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
“現在輪到你了。”
她說。
變成了他們兩人的戰場。
“好吧。來試試好了。”
貴時簡單的回應了。
我以為他會抓着我做人質——好像很久以前就曾經有過這樣一幕。
然而他只是将我推向了一邊。似乎決定與夏川真刀實槍的較量。
我将視線從兩人身上移開,跑到了園枝身邊。
她并沒有死,只是昏睡了過去。
——夏川到底還是遵守了承諾。
我心情複雜的看着那兩人。
“你不會以為不必殺了我就能夠經過這裏去那位大人的身邊吧?”
貴時的手裏并沒有武器。但他面對夏川卻沒有半分懼色。
“少說廢話。”
夏川近乎不耐煩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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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我認識的夏川即便是對着她從心裏厭惡的對象,也絕對不會以粗魯的口氣回擊。
這樣冷淡又強硬的态度看上去卻更加自然。似乎這才是她原本的狀态一樣。
“別着急——”
貴時阻擋住她砍下來的長刀。
一只手居然直接抓住了刀刃。絲毫不在意鮮血淋漓的手掌。
他低聲說了些什麽。
似乎只有靠近的兩人才聽得清。
因為突然降臨的沉默,使我驀地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相良。
我趕忙從地上爬起,向着教室沖去。
身後突然響起了夏川焦急的喊聲:
“不是那裏——不可以過去!美惠……”
遠遠地似乎還聽到她叫出了“那個男人”這樣的話。然而貴時阻攔住了她,兩人陷入了僵持狀态。
我的雙腳發軟,手也顫抖的厲害。
好不容易才将教室的門推開。
記憶中有着溫暖燈光的教室似乎哪裏也不見了,教室裏只被窗外的赤紅色火光照亮。
我看到一個人背對着我蹲坐在地上。
我幾乎是立刻松了一口氣,剛想要開口叫他。
然而爆裂的火光将一切以更加明亮的光芒照亮。
背對着我的人正在将一個人形物體放置倒地。
他看上去沉浸在一種極其安靜的氣氛之中,安靜到近乎詭異。
似乎沒有發覺到我的闖入。
一直等到我盯着他,過去了十幾秒之後,他才站起身來。
“……相良?”
火光照亮着他的身影,那背影我是不會認錯的。
但我認識的相良,雖然情緒一般都是穩定且溫和的,但卻不會沉靜到這種地步。
就好像——站在那裏的不是人……只是存在某種類似于人的意志的物體甚至是現象一般。
很難以形容那樣微妙的感覺。
這讓我産生了強烈的不安感。
而他轉過身來了。
他與這裏所有已經變得狼狽不堪的人都不同。他身上沒有任何燒焦的痕跡,衣領與褲腳都極整潔,白色的上衣幾乎沒有受到過一絲污染。
他的面容很美。
總是被我形容為長着漂亮的少年的臉的相良,此刻顯出極度安靜神态時,近乎産生了獨特的美。
我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刻我在愣神些什麽——這幅畫面給予我太多不祥的情感。
“美惠?”
他的聲音好像和平常沒有區別。
但少了類似于情感的東西。
他沒有因為我有些燒焦了的頭發而擔憂,我身上的擦傷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甚至是微笑着看着我。
但恐怕那根本不是笑。
“——過來。”
他伸出一只手。
我看着那只手——它看上去修長有力,這只手在握着我的手時,曾經傳遞過來溫暖的溫度。讓我産生了難以忽視的依賴感。
——我現在是在猶豫什麽?
我不能理解自己的腿為什麽在顫抖。比剛剛走入這扇門之前更加強烈的顫抖起來。
然而不經由我意志的,甚至與我的身體控制完全相反的,我的腳步邁向了他。
一步、兩步——
相良微笑着,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一半的臉近乎是完美的。
而另一邊則隐藏在黑暗之中。
我擡起手,向他的手伸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就是承諾的炸彈。
☆、chapter 27.
“住手——”
忽然一個聲音從門外直穿透進來。
黑發的少女難得的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
彌愛看上去非常狼狽,她的頭發也經歷了一番磨難,發尾都燒焦了。
裙子上也沾滿了泥點和灰燼。
她直直的望向我。
“不可以靠近他。你現在過去會被他殺死的。”
我看着彌愛,然後又轉過頭去看向相良。
相良的手仍舊伸出來,他在等待着我。
然而彌愛神情凜然。
立刻将我從恍惚的狀态帶回了現實。
“你……說什麽?”
我不能理解她剛剛說的話。她說——會被殺。
但是——
我盯着溫和的向着我微笑的相良,完全不能理會這一點。
——開玩笑……吧……
而彌愛将門敞開,把一個人從門口推了進來。
園枝踉跄的進了教室。
“這就是你的仇人——你可以理解為,殺死德光的人——正是他。不僅是德光,殺死小木會、黎娜甚至秦歡的人——都是他。”
——在說些什麽啊?
這怎麽可能。
我一定是用同樣的目光望向相良。
這太可笑了——簡直是愚人節的笑話。彌愛想出的這樣的笑話嗎?
相良一定是準備配合才這麽做了吧。
——地上陳列着德光、小木會和黎娜的屍體。
這——一點都不好笑。
而相良也仿佛是聽到了笑話一般,微笑着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裏也是帶笑的。但恍惚間,我覺得那根本不可能是笑容。
哪怕千百次——不管是多少次,我認為那曾經是真誠地笑容。它都不是笑容。
“你應該從最開始就清楚吧。我不會配合你玩這種游戲。這太殘酷了。”
彌愛的語氣很沉重。
她的面上雖然沒有顯出更多地表情,但顯然是悲傷地。
我為什麽沒有早一些發現她這樣的神情——它出現在很多時候。可我卻不以為意。
相良似乎察覺到我是不會再去握住他的手了,緩緩地将手放下。
“無所謂。”
他用那種近乎沒有任何波瀾的平靜口氣回答。眼睛卻始終沒有從我臉上移開。
“只要美惠在這裏就可以了。”
近乎是溫和的。
我不敢相信他們是在正常的對答。
我向後退了幾步,撞在了幾乎僅僅是靠着毅力撐起來的園枝身上。
園枝轉而推開了我。
她揚起了手中的菜刀。
“就是你——是你……去死吧——混蛋——”
她的語氣越來越激動。
然而她剛剛邁出腳步,就又一次仿佛被絆倒一般,趴在了地上。
失去的右手讓她掌握不好平衡,流失的血液也讓她虛弱無力。
在她的視線前方出現的是躺在教室地上,面色青白,早已經死去多時的德光。
她愣愣的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
然後又一次摸索着站了起來。
我想要拉住她,讓她不要再掙紮——因為這太痛苦了。
她臉上破了的傷口變得猙獰,全身浴血,像是從血池中走來一般。
肢體上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她沒有在哭,但是全身上下的傷口卻代替她流出淚水般的血。
——多麽悲哀啊。
可面對這樣的慘狀,相良卻絲毫不在意。
他沒有因為園枝而退後,反而走上前去。
園枝被他的行動所刺激,再一次向着他沖去,浸滿鮮血的菜刀就要落在他的頭上。
然而相良連閃躲的意圖似乎都沒有。
他一只手抓住了園枝持刀的手,不知道使用了什麽樣的動作,園枝突然就跪了下來。
而他則握着她的手,向着她自己的脖子劃去。
——菜刀劃過脖頸。
這一系列的動作快到異常,我幾乎只能在它發生之後,才漸漸捕捉到這期間都發生了什麽。
園枝的脖子上現出一道紅痕。
幾乎是隔了一秒鐘又或者半秒,鮮血倏地從脖子處噴濺而出。
相良将她朝向了無人的教室後方。鮮血将課堂內的數張桌子、牆壁,甚至教室後的黑板,都染成了血紅色。然而他自己的身上卻沒有半分沾染上血跡。
——所以他才是幹淨的啊。
我忽然這麽想到。這個所謂幹淨的少年——
竟是這樣。
相良在結束了他放血的行為之後,将園枝像是扔掉某件垃圾一般随意的扔到了桌角。
“過來。美惠。”
他又一次伸出手。
語氣仍舊沒有半分強迫。還是同樣的溫和。
仿佛剛才眼也不眨的隔斷他人喉嚨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我連搖頭的餘裕也沒有,只是杵在原地。
身體顫抖如篩糠。
見到我沒有動作,他轉移了方向,向我走來。
——來了……
就像對待園枝一樣——
他也會殺了我。
咔噠。咔噠。
“別動。”
彌愛忽然叫住了他。
她的雙手擡起。握着一把看上去沉甸甸的手|槍。
——她是從什麽時候……
“從韓西那個笨蛋身上偷過來的。這樣的東西,對他來講負擔太重了——尤其是在和你這樣的怪物對決的時候。”
她的槍口直指相良。
然而相良卻半分害怕的神色也沒有。不僅沒有,似乎還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手|槍。終于将注意力從我身上轉移了。
“為什麽……”
我顫抖着終于問出了第一句話。
“你為什麽——會這樣?”
問題太過于多。我甚至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問題問出來。這一切并非是一個問題可以解釋或者解決的,但是不問出來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處理我內心的震顫。
“為什麽?美惠總是問些讓人不知道怎麽回答的問題呢。”
相良這麽說。這是他目前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他似乎是真的試着想要回答我模糊不清的提問。
彌愛冷淡的轉而回答了我。
“這才是這個怪物的真面目。你所見到的相良,不過是他的一層外皮而已。聽好了——我們現在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拜這個怪物所賜。不管是‘那個病’還是利用明彩導致了方振全滅的結局——如此多人的不幸和‘***事件’……都是這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目的所設計的陰謀。”
我不敢相信的在兩人之間來回的看着。
——這絕對是在做夢。
現實是不可能如此的。
然而如果是愚人節的話——
我看着趴倒在講臺旁,鮮血順着隔斷的喉管不斷流出的園枝。
她的眼睛還大大的張開,似乎不相信自己就這麽死去一樣。
——怎麽會發生這樣的場景?
相良似乎覺得很好笑似的,第一次正面回應了彌愛的話。
“明明是你自己點燃了火?”
——點燃……火?
彌愛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這是她第一次表現出極其直白的情緒。
“那是因為……你。你逼迫我非這樣做不可。”
然而她顯然不是這樣相信的。她看上去神色痛苦,卻還在努力的掩飾這一點。
相良卻是輕松而愉快的。
他好像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場景。
不可能是在這樣滿是血光的殺戮光景之中。
彌愛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忽然轉向我。
“走。快走。去找夏川,讓她保護你離開這裏——我把韓西敲暈留在了外面,記得帶上他。就說——我很抱歉。”
——她想要說什麽,又想要做什麽啊。
我不能理解的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彌愛突然嚴厲的吼起來。
她這樣的神情出現的突然,卻讓我瞬間産生了一種特別的肅穆感。
好像她是在作出某種可怕的、幾乎讓人肅然起敬的決定。
“——你不走的話,我到這裏來的意義是什麽?你只要記得……下一次。下一次——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我也不是喜歡,才忍受這種痛苦的。”
我盯着她,感到身體近乎陷入了泥潭。
——我怎麽能走呢?在這樣的時刻。
然而彌愛卻忽然顧不上盯着相良,高聲對我喊:
“快走——”
忽然間仿佛搖動了記憶中的某根線。
那殷紅的嘴唇開合着,給我傳遞了這樣的信息。
快——走——
不是第一次。不是最後一次——她這樣告訴我。
我努力使身體運作了起來,擺脫了夢魇般的僵直狀态,從教室中跑了出去。
火勢越加大了。
三樓通向二樓的樓梯間,貴時躺倒在角落裏。
他的身下是一攤血泊,身上有幾處刀傷,眼鏡也碎裂了。
——原來他也死了……但是夏川呢?
剛想到這裏,三層的教室裏忽然發出了一聲響徹心扉的槍響。
我仿佛是自己被打中了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
——只有一聲槍響。
我強迫自己走下樓梯。
因為膝蓋受傷發軟,我不得不伸手抓住了樓梯扶欄。可已經被烘烤的脆弱的扶欄沒有經受得起我的體重,和我一起從臺階上摔落下去。
木屑和木板積壓在我身上。我努力從這些木屑之間再次支撐着站起來。
不知是因為煙霧,還是因為即将崩潰的情緒。
我的雙眼模糊,似乎正在流淚。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我要從這裏走出去。
一步、兩步、三步。
随着腳步速度放緩,我頭腦中的印象與記憶也逐漸鮮明。
雖然什麽都無法确切的說出,但我卻明白了一件事——
——這不是第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爆出來了。
☆、chapter 28.
或許還不會是最後一次。
我的愚蠢讓我走到了這樣的一步,而這份愚蠢居然在如此多次錯誤之後還從未有所改善。
——這真是太糟糕了。
我摸着自己濕潤的臉頰,在內心唾棄着自己。
——你怎麽還能能夠厚臉皮的哭出來呢?
身邊窗子的玻璃碎裂了。
望向窗外時,看到了那棵樹齡極老的槐樹。
它粉色的花瓣因為炎熱的風吹的原因而四散飄落,樹的一半在赤紅色的天空中伸展開粉色的枝桠,而另一邊則搖曳在漸漸變得晴朗的天空中。
——多麽好的天氣。多殘酷的畫面。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非常平穩,甚至是像是悠閑的散步一般。
有節奏的。沒有任何慌亂情緒的——無法想象是行走在可怕的災難現場。
在聽到這個腳步聲之後,我本來已經軟的難以拖動的雙腿,忽然就跪了下來。
眼淚無法控制的流着。
腳步聲漸漸靠近。
噠噠噠。噠噠噠。
幾乎沒有焦急,沒有加速度,也不懼怕我會逃跑。
那腳步聲的主人就這樣來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身上還是沒有沾到一絲鮮血。漂亮的臉與我平行,非常專心的打量着我。
我知道我現在看上去一定非常狼狽。
如果是這樣的姿态的話,我是絕對不會顯露給相良看的。
然而面前的這個——不是相良。
只是“它”而已。
他的手中是一把槍。本來在彌愛的手中握着的槍。
想到了彌愛的結局,我幾乎不敢去看他像是玩弄着手槍的動作。
——就像是玩弄了彌愛所抱有的那一份令人肅然起敬的高尚感情一般。
甚至是在玩弄着人命。
“你要用它殺了我嗎?”
我顫抖着嗓音問他。
相良似乎感到很奇怪。他是真的以迷惑的神情看着我。
“不知道。美惠……你希望怎樣呢?”
他以好奇且認真的語氣詢問我。
我希望?我希望你可以讓所有人複活,我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
但這份希望不可能成真。
“你不會認為背後偷襲會有效吧?”
他忽然這麽說。
然後站起來轉過身去。
果然——他的背後出現了夏川。
夏川全身浴血,以專注且狠戾的神态凝視着他。
她手中的長刀高舉,好像随時都準備落下。
但是在相良的目光之中,她的動作像是僵住了。
“真讓人遺憾。”
相良說着,走到了我的背後。
我因為他的動作而渾身顫抖起來。
——他拔出了我藏在腰後的匕首。
他居然知道——
“美惠都已經準備好了殺死你的工具。但還是沒有下手呢。”
——怎麽會這樣?
我幾乎窒息着,驚恐的盯着他。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我哪怕是想要殺死夏川,也一定想要保護相良的決心——
他甚至……利用了這點。
“本來我還期待着看到這一幕。如果追到這裏的話……你的動作要是再快一點該多好。我還特意派人把你接到實驗室去治療——結果也只是這樣嗎?”
夏川的神色帶着戾氣。
“你這個——怪物……你只是想要蠱惑美惠——我知道的……美惠是絕不會殺我的!”
我的心顫抖起來。
——不要。
這樣殘酷的事情……不要——
我以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相良。
——哪怕是選擇讓我死……以比其他人凄慘十倍百倍的死法也好。
只有這件事。不要告訴她——
“是嗎?”
相良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更加愉快了。
他笑的非常溫和,甚至可以說是爽朗的——像是日常那樣。
從背後拿出了匕首。
“但是——這把刀……是她預備給你的。為了保護我。”
他笑着補充了最後一句。
——一切都瘋了。
我抓着頭皮,神經質的埋下頭,不敢去看夏川的表情。
然而氣氛是安靜的。
只有被火燒焦的木屑等東西發出噼啪的輕微爆炸音。
“我知道。”
忽然夏川說。
我猛地擡起頭。夏川正望着我,用她常有的那種神情。
好像是——在我說出自己觀點時她常有的那種認真的表情。
情緒近乎是穩定的。但她還是流淚了。她哭了——
“從你那天自己撞上我的刀口我就明白了——你的目的就是這樣吧。你想要殺我——或許比起其他任何人來講,你最想看到我消失。這樣你通向美惠的路上就不會再有障礙了。”
她用長刀指向相良。
“但是除非你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我絕不會讓你殺死美惠。”
她的表情太悲哀了。
每一個面對相良的人,似乎都流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園枝、彌愛、夏川……
她們都是。
這個人——這個怪物。
我看向相良。
——他看穿了我們每一個人。然後輕易地讓每一個人陷入痛苦的深淵。
相良舉起了手槍。對着夏川。
——槍沒有響。
這似乎讓他也很驚訝。
“居然只有一發子彈嗎?看來還真是天真。”
夏川沖向了相良。
我必須找些辦法——哪怕只是一點也好,我必須幫助她。
然而還沒等我稍微有所動作,在我看來本應該持續稍久的纏鬥,似乎是在瞬息就結束了。
相良用着極快的動作擊敗了夏川。
他以匕首柄擊飛了夏川手中的刀,然後以膝蓋踢中了夏川的腹部。
——本來已經腹部受傷的夏川立刻跪了下去。
甚至咳出了一口血。
“夏川——”
我尖叫起來。
夏川立刻微微仰起頭看向我。
她的眼中忽然爆發出了充滿希望的光,不顧疼痛的向我爬了過來。
相良卻從她身邊走開,從地上撿起了什麽。
而我也看到了這一幕。
“……不要!”
我叫着,然而還是沒能阻止這一刻。
相良手起刀落,抓着夏川的長刀向着她揮落下去。
——但這并未阻止夏川向我爬過來。
因為。
雖然被攔腰斬斷——夏川還是有着上半身的。
她顫抖着,以手肘支撐着靠近了不到半米的距離。
伸出一只沾染了血漬的手。
——對着我。
我顫抖着,幾乎說不出話來,頭腦一片空白。
但腦內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對我吼叫着:
“握住它!握住那只手——”
我忽然撲向她身前,試圖去抓住她向我伸來的那只顫抖中的可憐的手。
然而一只穿着皮鞋的腳忽然落下,踩在了那只手上。
手指骨發出了幾乎可聞的碎裂聲。
我發出了一聲自己都難以控制的慘叫。
尖叫聲近乎要将自己的耳朵震聾。
沾染着血的長刀從上而下,插落進夏川的腦袋。
她的表情定格在了那一剎那。
然後一切靜止了。
頭頂的天花板發出悲哀的轟鳴。
遠處的牆壁倒塌了。
——建築物即将崩潰。
一雙手将我從地上扶起。
我仰起頭,顫抖着雙手,抓着他的手臂。
在潔白的襯衫上留下了唯一的污跡。
相良的臉離我極盡,他的額頭幾乎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從未如此細致的看到這雙眼。
——幾乎看到一切也無視一切的這雙眼睛。
“你還是不記得我嗎……美惠。”
他小聲的說。
然而即便是在淩亂的建築物倒塌的聲音之中,我仍舊清楚的聽到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
“你在害怕。”
他察覺到我周身難以控制的強烈顫抖。
“我說過很多次。一直到你想起我們之間的約定之前,這一切都會繼續下去——我不是問過嗎?你想要怎麽做……在知道我即将離去之前。”
我本應該停止運轉的頭腦裏,忽然閃過了一些奇怪的念頭。
——那個雨夜。
相良的拜訪。
——難道是從那時開始的嗎?
“看來還是沒有結果。”
他遺憾的說。聲音極近,他貼近我的時候,我幾乎只能看到那雙映照出我迷茫的面容的眼睛。
然而——我突然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知道——我知道……”
我焦急地聲張着。
“我記得你——真的記得你……”
所以——請不要殺我。
“這是沒用的,美惠。你知道我不會被這種程度的謊言欺騙。”
他溫柔的看着我。
好像往日一般。
“沒關系。我可以等。我們有漫長的……近乎無限的時間。一直到你想起我們之間的約定為止。你會陪我一起的——對吧?”
他的一只手伸到了我的背後,将我擁入懷裏。
他的懷抱很溫暖。
然而與此同時——
我微微垂下頭。
——他的白色襯衫被染紅了。
“很快就會結束……然後重新開始吧。”
他在我的耳邊說。
然後松開了我。
——一把匕首插在我的胸前。
我呆呆的看着它,幾乎不明白它為什麽在這裏。
這是我為了保護相良,做好了與夏川了結一切的決心才帶在身上的匕首。
它此刻卻插在我的心髒上。
我的雙腿軟的近乎要倒下,相良的手卻在我的腰後托起我。
他的手還握在匕首上。
順着匕首留下的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我下意識的握住那只因為浸染鮮血而更加溫暖的手。
“不會痛的。美惠。”
他說。
然後再度——匕首抽出,又一次刺入我的胸口。
我終于倒在他的身上。
相良抱住我,緩緩的将我扶到地上。
他将我抱在懷裏,一只手撫摸着我的頭發。
溫柔的。充滿愛意的。
——充滿了愛意的殺意。
他對着我的耳邊小聲的說着什麽,我卻半點也聽不見。
我閉上眼睛。火光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存留下的只有夢境。
“晚安。美惠。”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美惠”就是這家夥說出口的啊。
☆、chapter 29.
在夢中。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在那裏我見到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在。
在陽光之下——每個人都非常開心。
園枝和德光看上去稍微長大了一些。他們坐在長桌的邊緣。
園枝開心的笑着,将德光臉上的奶油痕跡全部抹掉。
而德光則滿臉無奈。
黎娜和小木會正在到處給他人的身上抹奶油。但或許只是黎娜在做這件事,因為小木會只是端着蛋糕跟在她的身後。
彌愛坐在桌邊,百無聊賴的翻看雜志。
她身邊的秦歡正以絕不氣餒的表情和坐在桌子另一端的貴時争吵着什麽。
餘佳在廚房裏。韓西正在給她打下手。
我的身旁。坐着穿着白裙,笑的不存一絲陰影的夏川。
她将搶來的蛋糕放在我的面前。
滿面笑容的看着我。
然而我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慢慢移開,看到了站在遠處。幾乎是在窗戶之外的那個人身上。
——他站在陽光之下。
與多年前一樣。
沒有人比他更加适合普照一切的陽光。
他轉過頭來,看着我。微笑着。
——什麽時候。你才可以露出真正的微笑呢?
相良。
——什麽時候……我們可以重逢在陽光之下。
再也不去懷疑。
¤
風鈴在房檐下響起。
我看着它,還有它背景中放出微弱陽光的太陽。
只是觀察了一會兒,就将視線放回到面前說着什麽的少女身上。
她正在低聲的說話。
面上帶着一絲笑容。非常明确的,溫柔且善解人意的模樣。
然而我卻無法去仔細聽她講的每一句話。
我的心情很奇妙。
腦子裏顯出奇怪的事物來。
我急迫的想給予這些事物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看着她一張一翕的殷紅的唇,腦子裏所想的卻完全是另一件事。
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少女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認為你的理論有很大的漏洞——如果對你來說極為重要的存在陷入了危機,難道你還會因為自己沒有責任做一個拯救他人的‘超人’而拒絕去救那個人嗎?”
我顫抖了下嘴唇。
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果然還是想去救的。對吧?”
她像是終于抓住了我的把柄一般,開心的笑了。
“那麽——如果将全世界的人都看做重要的人的話。就會像神一樣的去思考,不是嗎?這樣就有理由成為一個英雄——一個‘超人’,去拯救所有人了咯。”
——不是的。我的想法不是這樣。
但腦子裏有某種東西散布開來。
它侵入了我的全身。
我的嘴唇無法顫動,喉嚨難以發聲。
一切在倏忽之間改變了。
“……怎麽了?美惠。”
少女奇怪的看着我。她明亮的眼睛直視着我。
唇邊挂着我以為幾乎無法再見到的明媚笑容。
——夏川正在看着我。
她等待着我的回答。
“神——”
我忽然開口了。堵塞住喉嚨的東西被我吞咽了下去。
然而我的聲音沙啞着。什麽也無法表達。
我抱住自己的頭,忍受着那突然降臨的痛苦。
“美惠?”
夏川靠近我。
挂在咖啡館屋檐下的風鈴因為微風的吹拂而發出清脆的聲響。
空間內彌漫着咖啡的香氣。
微光照耀在夏川白色的裙子上。還有我身前破爛的裝修雜志上。
一切都如此平和而安靜。
“神是不會選擇去拯救人的。”
我看着她。
一切圍繞着我的事物,都變得混沌起來。
它們看上去如此虛假。虛假到讓我無法去直視。
“——去拯救人的。只有人而已。所以——即便是神……也必須按照人的方式去做。”
我将視線下移,看向了窗口。
遠處正有一輛漸漸行進的車子。
夏川以疑惑的目光望向我。
我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是冰涼的——我抓着它的時候,不自然的感覺到那種從內到外的寒意。
然而它卻是确實的。
抓住這只手的同時,仿佛直接觸及到了夏川的心。
我和她對望着。
“夏川——我需要你的幫助。跟我來。”
她看着我。起先是充滿訝異與疑惑的神色。
然後漸漸的。
它們變的空白——然後被另一種感情填滿。
與此同時,行駛入主道的車輛緩緩停下。
我看着那輛車。
——終于還是要開始了。
¤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
如同記憶中的一樣,窗外下起了瓢潑的大雨。
路面即将被沖斷,一切都會陷入黑暗與混亂之中。
然而這時。我所身處的客廳之內還是有燈光的。
在我的這個想法消失之前,我頭頂的燈光就忽然滅掉了。
——燈泡終于壞了。
我坐在黑暗之中,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裏預報着下一季可能有趣的電視節目。
一切陷入了沉寂。
我在沙發裏坐了一會兒,長嘆了一口氣,從廚房裏找到一塊抹布,踩在椅子上開始擦拭肮髒的燈罩。
還沒等我結束這項工程,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咚咚。
我停下手裏的工作,有些晃神的向着玄關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時候了。
于是下了椅子,走向玄關。
從貓眼中沒有看到任何一人。
我沉默了兩秒鐘。
——如果當做沒有任何人敲門又會怎樣?
然而這一般會讓感到恐懼的場景,此刻卻變得像笑話一般。
我忍不住揚起了好笑的笑容。
将門忽然打開。
門外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穿着透明的雨衣和雨靴,以我家門前的歪脖樹為背景立在我的身前。
他看上去還是一樣的惹人喜愛。
我穿着睡衣,站在他身前。
直立不動的與他對視。
在我家門前,稍稍将兜帽取下,看着我的相良——
那張漂亮的臉上忽然慢慢的浮現出了一個笑容。
那個笑容沒有任何意義。
我清楚的知道這點。
它象征着——此刻已經完全無法逃離。
然而我還是無法阻止自己與他對視,一直到我的眼前漸漸發黑。
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