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楚自己在怕些什麽。
但看着那圖像,心裏毛骨悚然的感情就抑制不住。然而他卻深知即便對面前這兩人吐露自己內心的恐懼也是毫無益處的——甚至就連對方不可能理解這一點都令他感到恐懼。
“你些膠卷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這只是偶然得到的而已——或者說——幾乎是天意。我這麽說你或許不信,但是在我看來的确像是有什麽在冥冥之中運作着一般。”
——他都在說什麽啊?
深陷于自身不安之中的韓西幾乎無法讓思維跟随上有仁的說辭。
能夠細心的慢慢理解對方話語內容的時候,已經是暴雨越加激烈的傍晚了。
他滿心擔憂,卻又不知道具體在擔憂些什麽。
只是這樣的功夫,時間就已經很快的過去了。
他們幾乎是被困在了醫院裏——蓮苑打定主意在醫院裏躲避白衣人的跟蹤,并監視嚴生和安澤。而有仁似乎也已經被蓮苑說服——又似乎是自願的——留下來與他們一起等待雨停。
就連美秋都留了下來。
她聲稱獨自居住,一個人回去也非常不安心——醫院裏在職的護士們也都因為電力斷絕的原因在家休整。醫院裏上下居然只有一個護士,而病人卻有三個,實在不是可以安心回家的時候。
只是時間越是過去,天光漸微,暴雨卻越是瓢潑。
有仁跑去了資料室打發時間,而蓮苑則時而出現在病房裏,時而又不見蹤影。
只留下不願與任何病人同處一室,只能呆呆的坐在有仁辦公室內看着窗外暴雨傾盆景象的韓西。
從有仁辦公室的窗外能看到的剛好是醫院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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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壇因為浸水的緣故,汩汩的流水朝邊緣溢出。
植物與花朵全都被暴雨打的擡不起頭來。
沒有鋪磚石的地面一片泥濘。
他默默地回憶着有仁訴說給蓮苑的關于自己得到錄像的經過。
那一天——大概一個星期之前。
有仁出診歸來,在沙發上躺下照常打了會兒盹。
那是一個十分正常的下午,天氣不算很壞。在很輕的睡眠下,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
他很自然的醒了。
而醒來的那一刻,他就發現有什麽很不對勁的地方。
大概是關于他自己的一個夢。
他夢到四年前的事情。
在他希望可以擺脫掉這個陰森的小鎮對他的影響,有望留在繁華的有着各種各樣希望的大城市的時候,發生的他絕不想也從不曾想過的事情。
因為絕對無法讓步的理念而與教授大吵特吵。
又或許只是單方面的發飙,他理所當然的被下放了出去。
可想也沒想到,卻會回到這個讓他做夢都想擺脫的地方。
或許也是剛剛好。
在如今的有仁回想起來,如果當真留在了大學醫院裏,恐怕向老人們所借用的時間很快就會到期。而到期之後還停留在外的後果——不用說,他已經知道了許多。
然而這些都不是真正重要的事。
真正讓他無法釋懷的還有其他。
讓他想起這些可怕的關聯性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年前,導致他與教授發生不可逆轉的破裂,并且讓他狂熱的執着着不肯放棄的觀念——關于一個确切的病例的研究。
那時還尚是實習生的他第一次接觸了那一位病患——雖然在他看來,奇跡般地沒有陌生感。
那是一位神志恍惚的年輕女性。
她曾是他的指導教授的病人。最初見到她時,對方正因為胃潰瘍而入院觀察。
從那時起,他就無法控制的總是試圖去觀察對方。當然那也并不是因為這位女患者的外貌有多麽吸引人,而是對方越是随着治療的時間進展,就越是呈現出預料之外的症狀。
——皮膚潰爛。
于是他排除了變應性血管炎、靜脈曲張甚至褥瘡的可能性。
而接下來的骨量減少——甲狀旁腺激素過高?也并非如此。
貧血——溶血性貧血?
即便将任何反應并非綜合,而只是單獨排列出來觀察——也無法讓他釋然。而這時,他發現,患者的內髒幾乎是以同等的速度在發生衰竭現象。
以一位年輕女性來講,這種速度實在是過于異常。
漸漸地,患者已經無法辨別其他人的面目了。
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在他企圖聯絡其親屬的時候,發現她的親屬,一位兄長和母親,幾乎出現了類似的——雖然程度略輕的——症狀。
一種可怕的,新的可能性在他的心中萌生出來。
從任何一種角度講,他都已經無法繼續贊成教授所說的,關于将這位患者移交精神科處理的決定。
那并不是什麽“Cotard綜合症”。
——而是“那個病”。
不會有任何一位精神科的醫生可以解決“那個病”的患者。
他與教授進行了争論,他堅持認為,“那個病”是一種傳染症。
雖然不被信任,他還是進行了一系列試驗。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很有些瘋狂。朋友們懼怕他的執着心而漸漸疏遠他,本對他有所期待的教授,也因為他失禮又粗魯的态度而拒絕了他。
失去所有信任的有仁,孤注一擲的撲身在證明“那個病”上了。
或許是因為憤怒,也或許是對于自身的未來充滿了不安,因此産生了自毀心理。有仁毫不在意自己可能會被這種他認為的感染病所傳染——或許如果發生了感染,他反而會感到快意也說不定。
他急需證明自身的能力。
也急需證明自己是正确的。
他無視身邊關心他的人的建議與勸解,一意孤行。
然而他試驗過不管是空氣感染、血液感染甚或是體液感染,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成果。
——他失敗了。
這是最大的侮辱,也是對他的報複。
他是懷着如此大的嫉恨想到——這件事幾乎謀殺了他的職業生涯。
他想這樣的結果大概是為了報複他的自大自負,以及——一心想要脫離裏鎮的焦躁心。
四年前的他心灰意冷,所以在以前有過幾面之緣的院長找到他,并提出邀請以後,幾乎沒有什麽抵抗的,他默認般的同意了。
回想起來,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态十分怪異。
不知為何會對“那個病”執着到了瘋狂的程度,像是若是無法得出一個恰當的結論,便無法成活一般。
明明周圍的一切都很正常也十分自然。
——怪異的只有自己的行為。
在做了四年前的,可怕的與教授争執與人結仇的噩夢之後,他心懷厭惡的去了資料室看書。
大概正是從那時開始。
他無意間發現了藏在書架底部,被幾本關于機械督查管理、無障礙醫院研究的書籍遮擋的積滿灰塵的牛皮資料袋。
不知為什麽就是無法棄之不管。
——而這也正是那可怕的聯系性的第二件事。
他喪氣的将紙袋帶在身上,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而那時——幾乎如同天意一般,他的辦公桌上發現了那件東西。
毫無疑問的。第三件無法避免的恐怖的聯系性被證實了。
他無法否認,有某件事物,似乎已經在很久以前就在冥冥之中支配着他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麽多怪異的東西。結尾還是要說……新年快樂。
☆、chapter 35.
“所以說那紙袋中藏着的就是錄像——而第三件物品就是這樣東西?”
韓西記得蓮苑擺出十分微妙的表情,将有仁遞給他的一本黑色封皮的,小小的卻鼓鼓囊囊的筆記本拿在手中的樣子。
像是不敢相信,又極度驚訝。
臉色發白。
韓西不明白他驚訝的原因,然而這個原因也很快變得不再重要。之後有仁談起了他得到這本筆記時所發生的事,和他的自我推斷。
“這本筆記——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吸引我的注意。那可能是屬于病人的所有物,也有可能是護士不小心落下的東西,總之只要擺放在原地的話,總會有人來帶走吧……到了晚上的時候——不知怎麽就覺得無法安心,睡到半夜的時候又再度醒了過來。雖然有可能變成窺視他人隐私的結果,但這本筆記看上去就是莫名開始有了吸引人去閱讀的魅力——而結果實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有仁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幾乎可以說是閃閃發光的。
這兩人看上去都是屬于夜晚難以成眠的類型。
而且時不時都流露出瘋子一般的眼神。
在他講述自己的故事時,蓮苑的手上已經開始翻看那本筆記了。
“在我讀完這本東西之後,我幾乎無法相信。于是又再次、三次——這樣閱讀下來,最後不得不承認這些東西記載的詳實程度——足以讓人相信。而令我更加恐懼的,卻是這些事實聯系起來的緊湊性——這卷膠帶是我先一步從資料室中帶回來的,然而即刻這本筆記就來到了我的面前——等我在心裏不斷的去試着否認其記載的內容的時候,中間間離的時間隔不到一天半,我就在這間灰塵滿滿的實驗室內發現了放映機,并且成功的将證實筆記內容的證據抓在了手中。”
“這就仿佛是無形的某個人——不,大概是力量吧,在我的面前對着不斷試圖去反抗和辯駁的我給予嚴厲的無可置疑的證實。甚至在假設出現在面前之前,證據竟已經握在了我的手中——而我只是盲目的什麽也看不見。那難道不是命運的力量嗎?”
有仁伸出雙手。
他看上去亂糟糟的,不管是頭發還是胡子茬。
可浮腫的雙眼卻開始發光。緊緊地盯着自己的雙手,就好像清晰的看到那些證據和力量浮現在手掌中央一般。
正在翻看着筆記的蓮苑,不知是否意識到面前的人的不正常。
甚至也不能确定他是在聽着這番話的。
他看上去十分入神。
“十?”
不知為什麽,這是那時在翻看筆記的蓮苑,所吐露出的第一個字。
“不錯。就是‘十’——我想那是上天告訴我的——我并沒有錯。我的試驗沒有錯,‘那個病’是存在的——那是無法抵禦的傳染病。然而我卻從未想過可以提出這樣的假設——如果這些行為,這些災禍在十年前和二十年前都發生過的話……我們所在的這個位置,這一刻,這一個特殊的位置——幾乎就是這裏存在的一切秘密的中心樞紐。”
莫名其妙的對話。
然而在提出“十”這個特殊的數字之後,蓮苑就像是被施了法術一般的,對這個數字着了魔。
韓西記得他急切地問及錄像之上是不是有編號,紙袋上有什麽書寫的痕跡。
然而有仁則告訴他紙袋封面是一片空白。
只不過膠帶之上如果說編號的話,也确實是有着編號。
——Ⅵ。
羅馬數字的Ⅵ。
也就是“6”。然而說到“6”的話——
韓西此刻才回憶起蓮苑忽然側過頭來盯着他時,眼中發出的驚訝又別有深意的目光。
不錯。“6”對于他來講,別有深意。
那是餘佳——又或者說現在新生的黎娜,所聯系他的數字。
然而此刻一想到自己與那詭異到恐怖的錄像帶之間有着某種他此刻無法理解,或許将來也不會理解的深層關聯,他就感到一股從腳心蔓延向上的難以抵擋的寒意。
又像是心髒被一只手緊緊捏住。
時刻就會崩碎。
“我想那肯定是一連串試驗錄像中的其中一盤。那個時代的膠卷極其昂貴,很難想象為了這樣的試驗目的,居然耗費了至少——至少也會有七卷的長度不是嗎?在我看來十卷是極有可能的。畢竟‘十’這個數字——”
沒有繼續說下去。
“十”似乎代表了一個秘密的封印術。
如果秘密之門的确存在的話,大概“十”這個數字就會像封印符一般的黏着在其上吧。
之後有仁又解釋了他對錄像的理解。
尤其是對其中手術的見解。
——大概是确認身體的反應機制吧。
患了“那個病”的病人因為身體出現如死後一般的腐爛病狀,然而腦部在醫者方面看來卻仍舊是活躍的,大概是為了明确這一點才做的試驗。
但不會如此簡單。
韓西這麽認為,這兩人顯然也是如此認為的。
有仁甚至說,他有了一個設想。需要得到驗證——至少他們可以從嚴醫生的口中探取他想得到的情報。然而即便是韓西也知道,嚴醫生是不會輕易配合的。
在彼此達成了統一意見,甚至達成了同盟之後,那兩人就默契的各做各的事了。
只留下始終不明事态,停留在原地懵懂不安的韓西。
直到此刻他才漸漸試着從兩人的話語中揣測他們所說的那個“秘密”,然而在沒有最重要的證物——筆記的前提下,他什麽也弄不明白。
早知道就要過來看就好了。
他氣惱的這麽想。
對自己的慢半拍以及遲鈍感到不可救藥。
到底雨也沒有停下來。
看來這又是一個典型的裏鎮夏季雨天。
或許大雨會下到淩晨,甚至第二天早上。而在雨天裏,電路的修複工作是不可能的。同樣的還有他們策劃已久的挖墳行為。
美秋準備了雨衣和鐵鍬、鐵杵等多種裝備,它們全部堆積在醫院前臺的桌子旁邊。
夜晚降臨時,有仁去地下室啓動了緊急自發電。
“這下至少可以保證我們自己的用電。只不過這只能持續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即便是緊急手術也是無法安排的——我去鎖好門窗,今天我們輪流守夜。”
有仁這麽說。
他們晚上吃的是美秋帶來的堅硬非常的三明治。
而且味道鹹的很危險。
蓮苑對此的評價是,再次确認了美秋是個意外很具威脅性的女性。
韓西不能再同意了。
有仁囑咐美秋可以先去休息。
從現在開始起九個小時的時間裏,是由他自己、蓮苑以及韓西三個人負責的。
韓西在心裏嘀咕這樣的時間裏又有什麽人能夠安然入睡呢。
美秋就打了個哈欠,非常自然的向所有人道了句晚安,揉着眼睛走向了通向護士值班室的通道。
“美秋小姐果然膽識過人。”
這是蓮苑給予的評價。
而有仁則嘆息着這麽說:
“單純是神經粗吧?”
總之,在美秋消失在走廊盡頭之後,他們才開始了真正的談話。
“接下來我要去和餘佳小姐談一些至關重要的話,你怎麽做?”
幾乎是忽略了仍舊在場的韓西,蓮苑沖着有仁這麽問。
有仁則搔着下巴回答:
“我有個重要的設想必須通過嚴生,暫時先各做各的吧。”
其實不說話也是各做各的。
——這兩人的步調非常自我。
“那麽結束之後在辦公室交換情報。”
“好的。”
這麽說着,那兩人幾乎是各走一邊,完全背離着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韓西留在原地,已經不清楚該随着哪一方離開。
——又不是父母離婚後被迫做出選擇的孩子。
随便好了。
他快跑了幾步跟在了蓮苑身後。
病房的窗子緊緊地關閉着,窗簾也拉了起來。
但仍舊能聽到窗外的雨聲以及猛烈刮過樹枝草叢時響起的風聲。
兩人進屋的時候,電燈已經亮了起來。
似乎是嫌棄燈光過于明亮一樣,餘佳的臉朝向窗子的一側,緊緊地皺着眉頭閉着眼。
蓮苑說:
“現在可以談談嗎?黎娜小姐。”
他沒有叫她餘佳,而是遵從了她意志,以另一個名字相稱。
但躺在床上并且被約束帶牢牢捆綁的餘佳沒有回應。
蓮苑忽然站了起來,走到門旁。
啪嗒一聲。
整個房間陷入了黑暗之中。他把燈關掉,顯示出了他特有的示好方式。
韓西感到整個房間裏會為陷入黑暗而感到不安的人大概只有自己一個。
他只能忍耐着等待。
——總比留在辦公室裏發呆要強的多。
“我們談談關于您父親的事吧。我曾有幸見過您的母親,那是一位極富有氣質的美麗女性。但在我和她短暫的會面之中,她卻半分也不想談起您的父親——所以我想,或許您也了解一些當年的事情吧?比如,造成您父親死亡的那一場事故——”
似乎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蓮苑以極其輕巧自然的口氣問着餘佳。
然而韓西也不明白他追問關于黎娜的父親的死又有什麽意義,而且——關于這些,不去問黎娜本人,而是诘問黎娜複制品的餘佳……是本末倒置的行為。
果然,餘佳不知是睡着了,還是不想理會這些問題,始終保持沉默。
“我覺得很遺憾呢。您的父親曾經在一些同輩人看來似乎是個很好的——十分溫和且內心善良的人。但奇怪的是,不知為什麽在他因事故死亡之後,卻忽然成為了衆矢之的。似乎沒有人再記得他的好處,反而十分粗魯的對待您的母親甚至您自己——您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句話結尾之後,餘佳仍舊沉默。
如果這家夥對着一個熟睡的人不停的說話,結果講了十幾分鐘才終于發覺對方是真的睡着了,那得是多麽尴尬的情況啊——
還好這樣尴尬的情況被他目擊了。
這份沉默延續了半分鐘之長。
讓韓西遺憾的——餘佳終于張口說話了。
“他背叛了他們。”
聲音非常突兀。
就在韓西認為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出聲了的時候。這幾乎吓到了他。
“背叛?”
餘佳又停歇了一會兒。仿佛說這些話十分耗費她的精力一樣。
“他曾經是那四個人之一,卻企圖投奔他人——帶着那個‘秘密’。”
——又是“秘密”。
似乎沒有一樣不與“秘密”相關。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6.
韓西以為他會問那個“秘密”是指什麽,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蓮苑似乎抓住的是與他不相同的重點。
“那四個人是誰?除了你父親之外——”
但餘佳沒有回答。
或許她也并不知道。
“秦一新——誠俊博士……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
他想要讓她脫口回答出這個他貌似十分關心的問題。但餘佳似乎根本無意回答。
蓮苑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聲音也似乎與平時沒什麽不同。
但韓西就是覺得他現在表現的很焦躁。
“你父親并沒有成功脫離裏鎮,他在半途中失敗了——出了車禍。那麽那個成功的走出裏鎮的人,将‘那個病’帶出了裏鎮,并且再度帶回了災難的那個人,并不是他——那是誰?”
還是沒有回答。
“你父親并不是車禍身亡,而是被燒死的吧。否則現在大概已經回來了不是嗎?”
這是有道理的。
韓西忽然發現了這件極其簡單的事。只是車禍身亡的話——怎麽會演化為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呢?
除非——
“他是被人殺死的——在車身墜落之後,有人對他的車子放了火。”
車輛在追逐。
而被追逐的車子駛出了國道——墜入了山谷。
——追逐者停下車,在那輛墜落的車子上點着了火。
“殺死您父親的人,到底是誰?”
這句話結束之後,他們之間有很長的沉默。
隔了一會兒,餘佳忽然說:
“拿着鑰匙。去那裏,他就在門的背後。”
什麽?
黑暗中,什麽都無法看的明晰,然而聲音卻傳達的清楚明白。
模糊的黑影趁着夜色悄悄地靠近。
它攀爬上了韓西的膝蓋,正小心地接近他的臉。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是鬼魂。
鬼魂又出現在他的身邊了。提醒他不可遺忘的死亡的陰影。
餘佳的聲音響起。
“‘地獄之門’。”
他們之間的對話比韓西想象中結束的更快。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蓮苑已經站起身來推開門就朝外走了。
韓西莫名其妙的跟在後面,就眼見對方越走越快,一直走到醫院走廊的盡頭。
将窗戶打開了一條縫,蓮苑拿出了香煙盒。
——原來只是煙瘾犯了嗎?
韓西幾乎是放松了一般的深深呼出一口氣。
蓮苑剛剛點上煙,忽然說了一句話。
“接下來的話,不是餘佳本人是無法回答的——我會想辦法讓她回來。而如果她回答的正如我所想的那樣,大概我就終于找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
蓮苑吐出一口煙,盯着醫院的天花板。
“該為我的妻子和女兒負責的人——你沒有忘記這才是我的最終目的吧?已經很近了——就要抓到那家夥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這個人?難道不是永生教的教主——”
“不是。不是那麽回事——這裏的教主和我半分錢關系也不會有。我需要找的人只是将‘那個病’帶出這裏的人——帶出這裏,并找到了最棘手的權力組織投資的那個人。如果不是有那個人的存在,永生教是永遠走不出這個山谷的——”
是的。
如果像他所說的那樣。
“那個病”具有無法解釋的傳染性。
那麽将這個病帶出這裏,并加以宣揚,得到衆多的被傳染者——教衆的支持的那個人——
毫無疑問就是蓮苑的真正的仇人。
“雖然已經有了嫌疑的目标,但如果沒有證據的話,就只是假想罷了。本來以為黎娜的父親或許就是那個人——但他并沒有逃跑成功,反而被一勞永逸的殺死了。如果他成功複活的話,黎娜是不會全不知情的。那麽他所攜帶的那個‘秘密’是絕對不可能與他一起火葬了的。殺死他的人,就必然是将其搶奪,并且加以充分利用的人——這個人或許是那個人,也或許是另一個人——現在還無法确定。”
雖然不能完全理解這個人的說法,但韓西是十分清楚對方是不會給自己解釋個明白清楚了。
難道自己天生就有結識愛繞彎子的人的體質嗎?
總之兩個人難得的不再去談這些傷腦筋的事,反而開始默契的聊起了惱人的雨季的話題。
畢竟雨如果不停,他們是無法外出的。
随便的聊了幾分鐘,他們又往回向着約定好了的聚集地——有仁的辦公室走去。
這時本來照在他們頭頂,讓人心情略微安定的走廊燈光忽然滅了。
黑暗驀然的襲來,使韓西猛地停下了腳步,措手不及又滿心不安。
而随後,幾乎是只有幾秒鐘的間隔,從醫院正門的方向傳來撞擊的聲音。
并不是持續的。
像是兩三下之後,又停住兩秒,然後又再次繼續撞擊。
是人為的——
并不是樹枝剮蹭之類的噪音。
走廊內的窗口稀少,對于黑暗中視力頗差的韓西來說,連身邊蓮苑的輪廓都看不清晰。
蓮苑很快就動作了,朝着入口的方向跑去。
雖然腳底有些發軟,韓西還是跟在他身後。
微弱的光亮映出了站在醫院的玻璃正門外的人影。
那是一個高大的黑影。
似乎帶着兜帽一般,身體的部位格外的龐大。
無法看清輪廓。
但韓西已經被這突然到訪的不請自來的詭異客人吓得兩腳無法站穩。
他後退了幾步,靠在了前臺上。
身後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響。
鐵鍬落在了地上。
他趕忙舉起鐵鍬,護在了自己身前。
雨聲滂沱。
忽然,玻璃門打開了。雨聲變得更加大,幾乎無法聽清開門時發出的聲響。
——為什麽門沒有鎖?
有仁應該把門鎖上了才對——
——人影走了進來。
韓西立刻将鐵鍬舉高。
而蓮苑則拿起了放在前臺上的手電筒,忽然沖着人影照了過去。
“你——醫生?”
手電筒光照下出現的毫無疑問是有仁那張縮在雨衣帽子下的臉。
他穿着寬大的黑色雨衣,懷中雨衣的布料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扯開,露出了裏面黑色的箱子。
怪不得看上去如此臃腫——原來他的雨衣裏還藏了件東西。
有仁把懷中的箱子小心地放到了地上。
“你們搞什麽?別拿手電晃我——還有你——你那鐵鍬是什麽意思?”
韓西這才反應到自己還高高的舉着鐵鍬。
趕忙将它放下,藏到了背後。
“你拿的那件東西——”
蓮苑指着他放到地上的箱子。
“啊——這個,”
有仁脫下雨衣,長呼出口氣,近乎心滿意足的笑了。
“秘密武器。”
聲稱是秘密武器的那件東西長得就是個箱子的模樣。
黑色的——鋼鐵制的,如保險箱一般結實的一個箱子。
電力又再次恢複了,他們回到了辦公室內,在明亮的電燈下圍繞着箱子站着。
“這就是你和嚴生談話的結果?”
蓮苑問他。
“啊。不錯吧?從一開始我就在想了——過去了已經這麽多年了,那樣東西到底進化成了什麽樣子呢?這樣看來,也就只是小了點而已,大概沒多大變化吧。”
他拍了拍手下的箱子。
忽然,韓西覺得這樣東西确實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裏頻繁的見過一樣。
“啊——”
他忽然發現。
“——這是在救護車裏那個箱子。”
“是啊。我從那輛白色車子裏擡出來的。其實雖然看上去很沉的樣子,真正搬動起來意外的一個人還是很容易帶走的。為了勸服嚴生那家夥聽從我的話,真是費了不少力氣——這麽看來誠俊博士絕對是個洗腦的專家,不愧是有着心理醫生執照的家夥——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最後還威脅他再不說出口,就把餘佳搬過來跟他一間病房——這才總算開口了。”
看來即便是心志堅定的嚴醫生,也對最後落下的一根稻草——餘佳感到心有餘悸了。
“你想得到的——莫非就是這東西的使用說明書?”
“喔?你果然看出來了?”
“那是當然——你從一開始就看上了這東西了吧?原本我就想到了救護車上的箱子會不會就是錄像裏見到的同一種東西,果然沒有錯——它的作用是什麽?”
“本來我是覺得它大概就起到檢測腦神經功能的作用,當然這也無可厚非——對于‘Cotard綜合症’患者最常用也最有用的一種治療方案莫過于電擊療法——可這件儀器并非是這個功效。”
有仁說完之後,臉上浮現出得意洋洋的神秘表情。
這是人賣關子時必然要表現出的神情。
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夠在蓮苑面前賣關子的韓西忽然覺得有點快意。
只不過有仁到底沒有在蓮苑面前獲得足夠的反響。
“它是為了對抗神明的力量而存在的。”
他的話說的很模糊,也很莫名其妙,但表情意外的十分鄭重。
與摸不着頭腦的韓西不同,蓮苑睜大了眼睛。
——他又明白了。
這簡直不科學。
“你是說——它是為了記憶篡改——”
——記憶篡改。
“為了記憶篡改才制造出來的機器嗎?”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37.
有仁又用那副鄭重的表情緩緩點了點頭。
“理論來講并不複雜。我曾經懷疑過‘那個病’的傳染方式有多種——當然,死而複活并不能構成病的根源,而應該說是病的基礎病狀。如果我們本地出身的人是傳染源的話,那麽幾乎是以任何形式——病毒都是處于傳播狀态的。我們所在的區域形成了天然隔離圈,不會對外界的人類造成危害——根據筆記中描述的試驗來講,單純的血液和體液……各種傳染方式是無效的,所以才會提出最終極的可能——那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還是我們人類從未真正有能力探索的區域——其實即便是現在讓我試着去相信都非常艱難,我只能提出假設——”
“——這臺機器可以細致的刺激腦電波,将病人被篡改過後的記憶修複。”
——你都在說些什麽啊?
真的不是因為頭腦發熱神志不清而生出的幻想嗎?
但蓮苑已經回應他了。
“果然——是這麽一回事嗎?那麽,嚴醫生答複了嗎?”
有仁立刻變得更加激動了。
“沒有否認!這只可能是默認——他是不能張口清楚的承認的。這畢竟很殘酷——但是,這是結晶!是我們長年以來——甚至是幾十年幾百年無數先輩持續研究所凝聚而成的結晶。正是因為我們這些人的特殊性,才會研發出來的最有效的機器。通過它——我們就可以和神明對抗了。”
原來如此。
這只箱子——出現在救護車中、錄像中,總是出現的黑色的箱子,就是他們所說“悖神的技術”。
“可惜這項技術雖然嘗試過使用在外界的正常人身上——但得到的結果除了靈視、閱讀障礙之類無聊的結果以外沒有任何成效。我只能遺憾的說,這樣的技術竟無法成就一篇論文。這幾乎只是為了我們自己而研發出的獨特技術——因此實際上——雖然在筆記之上沒有如此記載,也似乎沒有人敢于做出這種假設,我個人認為——或許我們是在人類之上——更加進化而生的人類,你不這樣覺得嗎?”
有仁沒有在開玩笑。
他是狂熱地,但仍舊是神志清醒的。
可正是如