你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選擇了自我毀滅,甚至讓他人也陷入了不幸。想要打破這份不幸——就只有有意志和覺悟的人去主動的承接。”
我點點頭。
“但這個人不會是你。”
他的嘴唇都青紫了。
“為什麽不可以——如果你是說關于只有裏鎮出身的人才可以被選擇這件事的話——我已經用人類最尖端的科技克服了。如果你也是為了過去以及未來可能陷入不幸的人,甚至是全人類的福祉着想的話,就應該學着像你的祖母那樣——”
他說到這裏,忽然閉上了嘴。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将重要的秘密說漏了出來。
“為什麽不繼續說?你真的認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些事嗎?”
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在暴雨來臨的那一天。我已經去了那個你們絕不想我去的場所,見了一些——你們不想讓我見到的人。”
他搖了搖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那你怎麽——怎麽能不崩潰?”
像是看着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
“——怎麽能還活着?”
暴雨将至的那一天。
在夜晚到來之前,我帶着夏川去往了裏鎮的堂屋。
我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會離開。
——在我到來之前。
夏川走在我身邊時一直保持着絕對的沉默。她大概已經翻來覆去的想了許多。
所以即便我們之間沒通過一句話。她都會遵循我的一切指令。
“還是讓我一起進去吧。美惠。這些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她站在封鎖起的大門前,擔憂的看着我。
“他們無法傷害我。這世界上已經再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傷害到我。”
我垂下頭。
一切都像是被撕裂開來。虛假的現實封面背後,終于漸漸展露出真實的頭角。
而我正面對着那一道疼痛的裂痕。
——只是這一道裂痕,無法與任何人分享和承擔。
我推開大門,走向了敞開的屋頂高聳的堂屋。
像是等待着我一般,那裏坐着幾個神情肅穆的人。
他們年紀都很老了。
我懷疑似乎只是向着他們怒吼一聲,其中一兩個都會因為心髒病突犯而喪命。
但我只是站在堂屋當中,對着正面的太師椅,一言不發。
——錯過了今天。他們或許就會人間消失了。
所以非今天不可。
“終于來了。”
一個坐在正當中的人開口說話。
以嚴肅又可怕的目光盯着我。他就是彌愛口中說的山爺。
他的左手邊坐着兩個年齡相仿的老人,而右手邊是一男一女,也是頭發花白皮膚皺褶的老年人。
“既然你來到了這裏,那麽就是最後的決心已經下定了。”
我停頓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他們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
一種漸漸尖銳的敵意産生了。
“我來是為了問你們幾個問題。剩下的事……只由我自己決定。我不會聽從你們的所謂建議。”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
似乎對這樣的發展,誰都沒有預料。
五人中唯一的女性粗喘着氣,似乎肺部患有疾病。她看着我說:
“那你問吧……”
“我還能繼續活着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早有所預感吧——關于自己的生活有着極大的誤差這件事。”
誠俊不明所以的看着我。
“不管什麽都是假的。并且一切,都是為了偉大的力量‘必然’而服務的。然而‘必然’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我在服務的對象——只有我自己而已。”
——是的。從一開始我只是在竭盡一切力量欺騙自己。
“既不肯承認自己是獨自一人。也不肯相信……”
我小聲的将剩下的話幾乎是耳語般的說出。
誠俊的身體顫抖起來。
他後退了幾步,撞上了身後的臺桌。
上面覆蓋着的一塊白布因為他的動作而掉落,醫用托盤上承裝的某件東西終于顯露出來。
“奶奶是不會回來了——她從一開始就不在。二十年前,她為了你們的理念而獻身,現在成為了這幅模樣。”
我走到那臺桌之前,憐憫的看着托盤上的東西。
——大腦。
“這就是你們秘密的全部。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研究所謂的‘容器’大腦固有電波的憑據,連理論也不過是編纂的。即便是有這麽一種手段,也不是現在人類所能掌握的——你所想做的事情,不過是進行對‘容器’的大腦研究。而困擾你的,也不是腦電波的發掘與利用,而是活體大腦移植手段——你欺騙了所有人。甚至是與你一同合作,創立方振的其他人,讓他們相信你在做的是正确且有根有據的研究。”
随着這番話緩緩道出口,誠俊雙腿發軟,跪坐在了地上。
“秀貞是個非常明智的人。她并不是輕易的相信了那些年輕的家夥們給予的憑證,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貢獻出了身體。如果那時的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承受神明給予的可怕力量的話,也就只有她了。然而她并不認為自己成為神明是對世界有意義的——所以她選擇了将自己托付給人類智慧結晶的所謂‘科技’。然而科技——在她的偉大奉獻與感情的面前,不過是種雕蟲小技的小聰明而已。”
這是那位熟悉祖母的女性所給予的描述。
我将這番話完整的重複給了誠俊。
誠俊搖着頭。他大概分毫不覺得我的說法是正确的。
而“雕蟲小技的小聰明”這種說法,更是刺激了他敏感的神經。
“胡說八道!科學——科學是拯救人類的唯一方法!那些守舊……連神的領域都不敢去碰觸的愚鈍的老頭老太婆如何能夠理解?!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了——美惠……你是清楚的。你和你的祖母一樣,你們都有為了人類貢獻的決心,我知道的——只要……只要——”
“只要我将大腦自願貢獻給你們。就可以滿足你對科技的野心、對神的渴望嗎?”
我以為我是嘲諷的。但脫口而出的話語卻含有異樣的憐憫。
誠俊的眼裏漸漸流露出瘋狂的神色。
他忽然抓住了那把被他丢下的手術刀。
然而我只是盯着他,他就變得僵硬的無法動彈。
“你們的‘秘密’大概就藏在這裏吧?”
我走向他的身後,将一些小塊的、覆蓋在高臺上面的白色罩布掀開,露出了裏面方塊狀的容器。
——大腦浸泡在液體之中。
而且還是多個大腦。
它們排列整齊。安靜的并列在一起。
我滿懷悲傷的看着它們。
它們曾經是一個個人的一部分。然而此刻卻無法分明它們屬于任意一個獨特的人。
“為了保護它們。你們促成了黎娜的父親的實質死亡、韓西雙親的不幸命運,無數被感染者被迫與家人分開,甚至淪落為失去思考的行屍走肉——而其實這些你們并不害怕被我知曉。因為你們真正隐瞞的并不是這些,而是關于我自己的一切。你們不願讓我記憶起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關于奶奶的記憶——因為那只是我拼命在內心捏造的結果。”
“她從未活到見到我出生的這一天。二十年前她就已經自己選擇死亡了——這只是我自己為了擺脫孤獨一人的困境而制造出來的虛假的幻影。而我的父母——根本就不是公務派遣。”
我用平靜的語氣述說着。反而誠俊顯露出比我更加恐懼的神情。
“他們早在十年前的一天,就已經身亡了。”
他緊緊盯着我,似乎不肯放我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好像我随時會沖向他,給予最後一擊一樣。
“你們只是懼怕我因為得知這些悲慘的真相而精神崩潰,重複十年前和二十年前的慘劇。然而你們最想向我隐蔽的,不是關于奶奶的真相,和父母的死訊——而是十年前的傳染源的身份以及其最終結局。”
說到這裏。誠俊的防線真的已經全面瓦解了。
他睜大了紅腫充血的眼睛。
不顧形象的跪倒在地。
這一次他不再跪下來哀求我,而是因為足以使人絕望的恐懼使他喪失了力氣。
“我知道了真相。十年前的‘容器’——是明彩。也就是靜芳。她在私奔的途中覺醒了作為‘容器’的身份,而你們則強行試圖将她帶回,其結果——她的精神完全崩潰,選擇了自我毀滅。”
“然而‘容器’是誰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曾經作為容器的人……還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1.
我走到他面前,腳步緩慢。
然而每一個細微的腳步聲,似乎都刺激了他的精神。他的眼睛時而看着我,時而看向我身後以及天花板,好像無法凝視任意一樣事物,視線與思維都渙散開來。
“她不僅活着,而且選擇了回來報複你們對她施行的殘酷行為。然而曾經作為‘容器’的她居然還活着,這并不符合你們對歷史中所有資料下的最終結論。她絕不可能活着——神明的力量不會突然從‘容器’身上消失,只會因為容器的死亡而沉睡下去——你們做出的是這樣的結論。然而如果她還活着,這就會使你們的一系列研究成果變得毫無意義。”
“絕對強大的神力在出現了幸存者之後,變得比之前軟弱無力了——這是不可接受的。比這更可怕的是,你的研究成果将變得毫無用處。為了持續這項研究,得到足夠的資金,你接受了她的要求,企圖獨占所有成果,并将方振掩埋至地下——當然,在無法殺死明彩的前提下,你希望以抹殺其他知情者的方式保留自己的研究成果。”
“如果我真的擁有像奶奶一般的自我犧牲精神,恐怕就會在你的教唆之下将自己獻身于科學。本來至死方休的‘容器’的詛咒,如果沒有擺脫的機會,我或許的确會選擇放棄自己——但哪怕是出現了一絲逃生的機會,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為了你自己的私欲,博士——你犧牲了太多人了。包括你的妻子和……孩子。”
可這時,本來看着我渾身顫抖的誠俊忽然僵直住了。
他看看我,又看向了我的背後。
再度盯着我的臉。
“原來如此……是這樣。你——你們……從一開始——”
我轉過身來。
看到了他恐懼的真正目标。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背後的自動門已經悄然打開了。
門口站着一個人。
他正用心的聽着我們之間的談話——又或者是我單方面的陳述。
安靜且專心的聽着。
注意到我的目光時,他甚至還向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她的身份的原因,才對她感興趣至此——你收集了幾乎滿滿一個房間的關于她的一切,原來那并不是為了這一天嗎?”
誠俊對着他——本應是他名義上和實質上的兒子質問着。
但眼中顯露出的卻是絕望的恐懼。
“你——是你開始的一切……你動手——殺了她。”
他似乎現在才明白一般,用不可思議的,看着怪物一般的目光盯着相良。
相良似乎根本聽不到他的問話。
他面對着我。
“看來在我們重逢之前,你先和韓西他們見面了。甚至還去偷偷和上了年紀的他們談話……美惠。你變得好像有點……喜歡多管閑事了。”
但是他根本沒有在責備我。
相反。他似乎顯得很愉悅。
“你認為我不敢去問嗎?”
“美惠的話——做到什麽都是可能的。你可以随意的問。這些缺乏頭腦的人都将你視作随時可能崩潰的脆弱少女,然而只有我明白——真正的你是怎樣的。”
他走近了我。
身上穿着白色和米色的休閑服,看上去就好像周末野餐的裝束一般。
“我的确問了很多。韓西告訴了我一些非常有趣的情報。關于你——還有誠俊博士,和你的母親。”
我直視着他,沒有半點逃避的意圖。
“相良——你問過我是否還記得你。曾經我忘記的事情,現在全都已經記憶起來了。我們的确……曾經在那所醫院中見面。那時的你身患無法治愈的疾病——可你從未提起過那病到底是什麽……難道——不是因為你身體上嚴重的基因缺陷嗎?”
我本以為相良會真正露出嚴肅的表情。
然而他還是似乎不明其意一般,稍稍歪着腦袋,疑惑的看着我。
“你對于人的不信,殘酷的行為……難道不都是來源于這一點嗎?”
我懷着沉重的心情凝視着他。
“因為——你是克|隆體。”
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幾乎沒有聽到任何一人的呼吸聲。
“是這個人的——”
我指着縮在一角連呼吸都屏住的誠俊。
“——因一己之私創造出來的,裏鎮的神明的犧牲品。”
我不知道在這樣的寂靜中過去了多久。
相良疑惑的神情漸漸消失,他認真的看着我。
——終于。說出來了。
在知曉真相的時刻,就一直折磨着我的心的事實,經由我的口中說出,竟帶有決定命運般的驚心動魄的恐怖感。
我等待着相良的回答。
然而他雖然表情變化了,卻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顯露出或是痛恨或是悲哀的神情。
而是——笑了。
好像聽到我親口從嘴裏說出逗笑他的笑話一般。
“雖然我很樂意做這種悲劇的主角,來換取美惠的同情——但是。我不是克|隆體喔。”
他說着。微笑的搖了搖頭。
——他是在裝模作樣嗎?
我悲哀的看着他。
“我看到了這個人的日記——上面記載了你母親的懷孕經過……他為了使自己的克|隆體成功降臨人世,利用了自己的結發妻子……而你就是他企圖得到神明力量的工具——”
他緩緩搖頭的動作打斷了我的思維。
我疑惑的盯着他。
難道他真的不打算承認——決定無視這一事實嗎?
“如果美惠喜歡的話,繼續這麽相信下去也無所謂——美惠喜歡的一切都會成為現實。但是我不想對你有所隐瞞呢——”
他漂亮的臉上露出一副不情願的,遺憾的神情。
——奇怪。到底怎麽回事……
“——克|隆體的确是有的。就在這裏喔。如果美惠不覺得惡心的話,可以給你看。”
他微笑着掠過我身邊,向着誠俊背後走去。
誠俊在他經過的一瞬間,身體崩塌一般的伏了下去。
相良停留在一件非常高大的被白色罩布遮蓋的儀器面前。
拉扯住罩布的一腳,白色的布料滑落。整個儀器展現在我面前。
高聳的容器幾乎直抵天花板。
容器裏裝的是陌生的凝固如固體一般的溶液。
而這些液體間——有着一個人形的東西。
它看上去像是長着幾條胳膊,身體細長的生物。
然而它有着人的皮膚——甚至還有一張臉。
我看着那張臉——它與任何人都不像。看上去如同某種陌生的生物。
我看向誠俊。
他害怕的縮成一團,不敢将目光移到我們身上。
“這就是他的‘容器’。很惡心吧?嚴格來說,可以算作是家人——但是母親在生下這個醜陋的東西之後就自殺了。她不承認這個東西是家人。”
相良仍舊用那樣溫和的目光望着“它”。
不帶任何特殊感情。哪怕是一丁點的厭惡感又或者憐憫。
——所以說,他不是克|隆體。
當然這也是很正常的——
“其實現實的考慮起來,有着嚴重缺陷的克|隆體是不可能正常的活着的呢。就算是美惠希望如此。但是美惠的想象力還是很有趣——如果我真的是克|隆體的話怎麽辦呢?美惠會願意留在我的身邊補償我令人遺憾的人生嗎?”
他幾乎是認真的在問我。
“你……你是在‘它’出生之前……”
“是的。我在‘它’出生的七年之前就已經活在世界上了呢。這樣說來,這個男人幾乎是将自己結婚十年有餘的結發妻子拿來作為試驗的犧牲品——就是這樣瘋狂的想要得到神明的力量——但他又怎麽可能和你相比……被馴養的家畜,是不會理解你的存在意義的。”
——家畜?
我望着他,不敢确定他真的說出了這個詞。
相良靠近我,伸出一只手将我的頭發撫順。
只是因為一只手的碰觸,就導致我幾乎全身僵硬。
“……難道你就親眼看着你的母親被利用做實驗嗎?”
——難道不會仇恨自己的父親,想要拯救自己的母親嗎?
這樣普通人類會懷有的感情。
相良似乎又感到疑惑了。
他偏過頭想了想我言辭的目的。然後又笑了。
“這與我無關啊。美惠。”
我的心向下一沉。
——他果然只是……無意義的在活着而已。
而這時,本來已經陷入沉默的誠俊忽然爬了起來。
他抓住了相良的腳踝。
“就差一步……只有一步了——拜托你——”
他又一次看向美惠。
滿面惶恐。
“我們就要成功了啊!”
相良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只手伸向他。
然後——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睜大了眼睛。
“——住手!”
誠俊已經翻起了白眼,臉色發紫。
而聽到我的叫喊聲的相良則非常順從的松開了桎梏住誠俊喉嚨的手。
——難道是要親手弑父嗎?
哪怕是這樣的父親——
被我制止的相良沒有絲毫不甘的神色。
相反——他似乎因為我的命令而感到十分愉快。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們在哪裏?”
我不必特意去強調。他即會明白我話的意圖。
“他們已經被保護起來了。”
——保護。
我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心情沉重的看着他。
我真的加深了對于相良的了解了嗎?從自以為是的理解當中,終于抓住了一次确切的信息。
然而對于這個人本身卻更加迷茫了。
可即便如此——
“相良——我會實現我們之間的約定。”
我凝視着他。他在這場談話中第一次,驚訝的微微睜大了眼睛。
“而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2.
鎮辦公室位于裏鎮的正中。
只要沿着主道一直前行,不去左右拐向民宅建築,在草坪正中央修建的低矮的兩層樓建築,即是他們找尋的目标。
然而他們剛剛走下車,就發現門口已經停着兩輛警車了。
辦公室的所有窗口全部緊緊封閉,門口還靠着一個站立着抽煙的人。
那人看上去還尚年輕,穿着警服。
長着一張看上去會受女性歡迎的面孔。
本來正彈掉煙灰的動作忽然停住,那人朝自己的方向望來,視線卻定格在自己身旁的人身上。
——有點糟糕。
“你跟他們的關系不太好吧?沒問題嗎?”
韓西小聲的在蓮苑耳邊絮叨。
然而聽者似乎并不将這個問題放在心上。他以漫不經心的态度向着站在門口的警察走去。
“今天沒有睡懶覺嗎?”
蓮苑走近之後以非常熟稔的态度向對方打招呼。
韓西不可思議的看着抽煙的警察并沒有立刻擺出一副防範的神情。
只是乜斜着眼,打量了蓮苑兩秒鐘。
“沒時間。”
對方回答。
“事情忽然變多了。在你報案之後。”
韓西不明所以的跟上來。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企圖弄清楚他們之間的談話內容。
他從早上開始,大半的時間都陷入在不明不白的狀态之中。只是确定了在這棟建築之內大概發生了極重大的事件。
“那家夥大概已經順利的到達了。剩下只需要我們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蓮苑也将香煙點了起來。
神情看上去有些嚴肅,但更主要的還是疲憊。
“陽一先生——裏面情況怎麽樣了?”
警察——陽一看上去除了因為睡眠不足而産生的黑眼圈之外,看上去比蓮苑精神許多。
“不怎麽樣。已經盡量把公務員驅散了,不過那幫家夥現在還什麽都不懂,難纏的要命。廣播室和鎮長辦公室之間相隔不遠,在這裏守株待兔也可以節省些精力。只不過按照你的計劃——想要守住它們,我們這次活下來的希望就不大了。”
雖然嘴裏說出來的話有些吓人,但這兩人誰也沒有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希望雖然不大,但還是有——為了剩下的人都能活下來。現在也要賭上性命努力一把了。”
蓮苑決絕的說。
他捏着香煙的動作幾乎将香煙捏成兩半。
他有些驚訝的看到這一幕,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沉重的心情。
然後側過頭看了韓西一眼。
“更何況還有小哥和胡叔在——拖延時間是最好不過的人選了。”
“你們到底策劃了什麽啊?”
在聽到對方終于提及到自己以後,韓西按耐不住了。
“而且美惠和夏川又去哪裏了?你們偷偷談了什麽?”
在早上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出現了莫名的記憶,在無法理清一切現實情況的基礎上,就被迫聽從了出現在家門口、抓了他就走的蓮苑的建議。開始了莫名其妙的行動。
他或許開始逐漸理解了與美惠和夏川見面的意義,但是還是絲毫不明白他們所言的計劃指的是什麽。
“那兩位小姐的話——大概都去了自己應該去的地方了吧。夏川小姐雖然不知道——但是美惠小姐的話,只有那裏可去了。”
“那裏?”
“‘地獄之門’。”
蓮苑像是透露秘密一般小聲的告訴他。
他卻覺得更糊塗了。
“想要解決一切疑惑,又或者封印美惠小姐的記憶的話,也只有那個地方了——他會選擇那個地方的。”
——他。
韓西無法不去想起這個人。
雖然多次逃避去思考這個事實。
“你覺得……他真的是制造這一切的元兇嗎?但是——怎麽可能……”
“誰知道呢?”
蓮苑臉上浮現了一個苦笑。他将落在腳邊的香煙碾滅。
“——經過昨天晚上就算是你大概也明白,所有這一切都是重複發生的。在這一切之後,能夠驅動整個事态的人,只剩下兩個——除了美惠小姐以外,就只有‘他’。”
“怎麽會……”
“剩下的事情——大概問一問她就知道了。現在剛好到了。來的比想象中更早——”
韓西擡起頭來,果然看到有車輛從路的另一頭駛來。
而且還不只一輛車。
看到這一幕的陽一也迅速踩滅了腳下的煙頭。
“……我去通知裏面的人。”
他轉身進了辦公樓裏。
“又見面了。”
從軍車上走下來的穿着正裝的女性手裏拿着一把槍,她邁步的速度不快,但步幅卻很大。沒多久就來到了兩人身前。
她的身後還跟着十幾名手持槍械的軍人。
與筋疲力盡的韓西他們相反,明彩看上去甚至是意氣風發的。
她的眼睛泛着光,在看到他們的瞬間甚至都沒有顯露出絲毫驚訝。
反而看起來相當愉快。
韓西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難道要打招呼嗎?
還沒等到他們有所動作,明彩已經朝身後揮了揮手。
迷彩服打扮的軍人們紛紛舉起了槍,槍口朝向了韓西兩人。
韓西趕忙舉起雙手。
“除了這個孩子,把這個人……還有裏面的所有人都處理掉。”
明彩微笑着下達了指令。她的目光掃過韓西的臉,語氣輕快,似乎這對她來講是常見的小事,“處理”起來是不會多賦予一絲感情的。
“等等——”
蓮苑并沒有慌張的叫住明彩。他的腦袋邊已經架着幾杆槍了。
“——在這之前,你不覺得我們還有些必要的談話沒有進行完畢嗎?”
“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
明彩将胸前的發撩至腦後,乜斜着眼,稍稍保持距離的盯着蓮苑長滿胡子茬的臉。
“我覺得好像有很多可談。最首要的事情——莫過于你背後的‘那個人’的事——即便到了現在,我身旁的這位小哥都難以相信自己的至交好友是這樣的人。你不覺得你欠他一個解釋嗎?還是說,其實你自己也不甚了解呢。”
明彩皺起了眉頭。
她應該有些後悔沒有第一時間就把子彈射入這個人的腦袋裏。
“你為什麽會遵從他的命令,介意告訴我嗎?”
“你想聽什麽解釋?”
明彩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又望向了韓西。
她變得有些猶豫。
“身為普通少年的他,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權力來左右這裏的一切?我本來以為他即是這一代的‘傳染源’,但結果卻并非如此——他直到現在,也應該只是一個——人而已。”
明彩沉默下來。
她以複雜的目光回視着兩人。
“這裏是他的游樂場。”
“……想要達成目的,就要按照他的規則來玩。”
——這是什麽?
韓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